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亦邪玄主 玄鷳 3818 字 2個月前

柳岄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奇景:柳蠻有條不紊地整理自己的東西,長風玄安然坐在桌邊品茶,嘴角輕翹看著另外兩人忙乎,裴銘眼角時不時瞥向長風玄的床鋪,似乎在隱忍著什麼,寢室乾淨整潔,室中三人或風度翩翩,或儀態萬方,除了一個床鋪:一團被衾縮在角落,方枕歪在床中央,一小截露在床外,狀似要尋死,半死不活地耷拉在那兒,著實礙眼。

柳岄暗暗扶額,忍了會兒,末了實在沒忍住對長風玄道:“長風公子,煩請你整理好自己的床鋪。”

長風玄昨日的氣還未消呢,正愁無處發泄,他又撞到炮口上來,她笑得分外動人:“柳公子,我昨夜說過的吧,我這人隨性慣了,甭要求我按旁人的行事風格做事,你如今是在要求我做事?”她將“要求”二字說得非常重,既然河水不犯井水,那就彆過界!想管她,手伸那麼長要挨剁嗎?

柳蠻“噗嗤”笑出聲來,滿臉幸災樂禍。

柳岄吃了一癟,瞥了柳蠻一眼,耐著性子沒發火:“疊被衾費不了多少事兒,床鋪整潔,你睡得舒服,寢室井然,大家也住得舒心。”

長風玄睨他一眼:“我床鋪不整潔?我沒覺得,你覺得不整潔你去整理唄!”

柳岄手徐徐攥成拳,青筋隱約可見,他深吸口氣:“長風公子,若是你不懂何謂‘整潔’,請參照旁人的床鋪,那就叫‘整潔’!”

“哦……”長風玄慵懶道:“我沒瞧出有什麼差彆,都大差不差的呀!”

柳岄實在不想與她交談,覺得頭疼。他走到長風玄的床鋪邊,將掛在床沿的方枕擺回床頭正中央,而後一下扯出那團皺得像梅菜乾的被衾,用力抖開,折疊齊整,置於床尾正中央,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末了轉頭對長風玄意在言外道:“長風公子,這叫‘整潔’,這回你瞧清楚了吧?”

長風玄指了指整理好的床鋪:“意思是我住這屋裡,就得按這要求執行了唄!”

她嗤笑一聲:“好呀!我‘謹遵教誨’!”一板一眼,不懂變通,頑固不化一老古板!長風玄在心裡頭把柳岄罵了個狗血淋頭。

辰時剛過,校場已聚滿了人,裴銘領著長風玄去找裴門眾門生,他邊帶路邊語重心長道:“阿嵐,阿岄對你並無惡意,他為人正派,值得深交,雖然有時說話做事比較強硬,可他並無壞心。”裴銘作為柳岄的摯友,不希望他被誤解,更不希望兩人之間產生莫須有的隔閡。

長風玄心中翻了個大白眼,能不能彆提他!好不容易他不在跟前逛蕩,話題的中心還是他,好不容易冒頭的好心情都消失無蹤了,她敷衍道:“我知道,他懷瑾握瑜,隻是看我不順眼。當我看他順眼呢!反正日後他不犯我,我不惹他就是。”

裴銘惆悵不已:“不是,怎麼就成老死不相往來了呢?我們同寢室,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不能好好相處?”

長風玄手中折扇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如今是他不待見我,我們才認識一日不到,他都針對我多少回了?我不指望他遷就我,但他能不能管束好自己,手彆伸太長,我床鋪礙他哪了?他都管到我日後去了,天天疊被衾,想要我命呢!”

裴銘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你要不想疊被衾,要不……以後我幫你……”說完耳垂微紅。

長風玄大大咧咧擺擺手:“不用,我早想到應對法子了。”

裴銘跟長風玄與裴門眾人會合,看到旁邊一眾柳氏門生,長風玄權當沒瞧見,裴銘隻得自己上前與他們相互問候。

突然一道尖利的嗓音徑直刺入長風玄耳中,刺得她腦袋一跳一跳地疼:“就是她!那天就是她想搶你的床鋪!”

長風玄看向那道聲音的主人,哦!一床裝不下的那位姑娘,隻見她手指直直瞄準了自己,這是找茬來了?

她旁邊一容貌頗佳的姑娘皺眉輕斥:“青玉,勿要無禮!本就是我到的遲,床鋪空在那兒了,與旁人無關。”

她走到長風玄跟前,盈盈施禮:“昨日的事是我們無禮了,望你見諒!不知姑娘貴姓?”

長風玄一挑眉,還禮道:“昨日確是我無禮在先,不知床鋪已有主,鬨得彼此不甚愉快,還望姑娘原諒則個。在下免貴姓長風,姑娘怎麼稱呼?”

麵前姑娘眉目如畫,雖不驚豔,但玉軟花柔,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她著一身烏金雲繡衫,月牙鳳尾羅裙,亭亭玉立,實在讓人賞心悅目。

姑娘柔聲道:“吾姓龐,名之瑤,號凝芙,你我都是姑娘,不嫌棄的話,可喚我凝芙。”

長風玄輕咳一聲:“龐姑娘,幸會!”沉寂了一瞬,彼此都不打算深入交談,她尋了個借口為兩人解困:“我有事先行告辭了。”

長風玄匆匆找到裴銘,才重重籲出一口氣,與姑娘打交道實在耗神,為著一個床鋪當眾鼓噪,她倒是不介意旁人指指點點,隻覺噎得慌。

倘若龐之瑤當真不介懷,她得知此事時便會阻攔龐青玉,今日之事便不會發生,非得在龐青玉大聲嚷嚷之後才喝止,怪沒意思的。

對上滿臉詫異的裴銘,長風玄沒有解釋,更無從解釋,隻得擺擺手,示意無事。

一扭頭掃到柳岄正似笑非笑看著她,等她反應過來一個白眼已經翻完,頓了頓,她猛然意識到不妥,自己何時變得如此不能自已了?在他麵前無理取鬨地說淩亂的床鋪很“整潔”,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翻白眼,在他麵前過於自我,這是危險的信號!最終得出的結論還是:遠離他!

校場中央架起了一個平台,裴三長老負手站在台上,俯視底下門生,他一開口,聲如洪鐘,振聾發聵:“今日開始習訓冥潛,你們既通過篩選,功力定當不弱,冥潛沒有訣竅,如何冥想,便如何冥潛。”

他抬手遙指穴湖:“穴湖麵上看似平靜,實則底下暗流洶湧,你們冥潛時不得遠離校場,不得深潛,入水後就是沒有呼吸的龜息——潛心、潛息、真定、出定,今日冥潛一刻鐘方能出水,假使這都做不到,便即刻收拾包袱離開,省得費事!”

話畢信手一指,指向裴銘所在之處:“你們先入水。”裴三長老的隨意一指,將裴銘、長風玄、柳岄、柳蠻,及才挨近柳岄的龐之瑤、龐青玉等人悉數囊括在內,長風玄不由頭疼,她不會泅水啊!真想問候裴三長老他大爺!

長風玄右手高高舉起,手中金燦燦的折扇險些閃瞎了眾人的眼:“裴三長老,我不會泅水。”

她話一出口,周圍“噗嗤”、“噗嗤”的壓抑笑聲此起彼伏,長風玄倒是滿不在意,她完全體會不到“我不會泅水”五字的笑點在何處,也沒興趣琢磨,她不過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裴三長老嚴肅的神情無絲毫波瀾:“入水後便會泅水,否則僅剩一條路,就是等死。”

長風玄被噎得懵了半晌,額,合著這意思是沒得商量了?她這就要交代在這裡了?不會吧?買賣尚且可以討價還價,裴三長老這人,當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長風玄入水前腦袋都是空的,轉頭瞥見裴銘就在她身旁,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手攥成拳青筋突起,不住地微微顫抖。

長風玄用折扇輕拍了下他肩膀:“身體不適?”

裴銘仿若失了魂,嘴巴囁嚅半天卻無發出聲響。

長風玄扯出一抹笑,撫慰道:“不打緊,我不也不會泅水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麼,你跟在我身畔,彆離我太遠,我照應你。”

裴銘瞧著臉色不大好、仍強顏歡笑安慰自己的長風玄,莫名覺得她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一瞬間又捉摸不透,他深吸口氣回應:“好!”

裴三長老一聲令下,被點名的那群人像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陸陸續續跳進穴湖。

長風玄手不由自主地發抖,說不怕是假的,方才她可不是為了製造笑料胡謅,她是當真不會泅水,她腦補了下,淹死的話模樣會變得很醜吧?腦袋腫成豬頭,師兄他們認都認不出來吧?她的命運是被狗啃過的吧,咋這麼磕磣呢?

長風玄最後歎了口氣,視死如歸般拽著裴銘跳入穴湖,特地沒有提前告知,怕他慫,更怕自己慫,就這樣吧,頂多一塊兒飛升,地獄她不大想去,她捫心自問這短暫的十六年間沒做過什麼壞事,不至於下地獄吧,就算真下了地獄,必然是被裴銘連累的。她不會承認拽著裴銘一塊跳湖是想死也有個伴,不至於黃泉路上太孤單……

柳岄攜著柳蠻準備入湖,瞥見裴銘站在長風玄身邊,兩人交談一陣之後,長風玄拉著裴銘一起跳入湖中,他手指不由自主蜷縮了下,柳蠻也看到了這一幕:“堂兄,他們看起來不大像是才認識的啊!感覺這麼熟悉……”柳岄抿緊唇,直接跳入湖中,柳蠻聳聳肩,緊隨著沒入水中。

沒入湖中之後,長風玄立即確認裴銘的狀況,裴銘雙眼緊閉,貌似痛苦不已,以他當下的狀態根本做不到水底龜息,看他這副模樣像是在害怕,他在怕什麼?難道怕水?裴城是水城,他裴銘怕水?

裴銘被長風玄一聲不吭拽著跳湖時大腦一片空白,他以為長風玄怎麼著也該提前示意,至少讓他深吸口氣,沒料到她手一拽兩人便沒入水中,他唯有緊閉雙眼,努力忽視自己身在水中的事實,隻是心如擂鼓無法平靜。

各種臆測湧現心頭,長風玄隻好強行將它們壓下,她雙手用力攥緊裴銘的手,試圖讓他感受她的存在,示意他在湖底並非獨自一人,他們有彼此。

裴銘突覺手腕處一痛,他將所有感知集中在手腕處,那是一雙手,比自己的手小,觸感細膩,柔若無骨,是長風玄的手,她以這種方式安撫自己!他內心一陣觸動,下意識與她緊緊交握。

長風玄知曉裴銘領悟了她的用意,心頭略鬆,很快窒息感逐漸將她籠罩,必須進入冥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