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藍色和淺紅色的邊緣交融相接,初升的紅色太陽斜斜掛在天邊,灑下一層薄薄的光輝,其中幾縷透過房簷邊將要落下的水滴聚集到牌匾上。牌匾乾乾淨淨,像是才被人擦過,上麵懸著三個蒼勁的大字:歸月居。整個院子裡靜悄悄的,享受著春雨後的清新氣息。
然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地打破了這樣的安靜。
一個嬌俏的小姑娘火急火燎地跑到歸月居門口,扯起嗓子就開始喊:“蒲師兄、孟師兄,你們快點!去晚了就看不到師妹的決戰啦!”
孟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靠石桌抄著手,麵朝門口的柳芊芸,無奈地歎口氣:“你蒲師兄今天起晚……”
話還未說完,柳芊芸就鬨開了:“什麼?!蒲鴞越,你答應我今天不會遲到的!”
孟京住了話頭,挑起一邊眉,望向東廂房的方向。
悶悶的聲音從東廂房傳來:“啊呀師妹你急什麼,一會兒就好。咱們這種學藝不精的,也不是非得去觀摩人家大神的切磋……”
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沒什麼底氣,又或者是知道這句話如果被外麵的小姑娘聽清了會招致更大的禍患。
“你倒是快點啊!”柳芊芸沒聽清他後麵的話,她站在門口,急得開始跺腳。
“知、道、啦!”門裡的蒲鴞越一下拉開了門,聲音驟然變大,“這不來了嘛……”看到柳芊芸的一瞬間,蒲鴞越的聲音又變小了,像是動物遇見了天敵。
孟京忽然站起身,仿佛也等得很急,不過聲音依舊不緊不慢:“既然弄好了,那就趕緊出發吧。”說完就率先走出了歸月居。
柳芊芸這下不再在門口站著,大步走向東廂房,直接拉住青年的手腕就跑去追孟京。
*
“金丹組最後一場,九靈派林程雪對戰月蘭宗陳若,請兩位準備。”
三人一路跑到演武場,正好趕上對決開始,俱都鬆了一口氣,隻聽得周圍人都在議論誰輸誰贏。
一灰衣修士問道:“你說這兩人誰更厲害?”
他旁邊的藍衣修士肯定道:“當然是林師妹!”
“不一定吧?”
“你怎麼能長他人誌氣,你還是不是九靈派弟子了?”
“哪有?我這不是怕林師妹不敵陳若,萬一被傷到了就不好了,陳若一看就是個不會憐香惜玉的。”
藍衣修士詫異地望著他:“這倒是個新鮮話,你前幾天沒看對決?咱們林師妹啊,可用不著憐香惜玉!”
灰衣修士迷惑了:“啊,之前我臥病在床,確實沒來。所以……為什麼林師妹一定會贏啊?”
“你待會兒看就知道啦。”藍衣修士一臉意味深長。
也不是藍衣修士誇大,這位林程雪確實不是一位嬌俏可愛的小師妹。
這位小師妹全名林程雪,是四年以前新進入九靈派的弟子。她是紅玉峰峰主座下最小的親傳弟子,因為進派比較晚,所以派內大多數人都叫她小師妹。可是,她的修為卻進境神速,堪稱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就在這四年的時間裡,很快從煉氣中期升到了金丹初期。仙門大比之前幾乎沒人關注到她,隻是在剛入門時被人們當了一小段時間的談資。林程雪深居簡出,最近這兩個月的仙門大比眾人才恍然記起九靈派有這麼個人。然而也隻需要這兩個月,她的名字在眾仙門中就火起來了。
林程雪表情不多,和她切磋也從來不會聽到什麼廢話。她出手很果決,前些日子一位金丹中期的劍修和她對戰,林程雪硬是隔著一級修為把對方掀翻在地,成功把這位宗門潛力股刷了下去,無緣決賽。自此以後,林程雪就成了這屆大比的宗門神話。
不過,陳若是金丹後期,也是一路打到最後一戰的黑馬。他們對上,兩人又都是可以越級挑戰的劍修,勝負也還不能輕易定論。
孟京把蒲鴞越和柳芊芸叫到演武場邊的白梅樹下,得意道:“我最近發現了一個特彆好的位置,你們看,是不是特彆清晰?”
柳芊芸驚奇道:“誒,真的耶,師兄你真厲害!”
話音剛落,林程雪已出一劍。呼嘯的藍色劍氣仿佛有了實質,朝著陳若飛去。陳若雙腳點地,淩空越過這波劍氣,手腕翻轉間,提劍一挑,直逼林程雪命門。她也不急著躲,從容旋身,陳若的劍尖剛好擦著她脖頸而過,而她自己手中劍卻比身子先旋轉方向,身形詭譎地躲了過去。
同時,她也沒有給陳若喘息的機會,仿佛從來沒有受到過對方攻勢的威脅一般,立馬又出一劍,向前一刺。陳若連忙後退,不過步伐卻未亂,隻是對林程雪這種忘我的攻勢有些驚異。
他正思考間,林程雪又開啟新一招。陳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力應戰。幾十招下來,兩人竟打得難舍難分,台下觀眾還是看不出他們中誰有一絲疲倦,不禁咋舌。
高台之上,月蘭宗掌門曲知秋是個看起來約摸二十多的青年,他笑道:“小柳啊,你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好苗子的?”
柳初漫不經心端起旁邊的茶杯:“四年前下山辦事時隨手撿的。”
“隨手撿的也不至於把人家小姑娘教得如兵器人兒一般吧?嘖嘖嘖,你看她這些天的出劍方式,好像完全不知道躲,這局也幾乎每次都是擦著我家阿若的劍,你彆把人往死裡教啊。你要是有心無力,可以給我帶嘛。”曲知秋微笑。
柳初低頭喝一口茶,掀起眼皮瞄了一眼演武台上的林程雪,又把眼神收了回去:“她隻是不稀得躲罷了,若真要躲,你那徒弟連一根她的頭發絲都碰不上。”
曲知秋一愣,轉頭研究起林程雪來,這才看見她口中好像念著什麼。
這下曲知秋不接話了,專心看台上兩人的比賽。
台下的柳芊芸和蒲鴞越看了這麼久,發現兩人一時分不出勝負,不禁為林程雪捏了一把汗。而孟京卻微微一笑:“這一局馬上就要結束了。”
仿佛應了他的話,台上的女子連躲都不躲了,就站在原地抬劍一擋,薄唇輕啟:“禁。”
出人意料地,陳若的劍氣忽然就沒了。他感到靈力滯澀,正愣神著,林程雪忽然發力揮出一道劍氣,直接將陳若的劍震飛出演武台以外,滾落在地發出尖銳的聲音。她的劍也不停,直刺向陳若,堪堪停在他喉邊一寸處。
劍風帶起陳若額邊的碎發,像迎風搖曳的的柳枝,卻沒有柳枝那般散漫,無聲揭示著陳若的錯愕。
整個廣場落針可聞,隻聽林程雪淡淡道:“承讓。”
白梅樹下,麵帶微笑的少年放鬆地靠在樹乾上,他又抄起手。像是卸下了認真,又戴上了散漫的外殼。
“金丹組最後一場,九靈派林程雪勝!”一邊的裁判喊聲適時地響了起來,場上瞬間爆發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還有九靈派眾弟子的喝彩聲。
柳芊芸也高興地跳了起來:“哇!師妹果然厲害!連越兩級贏了陳若!不過剛剛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都沒看清師妹是怎麼挑飛陳若的劍的?”
“而且陳若看起來好像不想還手一樣?”蒲鴞越也是一臉疑惑。
“他不是不想還手,他是不能還手。”孟京忽然出聲。
“不能?”柳芊芸和蒲鴞越對視一眼,更加疑惑了。
“林師妹根本沒有花多少心思在和陳若對戰上,而是暗自念訣,這法訣叫禁靈法訣,可以瞬間卸掉對方身上的靈力,讓對方沒法出招。不過……前提是念訣時不能離對方太遠,而且不能間斷,否則就會前功儘棄。我之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這種法訣,但它已經失傳了,她竟然知道……”孟京的眼神亮晶晶的,目光一直追逐著台上那抹素藍色身影。
“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晚上再回來。”說著,孟京不管兩人,直接走了。
柳芊芸趕忙道了句:“啊……好的師兄,我們在歸月居等你。”
林程雪沒有給驚呆的陳若解釋什麼,曲知秋自會告訴他。她在眾人的掌聲中到高台上領了金丹組比賽頭籌的獎品——凝月草和引風劍,然後便繞道躲過人群離開廣場。
她行至僻靜處,本以為可以避開人群了,然而卻聽到一聲朗潤的喊聲:“林師妹請留步!”
林程雪轉過頭去。
隻見一個著素藍色弟子服的青年站在樹下,溫暖的陽光穿過斑駁的樹枝,映照在他臉上。他眼睛裡仿佛盛著星光,注視著人的時候,連對方都仿佛被他眼裡的星光照亮。而他臉上的笑容就像月亮,雖未奪取星光的明亮,但依然不可忽視。
然而,這幅大多數宗門裡的女弟子看了都要心動的場麵,林程雪是決計不想看見的。
“你又有何事?”林程雪轉身站定,本就沒有表情的臉散發著一股冷氣。
孟京絲毫不在意她表現出來的冷淡,小跑幾步走近她:“師妹剛剛念的禁靈法訣藏書樓雖然有提到,但沒有法訣的具體內容,師妹是如何知曉全文的?師妹不介意的話可否告知我它的完整內容?”
這個人又來了,林程雪從來沒有什麼波瀾的心情都不禁要因他湧起一股煩躁的情緒。
見她仿佛想轉身離開,孟京趕忙叫住她:“師妹彆著急走啊,我保證,隻要這次你把禁靈法訣告訴我,我就不來煩擾師妹了,怎麼樣?”
林程雪腳步一頓,已經轉過一半的身子忽然停住,望向孟京,端詳了他一會兒,仿佛是在確認他話的真實性。
“你認真的?”
孟京見有戲,趕緊正色點頭道:“那當然了。”
猶豫一會兒,林程雪妥協了:“好。”說完換了個方向。
孟京在她背後叫住她:“你去哪兒?”
她步履未停,隻想快點把這件事情解決:“書堂,有紙筆,最近。”
孟京愣了一下,感歎林程雪好像真的很討厭他。雖說他之前一直糾纏了她很久,但也不至於如此急切地想把他甩掉吧。
孟京看著她的背影,抄起手,歪了歪頭,心想:
……真的一點都吸引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