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願(1 / 1)

台風天出逃 滯暗 2696 字 2個月前

離開了黑暗,手臂上的眼睛消失了,我走在一個白色的隧道裡。

我感到很溫暖。

我記得源阮很喜歡紅色,喜歡買紅色的東西,娃娃啊用品啊什麼的都愛買紅色,但她卻不喜歡買紅色的衣服,反而是很喜歡給我買紅色的衣服。

不過她喜歡的不是大紅色,而是稍暗些的紅豆色,或者是血的鮮紅色,仿佛跳動著,帶著蓬勃的生命力。

我繼續走著,但這通道仿佛無止儘似的,我很累很餓,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

通道裡很溫暖,讓我想起了源阮。

我和源阮養了隻貓,叫章女士。是隻很漂亮的橘貓,三歲,卻依舊是小小的一隻,漂亮得讓源阮以為他是隻母貓,但實際上是一隻懶得連□□都不想□□的公貓。

章女士是我和源阮以前住的地方的鄰居阿姨送的,阿姨姓章。

章女士很高冷,隻親近源阮,其他人靠近他他就開始齜牙威脅人了。

我還記得源阮初三那年,我初一,我們學校組織了體檢。很神奇的是,源阮的血型是o型,我的血型是B型。

我很疑惑,問源阮為什麼我和她不是同個血型。她一本正經地道,血型遺傳原理是基於ABO血型係統,根據凝集原AB的分布把血液分為A,B,AB,O四型。人類血型具有遺傳特征,A,B基因為顯性基因,O基因為隱性基因。可能咱爹媽一個是BO一個是BB,或者都是BO。

這樣,可是爸媽的血型都是A型啊。

源阮很喜歡下雨。有一次夏天下著雨,她拿著她的透明傘和同學去潮濕的操場散步,踩水坑踩得褲腳濕噠噠的,被風吹得糊在小腿上,又冷又悶,她也不覺得難受。

她給我發信息。

你是帥哥:下了雨,什麼都是潮濕的,帶著泥土特有的腥濕味和草根的味道。

你是帥哥:傍晚時的第四節自習課,我在教室外的走廊背書,飛來一隻飛蛾,就是隻有下雨天才會出現的,會飛但很快就會死的蟲子。

你是帥哥:它在地上撲騰著,不起眼的醜陋翅膀被雨水打濕,沉重得飛不起來,我把它踩死了。

你是帥哥:吃完飯在操場散步,地上橫七豎八的好多這種飛蟲的屍體,我同學問我,他們為什麼死了。

你是帥哥:愛情吧,也許是愛情,我是這麼說的。

你是帥哥:她反駁我,也許是水。傾盆的滅頂的水。

你是帥哥:你說,他們是死於愛情還是死於這物理的水呢?

我回複她,

兄弟一生一起走:無論是什麼,他們都死了,這過程重要嗎?

你是帥哥:當然重要。不過,是死於物理的水還是死於奔向愛情中,能殺人的水,我還是願意選擇後者。

兄弟一生一起走:無論是傾盆的水還是滅頂的水,走向死亡的都不會是全數。

你是帥哥:是嗎?

你是帥哥:如果是死亡的話,我隻願意被你殺死,儘管這對你來說是件麻煩事。

兄弟一生一起走:是非常麻煩的事,所以還請源小姐不要說這種令人頭疼的話。

你是帥哥:樂。

源阮很討厭他們班的一個女老師,因為她總是在課上說些讓她很反感的話。

比如說,關於女生的未來,她認為女生就該結婚生子,沒必要追求高學曆高工資什麼的。這位老師今年26歲,據說今年教完書就要辭職回家生孩子,當全職太太了。

源阮很討厭她,也很同情她。她不能理解是怎麼樣的原生家庭,怎麼樣的生長環境,怎麼樣的社會環境會讓她有這種根深蒂固的理念。

就像那些所謂的經典語句,人生來平等,女生沒有必要為了兩個人共同組建的家庭而放棄自己的工作,人生,夢想等等。但大多數人也隻是說說,了解了解,並不會完全地肯定並且將這個觀點作為行事的前提。

畢竟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永遠都不可能完全地理解彆人,完全地換位思考。思想並不是簡簡單單地說說,讀讀書就能改變的。

不知道為什麼,源阮很抵觸生孩子這件事。

那天我和她吃完午飯出去散步,她領著我走在公園的小徑裡。公園的綠化做得很好,樹鬱鬱蔥蔥的,樹蔭之下是深綠色的草坪,有一條隱蔽的石頭小路橫貫其中。源阮踩在一根枯枝上,聽著樹枝斷裂的清脆聲,她問我對於懷孕這件事情的看法。

“血脈的延續?兩個人之間的羈絆?亦或者是一個新生命,創造出一個新生命。”

“啊,”源阮抬頭看從樹葉縫隙間灑落的夕陽,“我一直覺得為了強行創造兩個人之間的羈絆,或者是加強羈絆而創造出一個新生命是不幸的,無論是對這兩個人,還是這個新生命。創造生命的前提應該是雙方的相愛,隻有愛到極致,才能綻開最完美的漂亮的生命。

“我很喜歡子宮這個意象,代表著生命的孕育,生命的溫床,是種下一粒種子生長出一個個鮮活生命的土壤。胚胎像寄生蟲一樣通過臍帶汲取著母體的營養養分,吸收著母體的生命,一天天地生長著膨脹起來,最終從日益瘦弱的母體中如同破開種皮的種子一樣,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我認同她的說法,儘管我沒法完全理解。我沒法接受我愛的人被所謂的羈絆吸收著生命力,乾癟瘦小。

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深刻的羈絆隻能是我。

“我已經十分地厭惡自己了,接受一個由彆人和我共同組建的家庭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沒法接受,或者說承擔一個生命在我這種已經開裂缺水的土壤上生長,我會死亡的。”

“它就像一個寄生蟲,吸收著我所生無幾的生命力,就算它平安誕生了我也不能接受它。我就像放在敞開著窗戶的窗台上的破舊盆栽,會帶著充斥著我的生命力的旺盛生長的種子一起墜下窗台,一起掉進深淵粉身碎骨。”

她走在我前麵,手搭在背後,小臂內側貼著創口貼。

她不喜歡用繃帶,覺得很麻煩,所以在密密麻麻的傷口上貼了一個又一個創口貼。

她的頭發又長了。

“源阮,”她越走越快,我喊出了聲,但她卻沒有回頭。

“源阮!”

我猛地睜開眼睛。怎麼又睡著了?

我起了身,該去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