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姚聽到這個聲音,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一道電流擊中,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此時的她,臉上依舊維持著那看似若無其事的微笑,然而那笑容卻如同冬日裡湖麵的薄冰,脆弱而又僵硬,隨時可能破裂。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無法言說的疲憊與哀傷,那是長時間用微笑掩飾內心痛苦所積累下來的沉重。
她一隻手緊緊抓著手提包,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青筋隱隱浮現,還在微微顫抖著,仿佛那手提包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另一隻手則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刺痛感傳來,她卻似渾然不覺,隻想用這疼痛讓自己清醒,冷靜下來。
她在心裡拚命地跟自己說:蘇姚,冷靜下來,沒什麼好怕的,你現在必須馬上冷靜下來!!
然而,往日那些被她拚命壓抑在心底的回憶,此刻卻像是咆哮的野獸,瘋狂地撕扯著她記憶的封印。它們從一個細細的縫隙中拚命擠了出來,在她的腦子裡橫衝直撞,到處撕咬、破壞,直到鮮血淋漓。
她的眼前開始模糊,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兩年前那些讓她不堪的畫麵:
——辦公室裡,同事們交頭接耳的流言蜚語像一把把利刃刺向她。
——那些帶著揣測的眼神,仿佛要將她看穿。
——還有那些彆有深意的話,一字一句都如毒針般紮在她的心口。
她想起這個女人——她曾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在她們辦公室門前,哭得梨花帶雨,苦苦哀求她不要破壞她的家庭!她抱著她幾歲大的孩子一起跪在那裡,孩子那尖銳的哭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刺得她耳膜生疼,心也跟著揪成一團!
還有那鮮紅的血,讓她遠遠就能嗅到滿腔的鐵鏽味……
蘇姚隻覺腦袋裡仿若有無數顆炸彈同時引爆,轟鳴聲震得她幾近暈厥,那股炸裂感從太陽穴處瘋狂蔓延至整個頭顱。
她的雙眼瞪得極大,滿是驚恐。身子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
她害怕、怕到了極點!
周圍人投來的目光,此刻在她眼中全都扭曲變形,仿佛一個個擇人而噬的野獸,隨時準備將她撕扯成碎片。
她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不清,像是有一層濃稠的霧靄迅速彌漫開來。影影綽綽間,她瞧見一個女人的身影緩緩朝她逼近,她的每一步都似踏在自己緊繃的心弦上。
蘇姚本能地想要躲閃,雙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沉重無比。即便她感覺使出渾身解數也挪動不了分毫,隻能無助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步步緊逼。
“蘇小姐!你怎麼了?你還好麼……”
等林辰睿心急火燎地追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幕令他在此後無數個日夜回想起來都會膽戰心驚的場景。
他看見蘇姚被剛剛從餐廳追出去的那個女人鬆鬆地攙扶著,整個人搖搖欲墜,幾乎要滑坐到地上。
蘇姚雙手像是痙攣一般,死死地抱住手提包,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安全感來源。她原本鬆鬆挽起的精致盤發,此刻已全然散落,幾縷發絲淩亂地貼在她蒼白如紙的臉頰上,透過那一頭蓬亂的頭發,能瞧見她的麵容毫無血色,仿若一件原本絕美卻驟然破碎成無數片的瓷器,脆弱得不堪一擊。
“蘇姚!”
林辰睿大吼出聲,兩步並作一步衝到她身旁,快速地將她從那個女人懷裡一把抱回。他清晰地感覺到蘇姚身體的抗拒,她的雙眼空洞無神,像是陷入了某種幽深的夢魘,已然無法分辨出身邊的人是誰。
“蘇姚,你怎麼了?蘇姚,你看看我!”
林辰睿心急如焚,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我……蘇小姐……我隻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會這樣……”
那個女人淚流滿麵,眼中滿是哀求和歉意。她聲音也帶著哭腔,身體微微顫抖著,低下頭的時候脖子上的絲巾鬆散開,似乎可以看到後麵有一道疤痕。
林辰睿此刻滿心滿眼隻有蘇姚,哪還有心思理會這個女人。
他猛地一彎腰,打橫抱起蘇姚,腳步急促地朝著車子方向大步奔去,每一步都帶著焦急與決然。
身後,女人的哭泣聲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卻隨著他的前行越來越遠,直至被拋在身後。周圍的喧囂漸漸褪去,一片死寂慢慢籠罩。
林辰睿如嗬護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地將蘇姚輕輕放置在副駕駛座上,隨後便以最快的速度繞回主駕駛座。他的雙手因緊張而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卻仍強自鎮定地準備啟動車子。
蘇姚則如同一灘失去生機的泥淖,癱坐在座位上,隻感覺周身被徹骨的寒意所籠罩,仿佛瞬間被無情地扔進了萬年冰窖之中。
那種寒冷,好似無數根冰針,能夠直直地穿透骨髓,毫不留情地直抵靈魂的最深處,讓她的身心都陷入了無儘的絕望與冰冷。
恍惚之間,她仿佛看到一個黏稠且深不見底的巨大漩渦在腳下緩緩浮現,那漩渦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絕望吸力,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召喚,要將她整個兒地無情吞噬。
她的內心湧起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拚儘了全身的力氣奮力掙紮。她的雙手在空中無助地揮舞著,雙腿也拚命地使勁蹬踹,然而那股吸力卻如惡魔的巨爪,越來越強。漸漸地,她感覺自己的力氣仿若被瞬間抽乾,四肢變得無比沉重,每一次的反抗都顯得那麼綿軟無力,如同蚍蜉撼樹一般。
就在這時,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幽幽響起,那聲音帶著蠱惑之音:
“放棄吧……”
“為什麼要這麼累?”
“就這樣吧,你太累了……”
“你這樣努力有什麼意義,沒有人看到的,他們隻會咒罵你。”
“這世上隻剩你一個人了……”
“你還在堅持什麼……”
那聲音如同一把把銳利的匕首,直直地刺進她的心底,讓她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誌開始逐漸瓦解。
正當她準備徹底放棄掙紮,順從那聲音被漩渦無情吞沒時,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如同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直直地鑽進了她的耳中。
緊接著,一絲熟悉的味道悠悠地鑽進了她的鼻腔,那味道仿若一道能夠穿透無儘黑暗的璀璨曙光,瞬間驅散了她心底的些許陰霾。
那是一個能讓她從心底裡感到安心、讓她不由自主地產生信任、讓她的內心深處泛起溫暖和開心的味道……
這一次,和往常的每一次都截然不同。
還未等她從這突如其來的溫暖中回過神來,她又聽到了有人在急切地呼喚她,那聲音裡飽含著滿滿的焦急與心疼,仿佛她就是對方生命中最為珍視的寶貝。
“蘇姚?你聽得到我叫你麼?蘇姚,你再撐一下,我送你去醫院。”
那個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此刻更是被擔心填滿,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打著蘇姚的心扉。
是小林——是那個笑起來如同太陽一般溫暖的人。
蘇姚那原本混沌不堪的意識,在這聲聲呼喚中開始努力地掙紮起來,心底有個微弱卻又堅定的聲音在悄然問著:
這次,是不是終於能找到屬於我的那輪溫暖太陽?
“小林。”
蘇姚用極其微弱卻的聲音輕輕呼喚著林辰睿的名字,
“不用去醫院。麻煩你送我回家。”
在那昏暗的車廂內,林辰睿的目光中滿是擔憂與憐惜,他靜靜地凝視著蘇姚那蒼白如紙的臉龐,微微皺眉。
沉思片刻後,輕輕地拿出自己的外套,溫柔地蓋在了蘇姚的身上,隨後,又用手輕輕地摸了下她的頭,那動作輕柔得仿佛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好。你休息一下,到家了我再叫你。”
林辰睿的聲音低沉而又溫柔,如同春日裡的微風,輕輕地拂過蘇姚的心田。
隨著車子的緩緩啟動,蘇姚那極度疲憊的身心終於放鬆下來,很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辰睿側頭看過去,隻見她的眉頭微微輕蹙著,那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蝴蝶翅膀一般,微微顫抖著,車外的散光透過車窗,不時地在她那白皙的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更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
他默默地轉頭看向前方,目光深沉而堅定,那一瞬間,他下定了某種重要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