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觀念在地下城是最不重要的東西之一,僅僅有幾個稱呼來模糊曖昧地分開一天中的不同階段。
現在則是‘狂歡’。
所有酒精和能夠麻醉神經的物質全部打折捆綁出售,黑拳場進入最熱鬨的時候,雜亂的吼聲在地下久久不停。
但底層人的狂歡和夏洛特·摩爾的狂歡略有區彆。
她身著酒紅色長裙,身姿修長。乘著沒有牆壁的浮空型電梯,從她的所屬物外牆緩緩上升到頂端的天台,將整個地下城收入眼底。
“親愛的,我想你需要一些耐心。”夏洛特看向身邊正在將領帶拉鬆的男人,唇角微勾:“需不需要一些水?”
“您總是如此敏銳.....”
兩人越湊越近,纏綿間不知過了多久。夏洛特才輕輕推開對方,手指擦掉了那男人嘴角的口紅印。“我的房間在頂層,我們需要從天台走下去。”
男人的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雙藍色眼睛,忍不住伸手,略有冒犯地輕撫夏洛特打卷的金色短發:“好的,女王殿下。”
地下城的天空有多高,夏洛特·梅爾的大廈就有多高。天台更是在內部隻能從她的私人房間上來的地方。這是她視察自己領地的方式。
而就在兩人即將從天台走下去的時候,一陣小提琴聲從裡麵傳出來。
男人詢問的眼神落在了夏洛特·梅爾身上,後者略一沉吟,笑了出來。
“看來今天不是個合適的時機。”
說罷,她轉身往來時的浮空電梯走去。男人愣了兩秒,連忙跟上去。她走得很快,他幾乎要小跑才跟得上:“這是...這不是您的安排嗎?”
“你說有人在我的屋子裡拉小提琴?當然不是。”夏洛特突然止住了腳步,她已經走到了天台邊緣,轉過頭說:“這才是。”
“什麼.....?”男人剛發出這樣的疑問,就見她拽住了自己的領帶,緊接著,一股巨力襲來。他根本沒想到夏洛特會發難,猝不及防之下連續幾個踉蹌。跌下天台的時候還看向夏洛特的目光還帶著不可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將會這樣死去。
男人的慘叫在高聳的建築間回蕩,淹沒在了‘狂歡’的吵雜聲裡麵。
夏洛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隻是通過終端告知底下的雇員,讓他們記得清理屍體。緊接著重新往自己的房間方向走去。
通往下麵的台階被嵌入天台的地板門擋住,夏洛特在終端上操控幾下,銀白色的地板門上好幾個出氣口噴出冷霧,折疊幾次,打開了。
小提琴的聲音依然沒停,反而更加清晰。
“魔鬼的顫音。”夏洛特說出這首曲子的名字。她踩著高跟鞋,緩緩走下階梯。地板門在偵測到這一點後自動關上了。
映入眼簾的是她自己的房間,地毯、窗簾、甚至是床鋪上都是暗紅色的。而現在站在那暗紅地毯上的男人演奏著小提琴,白色的短發在動作間顫抖著。
“白崖,克林公司頭目。”夏洛特沒有克製自己感興趣的表情:“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為什麼會這麼說?”
白崖放下了小提琴,音樂隨之戛然而止。他也是第一次當麵看見這個...自己所不熟悉的NPC。
“你為什麼不繼續演奏?”夏洛特自顧自地走到酒櫃前,開了一瓶嶄新的紅酒。接著才回答:“你來我的國度的次數屈指可數...我想想,這才是第三次?你去過其他公司的次數有多少了?”
白崖想了想,繼續演奏起來。他其實已經有些手生了,很久沒有演奏過小提琴,今天也是等待的時候突發興致。
夏洛特·梅爾的性格和他想象的有所出入。至少在看到這個布置不算很‘白石城’的房間,甚至類似於白崖自己的辦公室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這點。
換言之,夏洛特·梅爾是個非常有興致的人。
跟這種人談話,就不能直接掰扯利益。
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中這首曲子進入了第二樂章。相比較於舒緩甚至悲傷的第一樂章,第二樂章更多是大膽地跳躍和激進。
“你認識這個曲子。”
白崖說,他探究的目光落在夏洛特·梅爾身上,一寸寸地檢查每一個細節。像是一具冰冷的探測儀。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違反常識的夏洛特·梅爾會不會是現實的人在假扮。尤其是現在她能認出自己演奏的曲子,雖然白崖確實喜歡它,但這不是屬於白石城的東西。
...某種失控感再次浮上來,白崖眯了眯眼睛,手上略微顫了一下。他頓了頓才繼續將演奏進行下去。
“是的,這還是你送我的見麵禮。不記得了?”夏洛特依靠在桌子上,喝了口紅酒:“真是薄情的男人。”
白崖剛剛就從落地窗看到了從天台墜落下去的人影:“沒有你薄情。”
但他確實不記得自己送過夏洛特見麵禮。
“狂歡而已。”夏洛特聳肩,帶著點兒惡趣味糾正剛才的錯誤:“不好意思,說錯了。是我從你那裡拿的見麵禮。嗯...從你的辦公室拿的。一些音樂的副本而已,我有段時間對你很感興趣....”說著,她的尾音略微帶了點兒彎。
白崖沒有什麼反應,夏洛特略有遺憾,端起紅酒杯一飲而儘:“說吧,你來找我做什麼?總不會也是為了狂歡吧?”
“沒有的事。”白崖立刻否認,他可不想體驗夏洛特的狂歡。接著他歪著頭:“你知道這首曲子背後的傳說嗎?”
“沒有,請說。”
...當然不可能有,辦公室裡存放的所有音樂都是白崖自己演奏的。
儘管得到了符合對方解釋的答案,白崖也還是沒有放鬆精神,他一邊毫無錯誤地演奏著,一邊仔細觀察著夏洛特的麵部表情。
“魔鬼的顫音。作者是朱塞佩·塔蒂尼。傳說他一生追求著最出神入化的小提琴技巧,在睡夢中,他見到了魔鬼,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作為交換,魔鬼為他彈奏了這首曲子。”
話音未落,白崖已經進入到第三樂章。激烈的頓弓製造出近乎於哭喊的效果。
“你想說什麼?”夏洛特悠然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看來她有些酒精上癮:“我還沒有出賣靈魂呢,魔鬼先生。”
“而我也不是魔鬼。”演奏其實還沒結束,但白崖突然停了琴弓:“閒情雅致到此為止,我們需要談點正事了。”
“比如?”
“比如....我們先來談談一把黃銅左輪的事情吧。就當我為你演奏整整十分鐘的報酬。”
“非常合理的報酬,親愛的。”
“彆這麼叫我。”白崖解開襯衫最上麵的一顆扣子,冷淡地看著夏洛特那雙藍色眼睛...他甚至知道那種藍色的具體調色板。“如果你非要找一個稱呼,我寧願被當作魔鬼。”
.....
與此同時,北區貧民窟內。一些眼熟麵孔的到來在平靜的水麵上掀起波瀾。
三個月一度的凱蛇招募再次拉開帷幕,一位屬於凱蛇低級成員的年輕人看見熟悉的貧民窟居民,熱情地揮起手:“婆婆!我又來啦!”
那婆婆正蹲在門口的街道上洗衣服,年輕人叫了好幾次才引起她的注意。眯著眼勉強辨認出來:“哦...是你啊,小夥子。又來給你的慈善會招人嗎?”
“是的!”小夥子沒有糾正這不是他的慈善會,直接問道:“這附近最近有哪些生活困難的可憐人嗎?我們可以提供工作機會的。”
凱蛇作為反抗組織,肯定不能大張旗鼓地招人進入。一般會先找出這三個月裡家破人亡的倒黴蛋,收取到威爾遜先生的慈善會後,挑選一些好苗子收錄成為凱蛇的低級成員。
這看似複雜的過程實際非常有效,因為三個月的時間裡,能夠發生的意外實在是太多了。
那老婆婆想了想:“老托爾,老托爾那裡收留了兩個可憐人。啊,那小夥子應該是做哥哥的,都瘦成骨頭架子了。大約又是什麼怪病吧。”
聽到‘怪病’倆字,年輕人略微有點猶豫,這種命不久矣的其實不在他們的挑選對象裡麵。不過既然對方還有個弟弟,那也許可以....
這樣說服了自己,這凱蛇的低級成員便跟隨婆婆的指示,找到了一戶在最角落的房子。叩響了鐵門。
然而等了好幾分鐘也聽不見裡麵有回應,年輕人略一猶豫,剛打算進門看看。餘光就看見房子旁邊的地窖打開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臉冒了出來,臉色蒼白得仿佛是一具屍體,更是瘦得能清晰辨認出骨頭的形狀。
“你好,找托爾嗎?他不在家。”
凱蛇成員被這種病態嚇了一跳,但很快意識到對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而且看他行為舉止禮貌,語氣也很溫和。便更加放心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不是的,先生。我是來找你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哦。”那瘦骨伶仃的年輕男人笑了笑,自我介紹道:“叫我威廉就可以了。”
“好的威廉先生。”凱蛇成員說:“不知道您需不需要一個工作機會,我們專注於做慈善......”
威廉看著對方的長相,清晰地想起了這人的一切資料。布萊德,十九歲,自小喪父。凱蛇低級成員。
他帶著溫和的笑容聽完了布萊德要說的話,不受控製地咳了兩下,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些。言語堅定地說:“好的,我還有個弟弟。我們很需要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