漊光訣(1 / 1)

漊都沐府。

雨夜,狂風肆虐,天空如墨般漆黑。

沐悠之秉燭而坐,手裡拿著一本《雲州小散》,津津有味地看著。驀地想起什麼似的,潤聲開口道:“福叔,夫人在城郊草廬養胎,衣物被褥可還夠,不夠的話明日一早再送些過去。”

福叔被沐悠之一臉幸福模樣感染,連連點頭道:“夫人喜郊外的氣候,這幾日大雨,天氣轉涼,昨日已經送去了冬衣和厚被褥。”

“那就好,若明日雨停,給我備一輛馬車,我去看看婉兒。”沐悠之望了一眼窗外,大雨傾盆,他期待著雨停,恨不得此刻就馬不停蹄地趕至郊外草廬

“好的公子,那老奴先退下了。”福叔恭敬地應了一聲,緩緩退至屋外。

與夫人舒婉梔成親已有月餘,他倆從小青梅竹馬,知道她愛行醫,便搜羅天下醫書送她。結交殿下之時,他也是坦蕩地告訴舒婉梔,自己交了個朋友,都是愛書之人,回信之前,都會給舒婉梔看一眼,信的內容是否妥當。舒婉梔也懂他,從來不會阻撓沐悠之與潼眠書信往來,因為她相信,他們的感情,旁人不可破。

他知道殿下的心意,本想著成親過後再書信告訴她自己已有心愛之人,沒想到成親當日殿下就來了。她沒有糾纏,甚至還命人送上了新婚賀禮,不愧是未來女帝,心胸坦蕩,沒有為難他們夫婦。

隻因自己的原因,殿下入魔重傷被帶走,從此音訊全無,他還是愧疚不已的,希望友人一切安好。

沐悠之溫柔地看了看案上的白紙,提筆寫起來,那是他思索很久取的名字。

沐書瑤。

書中瑤語動心弦。

沐書枕。

書枕相依共月光。

“若是女孩兒就叫書瑤,若是男孩兒就叫書枕......”他對字喃喃道,眼底溢出的是止不住的幸福。

他相信,婉兒肯定也會喜歡。

“啊——”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緊接著,慘叫聲連連。

房門突然被撞開,福叔滿身是血趴在地上,他緩緩抬手,用儘了最後力氣道:“公子......快跑,紅衣......是永安殿下......”說罷,便斷氣了。

沐悠之趕緊放下手中的筆,快步走到門口,不可置信地看著地上福叔的身體,明明不過片刻功夫,還在詢問他是否要給婉兒添些衣物,現在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濃重的血腥氣襲來,沐悠之扶著門框乾嘔著。

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和不適,沐悠之小心地將福叔的屍體挪到一邊,走進院子。

那是他永生難忘的場景:院裡頃刻間屍橫遍野,血流滿地,空氣中彌漫著絕望與悲涼。院裡的那棵槐樹依舊挺立,隻是枝葉已被大火吞噬大半。

沐悠之跪倒在院門前,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的眼中充滿震驚與不解,還有深深的悲痛與憤怒。

究竟是何人,要滅他們沐家滿門,連丫鬟隨從也不放過。

福叔臨死前斷斷續續說的,紅衣?永安殿下?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要滅我沐家!”沐悠之唇齒劇烈顫抖著,低吼宣泄著心中的悲痛。

屋頂,一襲紅衣飄飄,帶著麵紗,持劍而立。

沐悠之抬眼便望見了。

難怪福叔會以為是永安殿下,但仔細看,來者身材修長,看眼睛,分明是男子。

沐悠之艱難地站起身:“閣下這是何意?”知道自己可能已經逃不過今晚,沐悠之反而愈發冷靜,抬眼對著屋頂之人質問道。

“永安殿下中意你,你居然拒絕?你也配?”他的目光冷冽而狠辣,帶著一股莫名的憤怒。

“殿下是難得的知己,她恣意灑脫,可惜悠之已有心愛之人,自知對不住殿下。”局勢雖處於下風,但沐悠之不卑不亢,一字一句說得真切。

“她真的不在你這裡?”紅衣少年怔了一下,對沐悠之有些不屑:“殿下除了躲在你沐府,還能去哪裡?”

“不信也罷,殿下確實不在我府上。”沐悠之突然想起前幾日的皇榜,原來如此,他是為了皇榜而來:“殿下隻會被她願意找到她的人所找到。”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即使找到了殿下,她也不願意嫁我?”

“我跟殿下相識不過才月餘,我都知她定不會嫁給不愛之人,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了她還不擇婿。宮裡也不過是想借助江湖的勢力,找到殿下而已,你們還真的當真了。”

“不可能!除了我,這世上還有誰配得上她!”沐悠之的話似乎是激怒了紅衣少年,他對沐悠之的憎恨又多了幾分。一想到眼前這個一無是處的書生,拒絕了他魂牽夢縈的人,他就恨不得一劍殺了他。

對,殺了他。

他一躍而下,寒光一閃。

沐悠之自知今日難逃一劫,他仰起頭,眼底一行淚滑落,他最對不住的就是婉兒和孩子,脖間溫熱,那是他的鮮血噴湧而出,他緩緩閉上眼睛,血染衣襟。

紅衣少年沒有片刻停留,冷哼一聲,縱身一躍,消失在雨夜。

“糟了,還是來晚一步!”

夜桉帶著樓外樓眾人,匆匆趕到。

蒔熎提前給她書信,讓她暗中保護沐悠之一家,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夜桉仙子,院裡所有人全都死於......”黑衣人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深怕說錯話被重罰,確認了再三,才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死於漊光訣。”

“不可能,跟我去屋內找找線索!”

保護沐悠之一家,蒔熎肯定是大掌櫃授意,怎麼可能反過來殺沐悠之,她可是潼浩殿下最敬重的皇姐。

屋內燭火未滅,書案上的紙吹落在地。夜桉撿起來,紙上赫然寫了兩個名字,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突然驚醒,想起來什麼似的:“快,跟我去城郊草廬。”

夜桉大喝一聲,轉身衝進雨裡。

沐悠之的夫人,此刻還在城郊的草廬養胎,萬一被敵人知道了行蹤,後果不堪設想。沐府已被滅門,如今就剩他的夫人和肚子裡的遺孀了,一定要儘力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