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點,校園操場上安安靜靜,除了他們這一團穿著奇裝異服的,沒看見彆人。
乍一眼寂寥得詭異。
陸白溪:“什麼意思?”
秦野簡而言之言而簡之:“我過來那會兒出了點問題。”
陸白溪好似其他三個的嘴替:“什麼問題。”
秦野敷衍總結:“兩個世界混著切。”
抓手指的遊戲還沒結束,四人心思都在周圍,紛紛鬆下手指,唯一一個剩在最後的是岱浪。
賤裡賤氣小國王正扭頭望著教學樓,他眯眼看向遠處窗戶上學生樣的人影子:“這圖我喜歡。小孩兒年輕漂亮又好玩。”
秦野的聲音打斷他思緒:“歸你了。”
“哪個歸我了,你權這麼大。”
岱浪勾唇回頭,垂眼一看表情滯了一下,男人手下隻剩自己還在繼續這愚蠢的動作。
秦野收手拍肩笑笑,沒什麼端著的架子,給了句玩笑話:“你女兒。”
公主對國王,照經典故事講,關係確實是那麼個關係。當然這兒大家年紀一般大。
陸白溪看著秦野搭在岱浪身上的手,視線停頓了一下,回:“我沒那麼騷氣的便宜爹。”
岱浪掃一眼她樸素打扮:“我也沒你這窮酸的便宜閨女。”
陸白溪嗤一聲:“穿這麼洋氣,開口一嘴碴子味。”
岱浪樂道:“西洋童話變中式學校。本王入鄉隨俗。”
爭公主的劇情現在沒什麼意義,歸哪位也不重要,畢竟沒在原世界,沒有宮殿龍窟這種地點之分,暫時居無定所,跟誰都一樣。
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他們是誤入其中的異鄉人。抱團顯然是首選。
秦野看得出來這些人的適應能力和接受能力都很強,前後十分鐘,大家已經從茫然無措到悠閒晃蕩。
他站在操場中央,忽而跟那話少的灰頭發對上了眼。
謝燼言沒出過聲,獨自站在遠一些的位置,正在看他。
那雙暗色的紅眸精準無誤釘在他身上,隨後不知怎麼皺了下眉。
秦野懶得深究,他慢悠悠挪開眼,身旁陸白溪正湊上來:
“你想不想知道那個灰毛在想什麼。”
秦野:“不想。”
“……”
陸白溪:嗬,沒意思,套個近乎都吃癟。
秦野觀察附近的路,決定先熟悉熟悉這地方,剛往前走兩步,身後岱浪喊他,賤裡賤氣的腔調:
“真絕情,這就走了。人生地不熟的,把人拐來又不負責。”
秦野對上什麼人給什麼嘴臉,回頭哂笑一聲,不大正經地坐實了這輪指控:
“我渣男,絕情不是一天兩天了。”
小國王眉梢一挑,大概覺得他有趣,十指交疊手放腦後跟在他後頭,順道慫恿同隊隊友:
“走唄,看看渣男準備乾什麼,離了他我們也回不去。”
陸白溪不用慫恿已經很自主地跟上。
藤九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她雙手環胸,歪頭一臉不解問謝燼言:
“你說他剛才怎麼沒倒,霧裡藥量挺足的。對他沒用?”
謝燼言:“有用,他捏眉心很多次。”
藤九瞥一眼:“觀察真仔細。”
謝燼言回:“是,因為他跟彆人不太一樣。”
“?”藤九:“這才剛開演,認識沒到半天,男同你彆太離譜。”
“?”謝燼言不苟言笑的臉上頓了一下,眉上的疤都肉眼可見地猙獰了半秒。“我不是。”
無非是能控製人的技能在秦野身上失敗了,所以多關注了幾分。
藤九配合點頭帶一點敷衍:“好的。”
隨後她往前走,又退兩步勸了一句:“我們也算開局一起搭檔,勸你一句。大家演戲歸演戲,千萬彆來真的。”藤九指了指走遠的秦野,“那個一看就有點東西,掐指一算,你玩不過。”
謝燼言有點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我對他沒那種興趣。”
藤九梅開二度:“好的。”
謝燼言:有種不太爽但不知道哪裡不太爽的感覺。
前排不清楚後邊的戲。
從操場到教學區的路剛走兩步,但凡有監控的都跟著他們動,有學生的都往他們看。
陸白溪跟在秦野身後,“為什麼盯著我們。”
秦野衝另幾人下巴一抬:“你說呢,保安見了都要猶豫兩秒自己在沒在做夢。”
後麵三個招搖得各有千秋。
陸白溪:“自帶皮膚,能怎麼辦。”
謝燼言提了個合理建議:“換校服。”
話是說給秦野聽的,秦野沒應,但心裡也是這麼個想法。
他上一回在這裡待得不久,也沒比他們熟悉多少,但方向感優秀。
秦野領人從一旁的路往前走,環視一圈,在行政樓一樓找到了後勤處。這兒跟普通學校相差不大,一樣的綠植操場樓對樓。但又有點不同,跟上次的感覺比,似乎少了很多生氣。
後勤處一個電子屏,旁邊一扇門。
窗口前麵站了個學生,校服外套劃開了道口子,正戰戰兢兢地在那屏幕上點。
秦野過去看了看,上麵兩個選項:破損更換,新生錄入。
那學生點了更換,隨後拿了張紙,神色緊張不安,甚至都沒注意到他身後五花八門的妖魔鬼怪。
接著這位小同學顫抖著手開門進了房間。“哢噠”一聲,門自動上鎖。
秦野掃眼屏幕,上麵一排字:“請進門檢討,完成後於此上交檢討書。”
忽而門裡傳來尖叫聲,聽著淒淒慘慘,“放我出去”的哀嚎帶著哭腔,邊上四位,女巫貼牆隨意坐著,公主蹲在她邊上,另外站著倆。幾乎同時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
岱浪戲謔:“罰挺重啊。叫破音了都。”
藤九:“知道的是換件校服,不知道的以為剝層皮。
幾分鐘後那位小同學打顫著腿出來,身上沒傷,不知看了什麼恐怖畫麵,受刺激一樣瞪著眼,嘴裡神神叨叨往外踉蹌,接著他跟奇裝異服們打了個照麵,瘋上加瘋,校服也沒換,跑了。
陸白溪:“見什麼鬼了這是。”
岱浪:“白衣女鬼。”
陸白溪:“給本公主閉嘴。”
秦野垂眼看那張紙,撿起掃一遍,上麵歪歪扭扭寫了些檢討內容,就那個精神狀態,能有個一兩排也蠻不容易。
他把紙往屏幕下的入口裡一塞,機器沒收,顯示一個紅叉,提示字數不足100。
秦野揚眉把紙一扔,抽了疊新的,開門進了。
岱浪:“哎你!”
另外幾個一愣,還沒來得及出口攔,門已經上鎖。
裡麵安靜無聲,跟剛才慘絕人寰的場麵形成鮮明對比。
秦野進門,入目中間一把椅子,一張桌,桌上一支筆,四方是白牆,空間不大。
他坐椅子上,拿起筆的刹那四周忽而暗下,頂上一束光給他打著,拿來寫檢討。
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東西,隻是一片虛無。
秦野想不通剛才那人怎麼反應那麼大,於他而言目前的困難大概是保持清醒,剛吸進去的迷藥快都過了勁,還沒歇的機會。
這輩子都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為件校服手寫檢討。
陸白溪貼在門邊:“裡麵怎麼沒動靜。”
藤九:“等他出來問問。”
陸白溪:“不會出事了吧,要不要進去救他。還能刷刷好感信任度。”
她下意識後半句出來的時候,另外幾雙眼睛齊刷刷往門那望了望,隨後互相對上,各懷鬼胎。
岱浪最先收眼,他打量著屏幕,搗鼓嘗試點了新生錄入。
屏幕在點擊新生錄入後跳出個掃臉的界麵,底下輸入姓名按手指,岱浪揚揚眉,不以為意試了試,“滴”聲輕響,送出來件校服,以及一塊校牌。
輕輕鬆鬆一分鐘。
岱浪:“謔,這麼簡單,哥們白遭罪。”
另外三人看他順順利利沒出什麼問題,跟著一通操作,各自領校服。
最後一件穿上身時,門開了。
秦野手摁額側,站在門邊掃他們一眼,頓了頓。
他是事出有因的這個因,雖然嫌煩,但把人帶過來了,出於那點不算多的人道主義,還是決定管一回,之後生死有命愛怎麼怎麼。
秦野抱著“自己的鍋自己收拾”這種心態在裡麵複製粘貼手抄五張檢討,耐心已經差不多見底。
哪知出門另外四個已經自行解決,甚至披上外套掛了校牌。
秦野:“哪來的?”
岱浪:“這兒領的,新生錄入,你也來一件?”
秦野:好他媽一個新生錄入。
秦野擺擺手,順勢把另外四張薄紙丟垃圾桶,隨後留一張給自己換了套衣服。
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至少這場學生殺殺不到他頭上。
剩下四人站在原地,陸白溪過去彎腰拿起丟掉的紙看了看,秦野的字很不錯,她不知道這人在裡麵經曆什麼,但這手檢討寫得賞心悅目,字如其人,隨意裡鋒芒畢露,雋骨似風。
就是內容敷衍了點,一句話照搬抄十遍湊字數。
隨後陸白溪在白紙角落位置看到了一點暗紅血跡。
秦野已經拿好東西走出後勤處。陸白溪想想,起身跟了出去。
走廊上他一手抓著褪下的黑衣,另隻手正穿校服,露出的肌肉線條勻稱有力,窗外是學校路燈打進來的光,照在他有些淩亂的黑發上,手臂上不止一道傷,挺深,大概因為剛寫字碰到,有點滲血。
校服藍白配色很乾淨,秦野就那個姿勢停半秒,隨後垂下手,從黑衣那撕了一條簡單往傷口一包,末了繼續穿衣服的動作。
陸白溪猜他不想在白色上沾血,不然不至於現在才乾這事。
秦野背對她慢悠悠把外衣拉鏈一拉:“我看你們兩個女的在沒好意思脫,你倒是挺好意思看的。”
後麵那個愣愣笑回:“特彆好意思,露多點,愛看。”
陸白溪說完又問:“秦野你是不是生氣了。”
秦野往回走,臉上倦倦的:“嗯?”
他站後勤處門口,抵在門框,雙手插兜,“生什麼氣,多大點事。”
秦野垂眼看著圍在垃圾桶邊拿著檢討神情各異的三人,不鹹不淡,有一點輕笑的鼻音,話裡帶些恐嚇意味:
“你們死得早,我也輕鬆點。”
“……”藤九抬頭,“什麼意思。”
秦野拿視線指他們胸前的校牌:“入學跟入墳差得不多。”
打頭人岱浪挑著眉,完全沒在意的一張嘴臉,重點偏到天涯海角,點著上麵的鐵鏽紅:
“你受傷了?在裡麵為我們挨刀了?這麼愛我們,這不得感動得掉幾滴眼淚。”
秦野:“可彆,我這人自私,都是為自己挨的。”
藤九試圖把話題拉入正軌:“我們在這入學會怎麼樣?”
秦野有點怠然,懶得解釋說明,開口廢話文學:“當學生。”
操場忽而傳來陣動靜,像是有人在狂奔大吼大叫。幾人往外一看,是之前那個衣服劃壞的小同學。
廣播警告:“請勿在規定外的時間在操場逗留。”
下一秒,粉筆穿頭場景再現,短短一瞬,人仰麵倒地。
剛“入學”的幾個愣愣。
陸白溪:“變相槍.斃?確定這是學校?我現在摘校牌還來得及嗎?”
藤九倒是冷靜了幾分:“我們在這要做什麼。回自己世界前總得把命保住,客死他鄉太晦氣。”
秦野看橫豎得他交代,開了口:
“演學生,每班每天會票選一個沒演好的出局。其他按規則。”
忽而校園廣播應聲響起:
“請各位同學在十點前回到寢室休息,回寢後請勿離開,期間請遵守校規。”
幾人的校牌傳出機械聲:
“三年十二班30號,岱浪,7號樓,419寢。”
“三年十二班31號,藤九,4號樓,208寢。”
“三年十二班32號,謝燼言,7號樓,419寢。”
“三年十二班33號,陸白溪,4號樓,208寢。”
岱浪人如其名,浪得隨心所欲,伸手很是自然地攬上秦野脖子:
“走,一起419去。”
謝燼言臉上表情很淡,陰陽開口:“這還有個喘氣的。”
小國王瞄他一眼,笑笑陰陽回去:“把室友忘了,不說話還以為是個啞的。一起?我玩挺開,就不知道你這悶葫蘆玩不玩得開了。”
秦野推開岱浪的手,接梗但拒絕:“你們一起,我對玩人沒興趣。”
不過借地方落腳是個不錯的選擇。
過操場時有不少學生往寢室樓走,但聲響不多,人人都像行屍走肉,麵無表情。
陸白溪:“這兒的學生怎麼都死氣沉沉的。”
秦野掃一圈,確實品出點不對味,上回看見的那些人都還挺活絡,現在這些,演學生演得個個狀態失常。
不言不語,無聲無息,像是按照既定流水線任務生活。
岱浪咋舌點評:“怪滲人的。”
白毛嘴上說著滲人,眼睛瞧得蠻歡,一路找漂亮女學生看。
從操場到男寢沒多久,秦野跟著去了419室,路不長,三個人各自拎著還沒換的校服褲子。
進宿舍時已經有兩個室友。
這是個四人寢,顯然沒有秦野的位置,原來的兩人看著新同學沒太大反應,呆愣愣坐著,一聲不吭,轉了個頭又轉回去,也不管多出一個人。
秦野隨意一坐:“袋狼借個位。”
洋氣的國王正在床上,覺得自己洋氣的名字被畜牲化了不大開心,糾正他:
“岱,浪,有山有水有文化。”
秦野坐在他椅子上,因為犯倦,開口聲音有一點微妙的緩慢。
他低低啞啞地重複:
“好,岱浪。”
一旁謝燼言沒參與對話,正跟其中一個室友對視。
被盯住的男生雙目失神,接著開始打包自己的東西,整理床鋪,收拾乾淨後自己往外跨出了寢室。
請勿離寢的規則廣播有提過,這行為顯然是自殺。
他殺且自殺。
岱浪饒有興致看著,一邊解自己的馬尾,一邊欣賞謝燼言精神控製的演出。
都不是什麼把人命放在眼裡的家夥,個個惡人。
岱浪評價:“魔鬼挺魔鬼的,把另一個也弄走唄,清淨。”
謝燼言沒搭理他,去拍了拍秦野肩膀,想著說一聲給他騰出個位置,但剛走近,發現人已經闔起眼。
岱浪白發落肩,笑著替謝燼言叫他:“秦野,野哥,清醒清醒睡床去,彆負了彆人好意。”
謝燼言:“省省力氣,他撐到現在才暈,一時半會醒不來。”
小國王把視線從秦野身上移到謝燼言被碎發遮的紅眸那,笑了一聲,忽而語氣微妙地開口:
“你跟我抽到的劇情一樣吧,謝燼言。”
謝燼言抬眼,眸色深得不露波瀾:“聽不懂。”
岱浪臉上神情晦暗不清,薄情的藍眼睛一瞬不瞬看著謝燼言,話裡真假難辨,下顎一點秦野:
“殺了他,是不是。”
他唬著那正經人,玩兒似的看他反應,少言寡語的魔鬼看眼秦野,一樣不知真偽地回:
“對。真巧。”
岱浪愣愣,側歪頭挑起半眉,又笑接一句:“那好說,我們合作合作?”
謝燼言看著他,對視持續三秒後岱浪不受控地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罪魁禍首唇邊小幅度一揚。
“我拒絕,看不慣你。”
國王一怔,爆了臟的:“你他媽……你居然扇我這麼貴的一張臉??”
魔鬼心滿意足準備上床,回頭朝他,“我隻不過花了三秒看一眼,你自己動的手。”
他話說完的刹那岱浪又換手給自己一耳光。
“啪”聲脆響好似恥辱。
謝燼言:“雨露均沾,貴得對稱。”
岱浪:“媽的我這就下去掐死你!!”
兩人動靜鬨得大,底下坐著那個短促一歎,掀起眼皮站起身,拎著椅子開門去了陽台。
現場在刹那短暫靜音。
準備下床的跟準備上床的都卡頓,畫麵驀地靜止。
兩人剛才的對話好似電視劇裡愚蠢殺手當著暗殺對象的大聲密謀。
岱浪跟謝燼言對視一眼。
岱浪的唇語在刹那得到質的提升。他誇張無聲呐喊:
“艸!你不是說他這會兒醒不來?!”
謝啞巴一樣無言裡開腔:
“我怎麼知道他這都不倒?”
陽台上秦野吹著夜裡冷風,遠處看不到什麼燈光,月亮倒是挺亮。
017:【宿主你聽見了嗎。】
秦野回:【嗯。】
017:【就,嗯?】
秦野笑笑:【不然呢。有能耐殺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