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陰晴不定的臉沉默在光亮的陰影麵下,男人搭上右腿,傲慢地伸出手指,碾碎了什麼化為煙火的東西。

空中迅速傳出女人苦悶的嚎叫。

老人跪在地上,視線急切地扭回來,蹭蹭往男人椅腿邊上挪,哐哐砸地的臉血淚橫飛,痙攣地痛苦著,被膠帶囚鎖的嘶吼在地上震耳欲聾。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男子拿著俯瞰一切的眼神,傲慢地踹了他左臉一腳。

靠在沙發上手拿一張拆下相框的照片,下角染上手指血痕的“紀寒宵”三字觸目驚心。

她的瞳色在搖曳的燈下晃了晃,天平從高空緩緩降落,漸漸縮小到老人跟前,湊近他皮青臉腫的模樣,讓她好好見識見識自己。

“可我就是律法道域的,誰能治我的罪?”

額頭流出粘稠惡心的鮮血,男子低下頭,像是第一次發現他塞滿碎玻璃的眼眶,聲音額外溫柔,“真抱歉,忘了你看不到。”

腳底毫無動靜,男子扯起死氣沉沉的人,挨著他耳邊,傳出蛇惡毒噬齧髓骸,“看著我一下、一下,割開她的皮——”

身下人立馬應激般抖動掙鬥,像一頭橫衝直撞的野豬發出哼哼聲。

撞擊再次衝擊房間,破開大門,大廳壁櫥櫃子裡打顫的孩子聽話地捂著嘴,默默流著無聲的淚,敲通電話的手卻怎麼也扛不住瑟瑟發抖。

“我記得……你還有一個小兒子,對嗎?”

天空轟鳴,怪誕深夜的大雨滂沱消失般停歇,沒有片刻衝緩,突然出現的金色的羽毛在黑暗裡洋洋灑灑地飄落。

紀寒宵慢悠悠向前拖著步,扯住趔趄在地,捂住胸口疼得齜牙咧嘴的傻貨,幽深的眼瞳發出鬼火熒光,高舉蓄力的拳頭——

口袋發出蜂鳴的響聲。

電話壁紙上家人燦爛的麵孔讓她回神,一手掛斷就把人往遠處一扔。

重新拽著幽靈般的姿態行走,白弦掩在兩房緊密的犄角之前,過了許久才抬腳向前。

有點不對勁。

她撿起地上一片羽毛細細端詳,羽毛在她瞳中越來越亮,白弦頓感不妙,立馬狡黠一推,矯健靈活地攀上後方院子的鐵欄柵,奮身一躍便坐在白牆上。

幾百隻羽毛倏忽發出刺眼白光,熊熊燃燒的烈火欲想直衝雲霄,白弦沉靜的五官被照得良玉般通透,火苗在她眼裡驚豔地跳躍著。

“神明之眼”的出場效果,是中央審判的人,紀寒宵竟然是她們的接班人嗎?

上輩子一直跟著主角團打打殺殺,白弦全程不是圍著幾大邪社轉,就是打去森林打鬼怪升級,對人物發展倒是接觸的少。

每個道域的高等級人才聚在一起,組建自己的官方協會,除了一年一度的考核,她們還會不斷從不同地方收集有潛力的人吃國家飯。

“神明之眼”就是中央審判庭的探測儀,是年輕庭長的能力之一。

上輩子她一直以為中央審判庭是為此而死的,沒有想到中央審判庭內部早已分崩離析。

僅剩的正義被她一劍刺穿,律法隕落,血泊中生出了一位無眼神明。

白弦這輩子都不想再遇到她了。

至於紀寒宵,他現在很像未來某個反派的雛形。

[你快去救她!救她!]

[沒看見人受傷啊!]

“我能看到人物表嗎?”

[沒有]

“任務欄呢?”

[沒有]

“背景框架?”

[沒有]

“……”

[嘻]

白弦給地上暈死的人拍了張照,走在小路上,問:“那我們去玩角色扮演吧,你覺得剛才的□□打劫怎麼樣?”

[你不要這樣對她!你無恥你殘暴!]

[我真沒有那東西,我還巴不得興趣值高高的呢!]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我說我不要看!]

“晚安。”白弦輕輕說道。

*

樹影婆娑,紀寒宵走在狹窄的通道,昏昏沉沉,身後傳來一聲嗬斥,他腳步一頓,機械般扭回頭,血絲纏滿眼眶,“滾。”

棒槌迅速從小混混領頭的強壯手中向前一揮——

[啊啊啊啊不要打你們不要打啊]

“你說話怎麼有圖?”

[都是你的錯]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那麼喜歡你!]

“是嗎?她多喜歡她?”

[她——你休想套我話!]

“你不覺得告訴我能更快提高興趣值嗎?”

[哼!等她好感度滿了你就把人甩掉,我還看什麼?!你休想誆我!]

“你錯了。”

坐在高樓的白弦一頭漂亮的馬尾迎風而動,揚在空中似乎發出簌簌聲,繁盛的樹葉就是那樣沐浴月光的,鬼怪麵具被她旋在手上,哢嚓一聲,一個黑色魔鬼從天而降。

“我現在就能把他甩了。”

兩橫彎月的刀痕劃過夜空,數十人頓時暴斃而亡,魔鬼搭腿坐一戶人家的陽台圍牆上,麵具被緩緩撤掉。

紀寒宵抬眼,瞳孔一縮,那深沉的臉儼然是白弦的模樣,她在對自己笑。

“紫徽社向您問候。”

“白弦……”他愣愣地又喊了她名字一遍,確認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白弦!”

白弦跳到地上,紀寒宵剛要走進,腦海突然傳來一聲警惕地嘶吼:

“不準答應她!你以為自己活到現在是靠自己嗎?!”

“她這是迷惑你!審判庭給了你多少幫助?你現在就想抹清關係?!”

“紫徽向來和天鳥交好,你以為她是什麼好東西?她隻不過在利用你!”

“你又救就我一命。”紀寒宵怔怔地走向她。

“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喂?!”

白弦的手被往前一扯,身子撞上另一個濕噠噠的人,臉部貼在她肩,緊緊拽著五指,冰涼的痕流過臉頰,月亮都變得苦澀。

“彆下雨了。”白弦抬頭,輕聲說道。

“下一次你一定要拋棄我。”

“你把我當什麼了?”

紀寒宵抬起眼,被淚洗淨的瞳小溪般清澈見底,抽絲剝繭的什麼在盎然地湧動,他專注眼前人明亮的眼,一絲一毫,小心翼翼,要把人不渝地雕刻。

[興趣值+1]

[興趣值+1]

[興趣值+1]

剛要開口,白弦捂住他的嘴,“回家吧。”

手機電話恰巧響起,但立馬又消失,白弦看著紀寒宵沒動作,便問:“不接嗎?”

紀寒宵搖搖頭。

“我沒臉見她們。”

“跟我走,我知道一個地方。”

牆上斑駁的告示被貼得雜亂,風掠過一角,紀寒宵的大頭像明晃晃闖到白弦眼裡,溫回少爺不知道為什麼在通緝他。

她看著紀寒宵,尋思怎麼給她整個容。

“你好。”門鈴聲被點亮。

“白弦!”溫回少爺立馬飛奔過來。

兩人看準時機一倒。

誒?!

“來人啊!”

*

把手被擰開,浴室霧霾般的水汽傾瀉出,白弦端著臉盆走出來,露出半張低垂的臉,發絲仍掛墜著潮濕水珠,凹陷立體的鎖骨恰巧在寬鬆的白襯衣上方展露無疑,脖頸的白淨精致總讓人目光下意識得偏袒。

剛想要問哪裡曬衣服,溫回咻的一下竄到她的眼前,拽著手臂,一言不發盯著她看,白弦忍不住問:“怎麼了?”

“沒事。”溫回突然說:“那人剛清理完傷扣,送到治療房了,不好意思,我這裡沒有多餘房間,都堆放雜物了。”

水在長睫毛上啪嗒啪嗒,她點點頭,表示早就偷聽到了。

溫回讓下人把所有房間無論什麼方式都給他塞滿。

還有圖書館的畫作也得藏起來。

大少爺乖乖幫白弦端過臉盆,給她指了指自己房間的位置,便興高采烈地去問下人晾衣服的地方在哪。

給下人臉嚇得慘白,以為自己實習期過不去。

衣物往烘乾機一扔,溫回盯著默默運轉但水流充沛的管子,眉眼低壓,瞳色漸漸亮起,嘴角拐出一個微笑,轉身朝治療房方向走去。

“多謝你。”躺在床上的紀寒宵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不需要。”溫回大馬金刀地坐在床前搭著腳,渾身散漫,語氣慵懶:“你的感謝不能給我什麼。”

“什——”

一張單子憑空出現,被溫回抖在他眼前,聲音立即一頓,上麵寫滿了治療過程以及所用醫藥,最下方印著沉甸的五萬塊。

“治療費了解一下?”

“這——”

“白弦是你的朋友嗎?”說話聲再次被打斷,眼前人搖手一變,亮出了另一份單子,一萬塊的檢查費用晃來晃去,殘影帶著重磅的壓力讓她眉眼漸漸卑微下垂。

“這是她的治療費用,和你身上有同一個人的DNA,她是因為你受傷的嗎?”

耳邊冷嘲熱諷的聲音持續響起。

“你要回報她嗎?還是覺得她這樣為你是天經地義的?”

肩上搭上一隻沉重的手,紀寒宵悶頭沒出聲,摩挲的手指突然移到下巴,他立馬抬頭,正要伸手阻攔,手被人往外利索一掰,牢牢鎖住。

一張麵皮被迅速揭開,偽裝蕩然無存,露出一張正義凜然的臉,溫回看著他這皺著眉頭的樣子,鬆開了死擰著的手,嗤笑一聲,問:“你以為自己變一副樣子我就看不出來嗎?”

“希望你跟三大□□和盜竊案沒有關係,畢竟你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紀寒宵冷著臉:“天鳥會都在公司築巢了,根本沒有人會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你是以為白弦會幫你嗎?可你的利用價值可見一斑啊。”椅跟後蹭一步,溫回坦率地張開交織的手,隨性地攤開,兩腿交疊,明顯一副上位者的姿態。

紀寒宵本來一輩子都不可能和自己這樣的人有交集,他坐在這就已經可以讓人感恩戴德了,溫回帶著完全藐視的態度。

“金錢主宰一切的世界裡,你連為她支付小額醫療費用都做不到,她未來有你,會早早地為你而死的。”

病床上的人肩又被死死摁住,毒蛇的聲音嘶嘶作響,牙齦啃骨。

“不要以為人人都才華橫溢,這個真理和你的處境是一樣的,朋友,有能力才能站在她身側的人,懂嗎?”

“那麼,現在,你打算用什麼方式來償還治療費用呢?”

紀寒宵索性不說話,直直盯他看,反正對方對他的態度無所謂。

“我來定,好嗎?”

溫回難得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在他青嫩年輕的臉龐上沁人心脾,但紀寒宵隻感到寒意的惡毒。

白弦就是被這張天真無邪的臉欺騙的嗎?

病人猝然從床上站起來,被子被掀在地上,他一手朝前麵人的脖子探去,溫回起身一躲,紀寒宵腳步一轉彎,桌上的杯子被摔個粉碎,“你很愛乾淨吧?”

溫回站著不動,視線在玻璃碎片上來回移動,強行忍住了撿起來的冒失舉動,警惕地盯著紀寒宵下一個動作。

結果對方剛要動,他迅速跟去,另一側卻傳來破碎聲,他又陰惻惻地慢騰騰扭過身,看著一拳打碎的玻璃鏡子。

“如何?”

溫回炸毛地朝對方奔去,結果周圍掀起了翻箱倒櫃的顛覆,他全程推測對方動作,但每一次都被炸,漸漸變成了跟屁蟲。

“如何?”

右邊一個箱子倒地。

“如何?”

左邊一個櫃子癱倒。

“如何?”

溫回氣喘籲籲草了一句,忍無可忍地嚎道,像隻生氣難哄的貓:“你就不怕白弦怪罪下來?”

“跟她有什麼關係?我做的事最終歸咎審判的也是我,我毫無怨言。”

因為彆墅被設置了道域屏蔽器,所以溫回隻能拖拽著阻止對方,使出渾身解數拳打腳踢,

扯住人衣領,忍不住快速甩了對方一巴掌:“你她媽當我是貓耍啊?”

“你不是嗎?”紀寒宵一臉平靜,除了臉上一側紅彤彤。

“你連做狗都不如。”他憤憤道。

“是,你做得明白。”

脖子被仰臉的人踮腳一撞。

溫回氣鼓鼓走到大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踹了前方圓桌一腳,裂痕迅速從桌腳蔓延展開,砰地一聲,桌麵被炸毀。

“啊啊啊啊啊啊啊——”溫回撲在沙發上,小熊玩偶小心放在背上像一個墓碑,他從地上摸到遙控器,點開。

“最近滎陽小區已被警方介入調查,屍體經多次無差彆侵害,三人手臂和麵部均在清醒狀態下被殘忍割下……”

“凶手多次使用藥劑來維持受害人神誌,經曆十八次自殺未遂的受害人不堪受辱,精神崩潰導致道域反噬,最終死亡……”

身後突然傳來慢吞吞的走動聲,像身上駝著重鉛。

沙發上自閉的人揮揮手,“這裡也要打掃一下。”

紀寒宵沒出聲,急促的步伐迅速衝向大門,狂躁劇烈的動靜從門上傳來。

溫回起身抱著木偶,跪在沙發上,看著摔在地上的掃帚,身後的銀幕還在播放,他扭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