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姚想了一下，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歐總您好，我是蘇姚。您說話方便麼？”

“嗯，謝謝歐總的表揚啊，我們也期待後續能和您有合作的機會。”

“對，這次決賽的幾個項目都不錯，之前因為我們台裡和項目簽了保密協議，所以有些內容我也不方便跟您細說。”

“嗯，無人機項目確實很可惜……是的，您對這個項目感興趣的話，我把他們的BP發給您看一下？”

“嗯嗯，可以……我待會兒就發您郵箱。那就不打擾您了，我們保持聯係啊。”

蘇姚掛斷電話，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推門走了出去。

她站在離林辰睿很近的地方，此時男人微微低頭，好像也沒發現她一樣。

他細碎的劉海遮住了好看的眉眼，隻看得見那高挺鼻梁下緊抿的薄唇，透著幾分倔強與不甘。他的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膝蓋上，讓他周身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

老師說他橫衝直撞的，不論是在球場上還是在賽場上，他的目標就是冠軍。

可之前老同學和核心團隊人員的相繼離開、公司的資金匱竭、老師此刻生死難測、今天項目評選的失利，都像一記又一記重拳，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林辰睿的心上。他的內心驕傲和自信，早已充滿裂痕。

微風輕輕撩動他的風衣衣角，像是溫柔的撫慰，卻又無法驅散他內心的陰霾。

遠處，仿佛有行人們的歡聲笑語、車輛的喧囂，都像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隔在外，他的世界裡此刻隻剩下滿心的失落。光影在他身上緩緩移動，像是時間都不忍快步前行，想要陪著他一起，在這落寞的時刻稍作停留。

他一動不動地坐著，宛如一尊凝固在路燈下的雕像，隻有那隨著光線黯淡愈發深沉的孤寂，在無聲地蔓延。

“林總。”

蘇姚輕輕開口叫他，過了幾秒他緩緩抬頭，還是那樣清秀的眉眼。不知怎地，他這幅樣子讓她有一種不合時宜的想法，他好像一隻被遺棄的大狗狗。

蘇姚對自己的這種想法有點好笑，繼續開口：

“我可以坐在這裡麼？”

林辰睿茫然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有很多長椅都是空的，好像一下子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能聊聊麼？”

林辰睿直起身子，把放在身旁的背包提到另一邊，示意她坐下。

蘇姚理了一下思緒開口：“我們這次的節目，挺成功的。後續還會有幾期項目的跟進報道和宣傳。到時候會有專人聯係您。”

她停了一下，繼續用溫柔且堅定的語氣對他說：“你知道嗎？你今天站在這裡，就已經比很多人厲害了。你對無人機的那些想法，我認為非常棒，隻要你不放棄，遲早會成功的。”

“謝謝。”他聲音帶著沙啞。

可蘇姚發現他的眼神裡還是充滿了失落與迷茫，似乎在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也許他覺得自己的話很不走心？

“是真的，我真的認為你所描繪的無人機使用場景，都是很實際的！”她不知道為什麼，語氣中帶上一絲倔強，好像生怕他不相信一樣。

“嗯，謝謝你對我的認可。”他扯了一下嘴角，似乎對這樣的評價可有可無。

蘇姚隻得歎了口氣，她突然掏了一下口袋，然後把手伸到他麵前。

林辰睿看到一段纖細雪白的手腕伸到自己麵前，手掌緩緩張開，上麵有一顆帶著包裝紙的糖果。

“我聽同事說，你晚上沒吃什麼。吃顆糖吧，甜的東西可以讓心情好一些，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含顆糖。”

她見他沒有接受自己的糖，毫不在意笑了一下，繼續和他聊天。路燈昏黃的燈光下，偶爾響起幾句女生輕柔的聲音。

突然，林辰睿的電話響起，他拿起來看了一眼，立刻站了起來。

屏幕上閃爍的是一串國際電話號碼，蘇姚不小心掃了一眼，前麵三個號碼是“001”，那是美國的國際區號。

林辰睿的雙手都在顫抖，他覺得自己突然手腳冰涼，都不敢呼吸。最後，他還是微微顫抖地按通了接聽鍵。

“小林！小林！” 電話那頭，一個女人的呼喊聲急切地傳來，音量之大，就連坐在一旁的蘇姚都聽得清清楚楚。

林辰睿握著電話的手微微顫抖，他張了張嘴，回應的聲音卻輕得如同蚊蚋，幾不可聞：

“師母……”

“小林！老吳的手術結束了，特彆順利……醫生說，情況很好！……嗚嗚嗚……你老師他……嗚嗚嗚……”

師母已然泣不成聲，可她說出的每一個字，卻像重錘一般，一下一下，精準地砸進林辰睿的耳朵，嵌入他的腦海。

刹那間，林辰睿仿佛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雙腿一軟，猛地坐回身後的長凳上。他一隻手死死地攥著電話，緊緊貼在耳邊，仿佛那是他與老師之間唯一的救命稻草；另一隻手則用力捂住眼睛，指縫間有晶瑩閃爍。

“哎…… 老吳，老吳……你彆動，” 電話那頭一陣嘈雜，似乎手機被人拿了過去，緊接著，一道熟悉而又略顯虛弱的聲音傳來：

“小林？小林…… 是我，是老師啊…… 你還好吧？彆擔心…… 我沒事了，彆擔心了。”

林辰睿聽到老師的聲音，身子猛地一僵，他忙不迭地調整呼吸，極力收斂著情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回應道：

“老師…… 我沒事，老師……”

他心情無比激動，更甚於當年拿到香港冠軍比賽那次。繼續和老師簡單聊了兩句，得知老師剛剛從術後清醒過了，不易激動，他安撫幾句就掛了電話。等他情緒緩和下來才發現，此時長凳上隻剩下他一個人。

長凳另一邊，安靜地放著一包紙巾，上麵還放著一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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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在公寓走廊裡。

蘇姚拖著腳步，剛走到門口。發現地上放著一束花，旁邊還有一個盒子，透過一看，裡麵是個草莓蛋糕。

她站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彎腰拿起花和蛋糕，開門進去了。

房間不大，一房一廳，沒有多餘的裝飾，有一些淩亂。她稍微收拾了一下，電話就響起來：

“蘇蘇！”一個甜美的聲音傳出來。

“嗯……唐律師，在哪裡奮鬥呢？”

“蘇蘇——對不起，對不起～～我原來計劃工作今天結束的。我都訂好機票啦，但是我們那個郭部長臨時又給我安排了其他的事，走不了了～～”電話裡的甜美女聲帶著一股撒嬌的哭腔。

“啊，你們部長太過分了～～”蘇姚拉長聲音，手指在花上輕輕的觸摸著，但聲音並沒有什麼起伏，仿佛是個複讀機一般。

“對不起嘛～～蘇蘇，我叫人給你送了花和蛋糕，你收到了麼？”

“沒有呀。”蘇姚挑了一下眉毛，小心地把蛋糕從盒子裡拿出來。

“什麼？！還沒送到？不行，我要打電話找他去，宋超就是不靠譜，太不靠譜了！我都交代他多少次了，你今天節目晚上結束，一定要在你回家前送過去的……下次見到他，我要捶死他！”

蘇姚似乎可以看到唐喆追著宋超暴打的場景了，她扯扯嘴角道：

“騙你的——收到了，花很漂亮，蛋糕也很好吃。”

“好，那還差不多，那就放過他這一次。不說了，部長來了，有空再聊哈～～對了，你們台那個節目不錯，那個五號嘉賓很帥啊！拜拜～～”還沒等蘇姚跟她說再見，對方就掛了電話。

蘇姚緩緩放下電話，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在蛋糕袋子裡翻找了一陣，最終抽出一根纖細的生日蠟燭，她輕輕將蠟燭插在蛋糕中央，動作輕柔又虔誠，似是在完成一場無聲的儀式。

隨後，她踱步至電視機櫃前。木質的櫃體散發著溫潤的光澤，上麵擺放著諸多雜物，她的目光一一掃過，最終定格在兩個相框上。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相框的邊緣，似是在與過往的時光親昵觸碰，繼而將相框拿起，小心翼翼地放在蛋糕後方。

黑暗中，打火機“哢嚓”一聲，幽藍的火苗躥起，然後又熄滅，繼而又燃起，又熄滅……

火光一亮一滅之間，蘇姚的臉上隻有木然的微笑。

幾次之後，她把火光輕輕湊近蠟燭的燭芯。刹那間，溫柔的燭光搖曳生姿，光影在牆壁上晃蕩，宛如一場無聲的獨舞。

燭光悠悠地映照在照片上，其中一個稍小些的相框裡，定格著溫馨的一家三口：男人身姿挺拔，眼神中透著初為人父的喜悅與擔當；女人麵容溫婉笑容燦爛，頭戴一個太陽花的發卡，懷中抱著一個剛滿周歲的嬰兒，小家夥胖嘟嘟的臉蛋泛著健康的紅暈，咧著沒牙的小嘴笑得開懷。

另一張大些的相框裡，是一個笑容和煦的男人，歲月在他成熟而英俊的臉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卻絲毫不減他眼中的慈愛；身旁站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女，她抱著一把太陽花束，烏黑的馬尾辮高高揚起，上麵也有一個太陽花的發卡，她眉眼彎彎，渾身散發著青春獨有的蓬勃朝氣。

燭光閃爍跳躍，在瀕臨燃儘的最後一刻，蘇姚輕聲呢喃，那聲音輕得如同一朵棉絮：“蘇姚，祝你生日快樂。”

話音剛落，蠟燭 “噗” 地一聲熄滅，黑暗瞬間洶湧而來，將她單薄的身影吞噬。整個屋子陷入一片昏暗與寂靜，唯有她那落寞的側影，在微光的勾勒下，顯得愈發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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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她切了一塊蛋糕。就像習慣了在昏暗的環境下吃東西一樣，默默地吃著。昏暗中，她仿佛在嘴角扯出一個似有若無的微笑，那是她長久以來麵對外界習慣性的偽裝，即便此刻無人看到。

然而，吃著吃著，那偽裝的平靜瞬間破碎。

她用手猛地抓起一塊蛋糕，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腮幫鼓起，仿佛要把全部蛋糕都吞下去一般，兩手拚命往嘴裡塞，全然不顧奶油沾滿臉頰和發絲。她像陷入了一種瘋狂的情緒，白日隱藏的情緒如決堤的洪水，衝破了她最後一絲理智。

突然，她又像是被一股力量驅使，猛地爬起來，兩三步衝到衛生間。緊接著，衛生間裡傳出一陣又一陣令人揪心的嘔吐聲。等嘔吐聲終於安靜下來，片刻的寂靜之後，又有隱約的哭聲傳出來，壓抑而絕望，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回蕩。

蘇姚蹲在衛生間的角落裡，雙手抱膝，身體顫抖著，淚水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