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子安聽見他問的話，換彈夾的手頓了一下。

“沒有親手殺過。”他低聲說道，回憶起自己四年前剛來到研究所曾經被人差點溺死在洗手池裡的經曆，“倒是差點被人親手殺了。”

“唔。”孔玉成就不再說話了。

時子安看著自己手裡冰冷堅硬的黃銅子彈，突然很想問問孔玉成殺人到底是什麼感覺。

但是最後他並沒有問，反正到了時候，自己自然會知道的。

“回來了？”

晚上回到房子裡的時候，夏懷星和往常一樣坐在鋼琴前麵，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著。

聽得出來他今天彈的是一首較為舒緩的曲子。

“嗯。”時子安坐在了沙發上，他看著夏懷星的背影，在鋼琴聲中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問道，“夏懷星。”

“嗯？”

“你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時子安問道。

夏懷星愣了一下，這個十四歲的少年臉上露出罕見的認真思索的表情，他那張整個研究所都公認的好看至極的臉這樣認真起來的時候就顯得格外英俊。

“你說的這個定義有點太廣泛了，但是我以後的話，也想繼續搞音樂。”夏懷星答道。

“搞音樂？”時子安摸著自己因為太多次射擊訓練而隱隱作痛的手腕，有些疑惑地問道。

說實話，夏懷星在他心裡一直是他們所有人裡最沒有目標的一個，和其他人比起來，夏懷星幾乎算得上吊兒郎當，始終是一種得過且過的態度。

時子安還記得上次夏懷星跟自己說過的，他們作為一把刀，不需要在乎執刀者是誰。

但是現在夏懷星說，他以後也想繼續搞音樂。

夏懷星也意識到了時子安在想什麼，他略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說道：“你也知道，我是在外麵惹了人，沒辦法才來這裡的，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搞藝術。”

“雖然喬曉茹說我鋼琴天賦很一般，但是我還挺喜歡的，如果不是在這裡的話，我想我會以後當個小歌手之類的那種小明星……”夏懷星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槍繭，第一次露出了那種有一點點惆悵的表情。

但是這一點點憂鬱的惆悵很快就被他收了起來，夏懷星笑了笑：“不過以後我成為了帝國之星的隊員的話，應該會有時間和能力繼續搞音樂了。”

時子安看著他的笑容，感覺頭頂的吊燈亮得有些刺眼。

“不過小孩你怎麼突然問這個？你有以後想要做的事嗎？”夏懷星問道。

時子安沉默了下來。

不過僅僅幾秒鐘之後，喬曉茹就帶著米嬌嬌走進了大門，打破了這一小段微妙的沉默。

“你們在聊天？”她看著這兩個人的架勢，挑了一下眉，問道。

“對，在聊以後想要做的事，你以後想做什麼？”夏懷星轉過了身，對著她笑了笑。

喬曉茹沒想到是這個話題，她略微皺著眉思考了一下，很快就答道：“大概需要先複仇……畢竟我家的仇人還蠻多的。”

作為曾經的議長的女兒，她的父母因為政治鬥爭失敗而“出了車禍”，凡是跟她父親有關係的人通通被清算了一遍，如果不是第七區地位超然，她又恰好天賦優越，喬曉茹自己可能也早就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了。

這個目標有點過於硬核了，一時間沒人接話。

時子安這時候抬頭看向了米嬌嬌，問道：“你呢？”

“我嗎？”米嬌嬌眨了眨眼睛，笑起來，“我沒什麼想做的呀，老大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她的笑容裡充滿了當小跟班的快樂。

這場四個人之間的閒談很短暫，但是時子安回到自己房間裡的時候，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沒有什麼特彆的愛好，也沒有什麼仇要報，也不想跟在什麼人的屁股後麵事事都有樣學樣。

孔玉成給自己出了個難題。

好在時子安也並沒有困擾太久，畢竟這個問題有沒有答案，對於他而言也並沒有非常大的影響。

他給自己的手腕抹了藥，保持了充足的睡眠，然後第二天繼續去練習射擊。

喬曉茹和夏懷星他們這些接下來有了去處的人得到了一個半個月的長假，這些在半個月後才會進入軍隊的少年人們現在都在興致勃勃地準備出遊。

夏懷星把林楓燁這個司機從時子安這裡借走了，帶著喬曉茹和米嬌嬌一起出去玩，隻有時子安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看家。

“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去玩？”孔玉成靠在旁邊，看著時子安練槍，隨口問道。

“不了。”時子安眼睛盯在靶子上，視線始終沒有移動。

砰砰的槍響回蕩在射擊場，今天時子安的射擊成績比昨天稍微好了一點。

在裝彈的時候，時子安看著孔玉成百無聊賴的臉，思量了幾秒鐘，問出了昨天的那個問題：“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我？”孔玉成愣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了笑容，“我的話，要是能當個普通人就好了。”

時子安顯然並不滿意這個答案。

“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你當不了普通人，我是問你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時子安強調道。

研究所出身的這群孩子們，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當個普通人呢。

孔玉成也不惱，說道：“以後的話，那就是當個好人了。”

好人？

什麼樣的人算是好人呢？

時子安想了想，按照他跟孔玉成的接觸的體驗來講，這個人對孩子充滿愛心和耐心，體貼且熱心，並且人道主義精神在整個第七軍區的領導層都是數一數二的強。

最起碼在他這裡，孔玉成是個好人。

“我覺得你已經是了。”時子安說道。

孔玉成沉默了一下：“……謝謝。”他輕聲說道。

時子安點了點頭，裝好彈夾，繼續練槍。

他覺得孔玉成這個答案有些取巧，但是又想了想，覺得米嬌嬌那種快快樂樂當個小跟班都可以是人生目標，那麼“當個好人”自然也可以是了。

時子安覺得，對於目前的自己來說，“當個好人”暫且可以算是一個不難又不壞的目標。

或許等下次，再有誰來問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的時候，自己就可以像孔玉成一樣，擺出那副很有故事的樣子，輕描淡寫的說一句“做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