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青雲之下 雲雲垂野 4486 字 2個月前

海棠帶她來的這家酒樓名叫廣聚齋,是長安城做五味杏酪鵝做的最好的一家,這道菜是酒樓掌櫃家的祖傳秘製菜,製作方法絕不外傳,為了保密,這道菜都是掌櫃自己親自做,所以一道菜便要花上一兩銀子。

桌上擺了一盤梅花糕,幾張素餅和一盤杏酪鵝,那鵝肉已被剁成塊兒,肉上蓋著一層晶亮亮的料汁兒,上麵撒了一些杏仁片,剛端上桌香氣就撲麵而來。

海棠將梅子酒倒進兩個杯子裡,端一杯給春桃。春桃早就開始咽口水了,見海棠動了筷子,便也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鼓著腮幫子嚼,越嚼眼越亮。

海棠笑著看她:“好吃嗎?”

春桃嘴上顧不得回應,邊嚼邊豎了個大拇指。

“賃宅子的事兒還不少得要麻煩你。”

春桃咽下嘴裡的肉:“娘子有什麼要求?”

海棠微微蹙眉想了想:“宅子要離宣平侯府近一些,越近越好,價錢高一些也無妨。“頓了一下,“但也莫要太高。這兩天你先和牙子去找,有合適的儘快和我講。”

“娘子和宣平侯府有舊識?”春桃不解。

海棠給她夾了塊肉:“好春桃,莫要多問,你快些吃,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聽見涼了不好吃,春桃立刻把疑問拋到了九霄雲外,複又狼吞虎咽起來。

後麵兩天春桃忙得腳不離地,跟著牙子城東城西地轉,到處看宅子。海棠也沒閒著,在月萍樓門口租了個馬車,這兩日坐著馬車幾乎把長安走了個遍。

孟沉沉從第一日就跟著她,海棠買個糖葫蘆,孟沉沉便陰陽怪氣:“長安的物價這麼高,你還要吃糖葫蘆,莫不是長安的糖葫蘆比彆處的好吃不成?”海棠沉默,掏錢給她也買了一個,她接過吃著便不吱聲了。

海棠看見一把好看的折扇,開開心心地把玩了一會兒便要買,孟沉沉翻個白眼:“天還不熱,買什麼扇子。”海棠又默默買了一根紅珊瑚簪子給她戴上,她便坐在馬車廂角落裡高高興興地照鏡子去了。

第二日海棠天還沒亮便偷偷出門,剛掀開車廂的簾子就看見裡邊坐著打哈欠的孟沉沉。

海棠:“······”

“趕緊些,廣聚齋的肉包子就快出爐了。”孟沉沉一把把她拉上車。

海棠默了一瞬,吩咐車夫往廣聚齋去。

到了傍晚,海棠從西市的寶香閣出來便遇到了春桃。隻見春桃那張常常活力四射的臉上滿是疲憊:“娘子,宣平侯府附近的院子都不是小院子,而且靠近侯府,治安也好,所以那邊的都比較貴。而且侯府在西邊的義寧坊,月萍樓在城東的平康坊,離得也太遠了,您日日來月萍樓,晚上還要回去,豈不是很麻煩。恰好這兩日城東又空出來幾間宅子,婢子也看過了,比宣平侯府附近的都合適。“

“侯府附近的宅子價格怎麼樣呢?”海棠隻問。

“離侯府近的一共有兩處宅子。一個離侯府有三條街,但比侯府還要往西,幾乎靠近最西邊的開遠門,是個一進院子,比較偏僻,價格也便宜些,一個月要二十兩銀子。”春桃說完看著海棠,頓了頓,“第二處不太合適,那宅子是之前一個官員的府宅,是個二進的宅子,對您來說確實大了些,而且價格又高,一個月就要八十兩,實在不劃算。”

“離侯府近嗎?”

“就在侯府旁邊。”春桃咂咂嘴。

海棠看了看天色,離天黑還有些時間:“找牙子帶我去看看。”

春桃苦著一張臉,恨不得回到兩天前把吃的五味杏酪鵝再吐出來,真是吃人嘴短。

牙子聽說有人要看義寧坊的二進的宅子,忙找主人家取了鑰匙,帶著海棠一行人去看。

宅子確實是個好宅子,院內鋪著青石小徑,旁邊有一個小池塘,裡邊歡快地遊著三條錦鯉,東廂房和西廂房門口各種著一棵梨樹,眼下正開得清絕,主屋門口種著一棵梅花樹,前幾天落的花瓣鋪滿了地。各個屋裡的家具也都是新的,一應俱全。但這是個二進的院子,隻有海棠和春桃兩個人住的話,確實大了些。

“這麼好的宅子,主人家怎麼不住了?”海棠問道。

牙子說:“這原本是忠武將軍的宅子,前年陛下給他升了雲麾將軍,還賜了新宅子,這宅子便空下來了。“

牙子自然是聽春桃說過,她家的娘子想找離宣平侯府近些的宅子,又見這娘子雖帶著冪籬看不清長相,但看身段氣度應是不凡,便揣測是哪家小姐看上了侯府世子或是侯府的二公子。

於是便湊近道:“去年侯府的二公子跟家裡人生氣,還搬進來住了幾個月呢。這裡邊的家具都是二公子讓人換的新的,池塘也是二公子讓人挖的,還有這些樹,還有剛進大門口的花壇,都是二公子費心思修的。這院子裡春天有梨花,夏天池塘裡有蓮花,秋天花壇裡種菊花,冬天開梅花,二公子辦這些實在是費了些心思。”

海棠聽了這話的確有些心動。

孟沉沉忍不住問:“那他怎麼不住了?”

“二公子本來就沒想在這邊住太久,在家時侯夫人總讓世子和二公子相看些小娘子,二公子似是無意此事,就想搬得遠遠的。前些日子二公子在醴泉坊的新宅子置辦好了就搬走了。”

海棠對這宅子十分滿意,這樣好的宅子,八十兩實在不算貴,但對她來說確實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想想還是肉疼。牙子見她猶豫,忙說:“娘子可要儘快考慮,這個宅子最近已經好些人來看過了,怕是也留不了多少時間了。”聽到這話,海棠立刻付了定金,與牙子約好隔一日再來簽契本,便出門準備回去。

剛跨出大門,便看到隔壁宣平侯府門口有個穿青色官袍的少年公子長腿一蹬跨上了馬。小廝舉著燈籠相送,那公子眉眼修長舒朗,眸中映出潤玉般的瑩澤,星星火光勾勒出他側臉棱角分明的輪廓,頭上歪歪扭扭地束著個馬尾,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

幾人都沒見過如此俊朗的小郎君,原道南承玉已是好看,竟第一次見到人外之人,不由得微微發怔。

喻北鶴似有所覺,抬頭看過來,不過是兩個戴冪籬的小娘子,一個丫鬟和一個牙子。

牙子笑著微微躬身喊了聲“二公子”。

海棠三人也趕忙行禮。

喻北鶴眯了眯眼看了眼牙子身後的宅子,略一點頭,便越過幾人走了。

海棠也不是日日都要去月萍樓,她們班子裡除了幾個暫時學藝不精不能上台的新人和丫鬟,共有三十人,舞姬有十六人,歌姬四人,樂師十人。這些人分成了兩個組,海棠在甲組,一般都是單數日表演,孟沉沉在乙組,雙數日表演。

三日的休息日很快便過去了,南承玉也離開班子去上京和周邊遊賞,臨行前專門見了海棠,皺著眉盯了她許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海棠站著眼觀鼻鼻觀心,誰都沒開口。最後南承玉揉著太陽穴擺了擺手讓她走了,也沒說出什麼。

這日巳時還沒到,月萍樓就已經坐滿了人,管事娘子帶著樓裡的姑娘們忙著接待客人,這間廂房裡傳出唱曲兒聲,那屋裡又傳出嬉鬨聲,就連大堂裡都坐滿了人,熱鬨極了。

有人等的沒了耐心,好不容易看見張娘子,抓著便問:“不是今日南瓊班的要表演嗎?何時開始?”

張娘子一看是何寶宸,忙勸慰道:”何公子再等等,上回不是跟您說了嘛,午時才上場呢。“

好容易熬到午時,南瓊班的樂師抱著樂器從後頭出來了。歌姬黃鶯穿著一身鵝黃色綢緞長裙,衣襟上綴滿了精致的珠片,悅耳的歌聲和著琴聲溢出樓外,街上的路人聽到了都不由得駐足聆聽。

包廂裡的客人都打開了窗戶看向台上,樓裡鬨騰的聲音都小了不少。一曲唱罷,叫好聲不斷,不少客人都掏出些碎金碎銀或是珠寶首飾往台上扔。

丫鬟們上台邊道謝邊撿了地上的賞賜。

舞姬們接著上場。姑娘們長袖曼舞,眼前青黛色飛揚、延伸,仿佛碧綠的枝條蔓延,忽然一襲白色輕羅自枝葉中綻開,妙曼的姿態如雲朵舒卷,仙子忽然從雲霧中露出麵孔,月萍樓中忽的一陣寂靜,讓人不由得心底響起——“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曲停,樓中默了一瞬,何寶宸一腳踩上桌子高聲喊:“海棠娘子!再來一曲!”

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和金銀珠寶一起砸上台來,姑娘們撐了傘擋住自己,免得被誤傷了,踩著小碎步下了台。

何寶宸急忙找來張娘子:“剛剛跳舞的海棠娘子,讓她來我屋裡跳一曲。”

“不好意思啊公子,南瓊班是咱們請來的,隻在台上表演。”張娘子忙道歉,“我讓彩兒姑娘來陪您。”

一旁的彩兒忙有眼色上前來擋住何寶宸張望的視線,佯作惱狀:“何公子!您都好些日子沒來了,來了就找海棠娘子,莫不是不稀罕彩兒了。”

何寶宸這幾日都在自己城南的私宅陪彆的美人,確實忘了彩兒,聽得一陣陣心疼,哎呦哎呦地叫著把彩兒拉進懷裡哄。

海棠這一日演了五場,晚上躺在床上已是累癱了。春桃伺候她躺好,幫她熄了燈便悄悄退下了。

第二天直接睡到大中午,海棠起來穿戴整齊,牽了來時騎的馬便去了義寧坊。

牙子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海棠跟著進了院裡,看到一個大約而立之年的男子,宅子的主人——雲麾將軍,已坐在院內的石桌前。

海棠摘了冪籬遞給春桃,向那位將軍行了一禮。

雲麾將軍看到海棠的臉,不由得一愣,一股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竟莫名有些心慌。

“將軍?”牙子見他失態,小心叫了一聲。

雲麾將軍回過神來,對海棠笑了笑:“姑娘莫怪,我隻是看姑娘麵善,不知在下何時見過姑娘?”

海棠想了想,搖了搖頭,禮貌道:“我並不記得將軍,可能我與將軍有緣分吧。”

牙子拿了契本,雲麾將軍接過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看著他揮手寫下“文信”二字,海棠心中訝然,但麵上不露,不動聲色地接過契本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完成,文信笑著道:“我道是哪家的娘子,原來是南瓊班的海棠娘子,想不到娘子的字竟寫的也如此漂亮。”

海棠忙道:“將軍謬讚,民女一介舞姬,識不得幾個字。”

文信還待再說些什麼,外邊突然進來一個小卒向他抱拳道:“將軍,越王殿下要見您。”

文信點點頭,看了眼海棠。

海棠連忙行禮:“不敢耽誤將軍正事,既然契本已經簽好了,您便去忙,民女自會每月讓人把租金送到貴府。”

文信隻道無妨,便起身離去。

出了大門騎上馬,文信便收起笑容,揮揮手讓小卒附耳過來:“去查一下南瓊班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