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你好，我是劇情介紹者017。”

“直說吧，要乾什麼。”

這熟悉的開場白萬變不離其宗，秦野光聽打頭四個字就明白自己又被安排。

跟上班一樣穩定來活。

經驗所得，來則無去路。與其浪費時間過問理由不如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秦野：“怎麼不出聲。”

017頭次碰見不需要反應時間的宿主，卡了兩秒殼，回：

“要演戲。”

周圍放了不少高腳椅子，整齊得像電影院座位，秦野坐在中央，視線打量一圈，除了自己空無一人。

頂上安插滿攝像頭，亮著紅燈，四周是虛無的黑。

往前有個寬大舞台，中間一扇純白方門。

不出意外接下來的步驟就是上台進門去乾所謂演戲的活。

秦野坐在位置上，沒什麼焦慮的意思，就是看著困，沒睡醒。

既然當下的活不急，他也就不上趕著找事，索性鬆鬆垮垮兩手一搭，把眼睛閉上了。

017頓頓開腔，音調聽著像個文質彬彬的說客：“這是打算乾什麼。”

秦野坦然：“補個覺。”

017素來優秀，碰著這麼個不走尋常路的，深覺自己一帆風順的工作遇到了挑戰，平靜勸誡道：

“宿主，建議您先進門抽簽選角色。”

“沒事兒。”闔眸那個這會兒歇著，聽來更閒散幾分，慢悠悠地說完停頓半秒，調整了一下姿勢，還算好性子地給了半句解釋，“概率事件早晚沒差。”

017沉默，碰個逼王，無話可說。

十分鐘後這場簡單的小憩告一段落，秦野渾噩裡睜眼，場景一如剛才沒變，可見一切不是夢。

他靜坐了會兒，017是個心氣傲的，剛吃了閉門羹也就沒問他在想什麼這種廢話。

一片靜謐沉默裡秦野單手撐椅站起身，穿過椅子間的縫隙徑直上舞台，剛打開門跨進一步，回身的視線餘光瞥見了這個暗室另一邊儘頭的門，通體黑色。

017看他不動，出聲相勸：“那是退出選項，個人建議彆開。”

隨後它又接一句：“當然你也可以繼續不接受我的建議。”

秦野身上確實有些反骨在，麵前開著的門一片亮光，隱約能看到些高矮樹叢，他收腳轉身利落下舞台，邊往另頭走邊打趣問：

“這後門開了會怎麼樣。”

017默了片刻回：“會退出。”

秦野黑發黑眸，眉尾輕挑出個角度，聲音摻點意味不明的笑調：

“是嗎？那你們還挺人性化。”

他走近，伸手開門，幾分無謂往裡一進。

017不清楚進這門的宿主會發生什麼，隻明白進去的再沒見過，係統會分配新一任宿主下來。

於它而言，換一個聽話的似乎也不是壞事。

下一秒，秦野眼前黑一陣，重新從這扇小門跨了出來，麵前一樣的椅子、監控、舞台，四周是和剛剛如出一轍的昏暗。

一切安好，無事發生。

秦野站在那，淡淡重複一遍，尾音上揚：“會退出？”

017：？

017聽著那熟悉聲音，疑惑不比秦野少。

“可能出了點故障，我不清楚。”

秦野沒再跟它廢話，也無所謂這號係統的話是真是假。

他重新回到白色大門前，那扇先前被他打開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關了起來，他站在那垂下眼，停頓半秒手一伸，打開門，大步一邁。

麵前沒有綠樹叢蔭，有的隻是課桌黑板。站著成了坐著。

秦野意識到自己在某個教室後默了半秒，往上一看，講台上有個透明玻璃小箱，一個學生正從上麵拿走最後一張簽條。

箱裡沒給他剩東西。

017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平靜道：【所以有些建議你可以試著接受。比如省掉剛剛偷閒的十分鐘。到這來抽最後一個簽。】

開口頗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說教意味。

雖然017也是頭次碰到這種情況，照理說，人數配齊，不多不少。

秦野倒是滿身無謂，沒多嘴叭叭地問，一手懶懶搭在桌上，人往後靠椅子：

【不是挺好，省得被安排。】

017：【您的心一直這麼大嗎。】

秦野耷拉眼皮，回：【還行吧。】

他說不上哪裡問題，好像從某一刻起，生活開始周而複始循環往複，進到個漩渦一般的局，想佛都佛不起來。

桌麵乾淨，講台上抽簽箱已經不見。

秦野剛把視線收回，就瞥見自己原本空蕩蕩的桌板上出現張字條。

017從事這行多年，第一次見簽子自己憑空而來的，消化了會兒道：【最近bug有點多。】

秦野看兩秒，單手拿了一撚打開，上寫三排字：

第一排場景童話世界。

第二排角色是惡龍。

第三排任務概括而言九個字：刷好感，當騙子，刀全場。

離譜得有點荒謬。

暫且不說這個帶點毛病的任務內容，就現在這個環境，跟所謂的童話八竿子打不著。

秦野評論：【看出來了，bug確實不少。】

“不好意思……這個位置是我的。”

一個男聲傳來，秦野抬眼，是剛剛拿最後一個簽的學生，簽條上的數字跟桌麵上一樣。

男同學正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自己。再往後望，全場視線焦點整齊劃一落在自己身上。

秦野跟他對視，沒說什麼，看似挺好脾氣地站起了身讓位，接著他後知後覺發現身上穿的衣服跟這教室不太搭，或者說跟這個世界都不太搭。

不是校服，墨黑長袍鎏金的紋路，還挺精致，就是中二了些。

他隱約猜出點緣由，這大概就是另個場景所謂惡龍的自帶服飾，估計剛剛開門兩次，出錯把他送岔了地方。

秦野拉開椅子轉身朝後門門口，附近是男男女女交頭接耳在閒聊，話題以他為中心。

“衣服真夠顯眼的，生怕彆人不票他。”

“黑板上剛不是寫了現在不能離開教室，出去就嘎，看看怎麼個死法。”

“長這麼張臉，沒了還挺可惜。”

017：【宿主，黑板有寫規則。】

秦野瞟一眼，看個大概。像是沒有狼的低配版狼人殺。

校園大背景，演學生，一個班40人，一起生活，一天票一個演得不像的，平票隨機選人出局。

當下的小劇情是在教室裡完成一套卷子，鈴響前不得離開。

秦野掃完一輪，繼續腳下動作，017看不懂他這個莽過頭的行為，又直白地勸一遍：

【出門會出局。】

秦野不見半秒停頓，散漫回：【這句詞剛聽過了。】

【……】017決定換個說辭：【會死的。】

【死不了，我向來命硬。】

秦野步子沒停，一副事事在握穩若泰山的樣，回話態度也漫不經心，叫017對自己的經驗產生了一瞬的懷疑。

除了跟著的係統，還有在場一眾視線。

所有人都在等他這出頭的鳥挨槍子。

秦野悠然從後門出去，三分鐘過去無事發生，沒有響起警報，沒有天降懲罰，沒有殺手露麵。

風平浪靜，日朗天晴。

他抬手，小臂搭在欄杆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017不解，短短一刻，自己的認知被推翻一次又一次。

秦野倒是挺淡然，既然要演的角色不在這場景裡，這兒的枷鎖應該也掛不到自己身上。

後頭教室裡一陣窸窣。

“這規則寫著唬人的？”

“沒準這個帥逼身份比較特殊，區彆對待。”

“NPC？”

有個彆頭鐵的看秦野安然無恙，緊隨其後想探探這個世界的底線。

四方臉生得壯實的男同學是34號，勇做第二人，從自己位置起身往外，走的跟秦野一條路線。

他站在門框後，跟秦野的隨性相比，緊張寫臉上，猶豫再三才跨出一步。

男生站在走廊，下一秒傳來硬物貫穿血肉的悶響，隨後那人“嘭”聲倒下砸在了地上。

秦野聽著動靜側身後轉一點角度，事發突然，裡外一片靜。

34號睜眼仰麵在地，不遠處是染紅的半截粉筆，沒人看到這圓鈍的凶器是怎麼穿過他眉心取人性命的，離他最近的是剛剛蔑視規則穿得高調的“出頭鳥”。

高端的碰瓷隻需要最簡單的巧合。

裡頭的假學生們直麵死亡，慌亂和驚愕寫在臉上，氣氛凝重緊張不少。

“是……是死了嗎，被黑衣服那個……乾掉了？”

剛打算票人的合理猜測：“好像是，沒他學號，票不了，管理員嗎？監督我們來的？”

“應該是吧，手起刀落，NPC沒跑了，還是老實聽話點。”

“我承認剛剛聲音大了點，希望大哥彆記恨上我。”

廣播放出句通知：“34號同學違反規則，已出局。”

秦野低頭看腳邊，男同學已經被處理乾淨消失不見，連半滴血都沒剩下。

017仔細觀察，這位宿主麵上無波無瀾，並沒因為近距離見一條命消失在眼前表現出太多起伏，甚至連檢測到的心跳都穩得不行。

不出意外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

017還在猜測秦野過往，就看見他又進了教室。

017：【為什麼又回去。】

秦野的理由很像個理由：【因為坐著比站著舒服。】

透完氣又有了空椅子，不如歇著。

他從前門進，找了34號桌，椅子一拉，輕車熟路一坐，順手拿起了桌上那份卷子。這一趟沒人拿冒犯的眼神看他，個個小心翼翼，現場一片靜。

017頭次這麼清閒，還沒太適應，“滴”聲輕響，來了活。

017：【宿主，你目前的劇情是找到公主跟她對話。】

秦野閒得沒事正看卷子，隨口一侃：【這事不該王子做？】

017補了後半句：【接著抓走公主。】

秦野：【怪老套的。】

017：【這叫經典。】

當事人並不在意，017也沒話勸，畢竟現在的情況比較複雜，彆說抓公主，回不回得去都是問題。

秦野把卷子掃過大半的時候，旁邊遞過來支筆。

他側眸，是個看起來挺安靜的女同學，開口小聲：

“……這個給你用，能不殺我嗎。”

秦野：多新鮮，剛來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帶惡人。

他抬手一推把筆還了回去：“你的筆跟命我都沒興趣要。”

很平淡的語氣，帶幾分疏離。

眾所周知，NPC這種東西是可以刷好感的，大概是受了那女生的“示好”啟發，沒一會兒就湊過來幾個倒水扇風的。

秦野看桌上的水杯跟小零食覺得好笑：【他們這都哪來的。】

017：【初始積分10換的。】

周圍人來得多，但沒摸透他底，也不敢猖狂，大家都還收著試探。

秦野沒準備要，起身統一回複：“一個個挺閒的，拿回去吧都，賄賂錯人了。”

人群裡句句是不信：

“懂，要隱藏身份。”

“這不是賄賂，這是我心甘情願送的，純純贈予。”

秦野懶得跟他們廢話，拎著椅子到門外一放，圖個清靜。

017：【將計就計也是計，被供著不是很好。】

秦野回得簡短：【彆了，我不當菩薩不用供。】

017隱約能感覺到這宿主不一般，挺隨心所欲，但又隨在自己處世的調上。

這種情況，大多人巴不得吃儘便宜。

017：【我有點喜歡你了。】

秦野：【？】

017：【拽得很有個性。】

秦野倒也不算什麼不欺騙人的真善美，真就單純眼睛耳朵鬨得厲害。

他大言不慚打趣一句：【正常，我萬人迷。】

從裡麵帶出來的隻有卷子，因為無事可乾所以找點事乾，做做題。

椅子放在走廊貼邊處，裡麵學生不敢往外走，怕違反規則被粉筆穿腦殼。

周圍確實清靜不少。

秦野坐下沒兩分鐘，手臂忽而傳來一陣清晰的痛，他頓頓，拉開衣袖垂眼，多了一道豁開的傷口。

017解釋：【消極表演會被懲罰。】

秦野笑回：【這我也挺難積極不是。】

017試圖調動起他的焦慮：【每個場景都一樣，違反規則脫離劇情會出局。有時間限製。不出意外教室鈴聲響是一次結算。】

秦野把衣袖一放，滿不在意，甚至想再睡會兒。

船到橋頭自然直，因時製宜見招拆招。

無所吊謂。

017見過開局開擺的，沒見過擺成這樣的，性命之憂，換個人急得能吼他八百句。

它往上報錯，隨後見男人手背又添一道新傷，問了問宿主接下來什麼打算。

秦野垂下眼看劃痕，漫不經心地：

【沒什麼打算。】

要弄死他收屍也得先把他放回到對的地方。

教學樓底下是綠樹，天高日暖，曬在秦野臉上融融的，照出一片亮影，看著卻透點冷。

017客觀評價，是副好皮囊。

而且很奇怪，這人好似有種莫名感染力，叫它也平和緊張不起來。雖說它一個係統，宿主死不死的對它影響不大，也沒必要緊張。

017沉默觀察，男人看完卷子懶洋洋放下，結束這沒意思的消遣，第一次主動開口找話：【我有分嗎。】

【有，一樣10積分。】

它正好奇這高深莫測的宿主會提什麼要求，就聽見那人回了一句他沒想到的。

【來瓶水，有點渴。】

【……】

真是樸實無華。

017：【童話世界麵板沒有瓶裝礦泉水，隻有各種帶功能的魔法藥水。三位數起。】

秦野眼裡一點乏味，調侃一句：【誰家兒童文學物價高成這樣。】

【成人童話，比較現實。】017被帶偏，在這種關頭輕鬆搭腔閒扯，【一看你就還沒成家，小孩東西都貴。】

秦野笑回：【我適合出家。】

他手臂上四五道口子，疼痛感清楚真實，這憑空而來的傷叫他有點躁。

教室裡學生不少趴窗邊站門口看他的，鈴聲還沒響，他正準備起身活動活動，剛站直，眼前一陣恍惚，眩暈來得毫無征兆。

秦野皺眉，第一個清楚的畫麵是位白裙姑娘，接著是後頭撲來的惡狼。

女人迎麵跑來，帶著高分貝尖叫。

他沒憐香惜玉伸手去接，毫不猶豫側身躲過，隨手把另個地方帶來的卷子擰緊成繩，準而狠地扣在狼嘴裡往後一扯，控製住了橫衝直撞的獸。

秦野反應快，頭腦冷靜，視線在周圍雜樹枯木裡掃過一圈，運氣挺好找見一根看著比較尖銳的枝椏。

惡狼在嘶吼掙紮，秦野借巧力後撤兩步把它往一旁帶偏，末了盯準角度眼疾手快猛地增了力道，尖銳穿過狼喉嚨，濺出點血。

這場搏鬥持續沒多久。現場忽而靜下來。

秦野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換地圖，他抬手抹開臉側一點溫熱的血，末了記起好像還有個人，起身回頭掃了眼。

陸白溪正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愣愣看著。

男人一身暗色，發跟眼都黑，骨相生得好，血在衣服上不明顯，但在他臉上襯出點肅殺的蠱來。

秦野跟她眼對眼，見她沒出聲的意思，往回走到她跟前蹲下，一手鬆跨搭膝蓋，帶著猜測直白開口：

“公主？穿得挺素。”

陸白溪：“草根公主，開局吃苦。”

她抬眼對上秦野視線，末了抬手，掌心朝上握拳，腕骨一並一伸。

秦野：“？”

陸白溪：“你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