所有能夠聽到耳機連接的公共頻道的人,在此時都聽見了那個清脆的童聲,在說著:
“楚天城這邊一切正常。”
坐在房間裡的政客們霍然抬頭看向主控室的大屏幕,卻見上麵顯示正在說話的人是【孔玉成】。
這些上了年紀的領導層,在把這個名字和那個在此刻顯得極為突兀的童聲聯係起來的時候,記憶頓時就被拉回到了十二年前那場審判中,整個主控室的氣氛一時間陷入了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當初從十歲進入研究所開始,孔玉成就是他那一個批次裡天賦最好的學生。
後來的訓練成績,無論是筆試考核還是體能訓練還是機甲模擬戰鬥,他的成績都遙遙領先,是所有人都可以預見到的隊長候選人。
當然孔玉成也毫無懸念的成為了隊長,他的戰鬥天賦無可比擬,他率領的隊伍戰無不勝,他是六國聯合最優秀的殺人機器,功勳滿身,無數榮耀為他加冕。
直到他親手殺死了一個與他作對的聯邦高官。
對方僅僅是政治上的小小挑釁,而孔玉成直接一槍崩碎了他的頭顱。
於是一切榮耀和地位都被剝奪,孔玉成被送上了軍事法庭,等待審判。
而在那次審判中,孔玉成拒不認罪。
那個冰冷的青年麵對著所有的聯邦高層,一字一句的發出質問:“明明聯邦隻教我殺人,隻命令我殺人,如今卻要因為我殺死了敵人來審判我嗎?”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殺人有罪。
於是六國聯合的領導層在此刻意識到,他們不得不麵對一個現實——他們養出了一個真正的殺人機器。
一個無法適應人類社會規則的、手握著整個聯邦最強大的戰鬥力量的殺人機器。
他們如何審判孔玉成?
他們無法審判孔玉成。
因為孔玉成說的沒錯,是聯邦把他變成了這副樣子,聯邦有什麼資格來審判他……並且,聯邦也不想如此兒戲的失去一個頂級戰鬥力。
於是孔玉成活了下來,隻不過被剝奪了隊長的職權,降職為上校,剝奪一切軍事權力。
但是當初那個冰冷的青年站在被告席上,麵對所有聯邦領導層發出的質問,卻沒有隨著他處置的結束而結束。
聯邦的智囊團緊急研究,一步步地改變研究所的那群孩子的培養計劃。
聯邦終於意識到最重要的培養任務,是讓他們成為人,而不是殺人機器。
此刻在這場政變迎來勝利,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的時候,這個陌生的童聲頂著【孔玉成】的名字出現在主控室,頓時給所有領導層造成了難以言喻的心理衝擊。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一個小孩?”
楚天城這邊。
在楚天城問出“這個小孩到底是什麼人”之後,孔玉成把耳機戴了回去,臉上露出了笑容,答道:“他叫時子安,是今年剛從研究所那邊畢業的孩子,還沒有進入預備隊。”
楚天城臉上麵對著時子安一直十分溫和的表情,在聽見“研究所”這三個字的時候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你是說……畢業?”楚天城皺起了眉,“他多大了?”
“十周歲。”孔玉成語調輕巧地答道。
楚天城的眉頭就皺得更厲害了:“怎麼會是十周歲……那邊的最低年齡不應該是十四歲嗎?”
“凡事總有例外,比如我。”孔玉成笑了笑。
孔玉成,唯一活過三十歲的隊長,唯一因為犯下大錯被降級的隊長。
楚天城的年紀不小,他對於孔玉成的事跡也相當了解,因此現在意識到時子安並不是普通的小孩的時候,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他是個政客,不是特工,對於這方麵實在是沒有那麼高的敏感度,而且他很明白,看守自己一個四體不勤的中年人,幾個衛兵就足夠了,完全沒有必要再放一個小殺手在身邊,尤其是六國聯合壓根沒有培養這麼小孩子當特工的事跡。
但是凡事總有例外。
楚天城想到自己剛才哄孩子似的陪著時子安挑了半天禮物,就覺得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但是現在並不是一個探尋時子安經曆的好時機,政變剛剛初步完成,各種權力交接各種文件都還等著他處理,楚天城臉色複雜了一瞬,隻是對著孔玉成問道:“那你為什麼剛才要讓他專門在公共頻道說那句話?”
孔玉成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隻不過這個微笑和他平時那種溫和的笑容有些不一樣,莫名顯出了幾分冰冷的意味。
他語調輕緩地說道:“隻不過是想讓你們想想,六國聯合,真的需要孩子來保護嗎?”
這樣清脆的、完全沒有經曆過變聲期的童聲,真的適合出現在成年人權力和國土廝殺的戰場上嗎?
楚天城就愣住了。
孔玉成沒再多說什麼,他和時子安的的任務都已經結束了,便帶著小孩徑直離開了這裡。
時子安從孔玉成最後這句話才明白過來這位上校大人的意圖。
孔玉成的人道主義精神確實強得可怕,他這是在反對研究所培養孤兒的製度,反對聯邦政策。
“小孩就應該像小孩一樣生活,上學讀書交朋友,而不是上戰場,那是成年人該去的地方。”孔玉成如此說道。
但是時子安自己卻不太同意孔玉成的想法。
小孩坐在副駕駛上,默默地給自己係好安全帶,說道:“但是如果不是帝國之星的培養計劃,子寧……我弟弟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死了。”
“我其實一直是很感激的。”他輕聲道。
還有夏懷星和喬曉茹一樣的孩子,他們很多人在外麵活不下去,研究所可以說是拯救了他們。
正準備發動車子的孔玉成聽他這樣說,十分認真地低下頭,盯著男孩黑色的眼睛:“如果對孤兒的照顧製度有缺陷,那就調整製度;如果是錢不夠就想辦法發展經濟,撥款;如果是對未成年的法律保護不夠完善,就去修編法律條文……”
“成年人們,政客們,這個國家的掌權者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但是他們唯獨不可以把孩子們送上戰場,然後再叫你們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