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前城。

昨夜一切宛若一場虛幻噩夢，飛柒當時沒有覺得多麼害怕，現在細細思索才又覺得毛骨悚然。

如若意外死了，是否就是真的死了？

如若真的死了，回不去了……

——我可承受不起！

飛柒定了定神，心裡想著下次不能這麼莽撞！

她輕籲口氣，伸手摸了摸臉，這才發現雙手涼得沁人，隻好晃晃腦袋，努力拉回思緒，抬眼打量眼前這座城池。

這城名叫“前城”，隻是進入紀州皇城的落腳地之一，原本並不是城，因為人數逐漸增多，也便成了“城”。

人們通常搭乘靈鳶至此，後續進入紀州皇城便隻能搭乘馬車或徒步入城，這是因為一條“大型靈獸禁入皇城”的規定。

類似於，前城是紀州皇城的護城之一。

再多的，飛柒目前還沒打聽到。

昨夜，花長庚隻是命人護送幸存的人入城，眼下已經不見蹤影，而他手下的人順利完成任務之後，也是直接走了，沒有安排他們去往何處。

眾人下了馬車，大多都是各奔東西，雖也有些恍恍惚惚不知去向，但是隻有飛柒，一個人呆呆立在原地，環顧四周，對這世界一無所知。

前城雖然隻是供人暫居，卻也還算繁華熱鬨，街上湧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邊擠滿商販，隻是賣的東西稀奇古怪。

飛柒置身其中，隻覺陌生疏離，與人隔著隱形的壁，她在街邊站了一會，直到食販攤上的香氣拉回她的思緒，激起她的欲念。

要不還是先在這裡找份活乾？

飛柒低頭看了看雙手，使勁捏了捏拳，使不上勁，便也隻能默默祈禱他們這裡招收童工，否則麻煩大了。

清晨正是商鋪開門做生意的時候，飛柒正要找個商鋪進去問問，她腳還沒抬起就被一人從後頭拉住衣衫：

“丫頭——”

熟悉的聲音宛若一道驚雷流經全身，帶來絲絲酥麻，飛柒不由睜大眼睛回頭看去：

“婆婆？！”

你還活著！

飛柒不知自己心裡此刻是何情緒，反正挺複雜的，明明剛剛還在懊悔不該莽撞救人，但是眼下心裡的確泛起波瀾雀躍。

畢竟也算做了好事。

婆婆鬆開衣衫，俯身看她，問道：“丫頭，今後可有去處？”

聞言，飛柒搖了搖頭。

“隨我來吧！”婆婆說完這話，便抱著嬰兒、拄著拐杖轉身離去，完全不等飛柒有沒有跟上去。

見狀，飛柒猶豫了瞬，卻還是抬腳跟上了她。

我救了她，她倒不至於把我賣了吧！

婆婆腳步不快，似乎隻是胡亂閒逛，漫無目的似的，但是七拐八拐之後，飛柒被她帶進一家老舊客棧。

客棧外頭並不繁華，甚至有些破舊冷清，看著沒啥特彆之處。

客棧裡麵也不是很大，隻淺淺一眼便能看儘，裝飾也很簡單，隻是普通客棧模樣，後方應該還有空間，隻是被一簾子擋住，飛柒未能看清裡麵。

婆婆並未在外駐留，而是撩開簾子走向後方，飛柒挪動步子緊緊跟著進入。

後方果然還有空間，隻是與前方客棧大不相同，後方明顯要更精致一些，甚至能夠稱得上是瑰麗，仿佛步入另外一層空間。

剛剛進入，入目便是幾間精致小屋，院中種著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嬌豔欲滴，飛柒匆匆撇過一眼，並未留意。

婆婆站在後院入口等了一會，飛柒便也停下腳步，腳步不動，眼睛卻在悄悄打量四周，然而四周靜得猶如幽穀。

早間冷霧彌漫，還是有些冷的，飛柒不由攏了攏衣袖，心裡正犯嘀咕。

忽然，正對麵的小屋開了一道門縫，發出吱呀一聲。

見狀，飛柒不由有些慌張，感覺自己像是趁著主人外出入室盜竊的小賊似的；婆婆卻沒露出多少表情，仍舊睜著那副眯笑的眼。

怎麼感覺有些奇怪！

飛柒正思量，婆婆已經越過院中空地，徑直走向那件小屋，毫不客氣地推開了門。

飛柒明顯愣了一愣，後又趕忙追上。

屋門推開，隻見對麵座上坐著一位女子，小腹微微隆起，但是並不明顯，此刻用手撐著小臉，眼睫輕輕顫著，並不看向她們。

“二娘，好久不見。”婆婆徑直走向旁側座椅，似乎很是熟稔。

飛柒迅速掃了一眼屋內，快步跟上婆婆，站在她的身旁。

“我說這是誰呢，原來是望婆啊。”女子撩開眼簾輕輕撇來一眼，複又垂下眼去，隻是揉揉眼角，問道：“找我何事？”

“收了她！”婆婆語氣帶著一絲強硬，不像求人辦事，說著說著，她還突然拉來一側局促的飛柒。

聞言，何二娘這才抬頭看了一眼飛柒，帶了一絲審視意味；飛柒局促地回以溫柔一笑，對方卻又冷冷收回視線。

“怎麼？叛逃了卻還不忘本職？”何二娘掩唇嗤笑一聲，視線慢悠悠地落在婆婆懷中的嬰兒臉上，“還是說，您老終於通了人情？”

飛柒雖然聽不太懂她們到底是在說些什麼，但是卻也聽出女子語氣中的惡劣嘲諷，不免有些不太舒服。

婆婆聽了，卻是一動不動，表情更是沒有任何變化。

屋內空氣似乎凝結一瞬，氣氛突然冷得異常。

忽然，婆婆盯向何二娘的小腹，似笑非笑，不答反問：“二娘，你也快了吧？”

頓時，何二娘臉色變了又變，蹙眉不語，眸中笑意漸漸淡去，空中似乎又在此刻彌漫硝煙，隻需一點火花便會嘭的一聲炸開。

半晌，何二娘臉色這才恢複正常，朝著門外喊了一聲，“小五。”

不多時，就有一個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走進屋來，他似乎沒有料到屋中竟然還有外人，神色明顯一頓，卻又很快恢複如初。

“二娘，你叫我？”少年立在門口，恭敬問道。

“帶她下去安置一下。”何二娘目光輕點飛柒，少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飛柒也在此刻看他，隻聽他說，“跟我來吧。”

“婆婆？”飛柒猶豫要不要去，自己拿不定主意，隻好出聲詢問，隻聽婆婆說道：“跟著去吧。”

飛柒便同小五離開。

二人離開之後，屋中隻剩何二娘、望婆和一個嬰兒，她們這才打開天窗說亮話。

何二娘聲音冷清，泛著些寒問道：“您老不是讓我把那丫頭交上去，是想拿她來同我做交易吧？”

聞言，婆婆笑了笑，皺紋堆在一塊，表情很是詭異，隻道：“二娘冰雪聰明。”

“看來望婆還是望婆，根本不會因為這個嬰兒生情。”何二娘眸中幽暗流轉，語氣淡淡，自嘲一般，淡淡道：

“我還以為您老大發慈悲想要救救那個丫頭，看來是我多想了。”

聞言，望婆無聲笑了笑，循循善誘道：

“二娘，你心太軟。”

“自己不肯去抓，老婆子我便親自為你送上。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這個機會溜走？”

“如若誕下女嬰，你很清楚離瓊的處理手段。想必你也不想親生骨肉如你那般苟延殘喘吧？”

“你若備著一個丫頭，到時你也不必忍受親人分離之痛，不是嗎？”

“離瓊要你上交孩子，難道你會舍得？”

望婆的話猶如利刃，生生刮開何二娘的心口，露出裡麵的血肉。

望婆還想再說，卻被何二娘厲聲打斷：“廢話那麼多？明明大家都是為了自己，可彆說的那麼高尚。”

何二娘目光有些發寒，隻問：“說吧，你要什麼？”

望婆早就猜到何二娘必會留下那個丫頭、她沒彆的選擇，現下倒是十分坦蕩，說出心中所求，“老婆子我要你保密，保密我與孫兒的行蹤，不向上麵透露一絲一毫。”

“可以。”

何二娘大抵能夠猜到對方所求，畢竟，求生的叛徒所求的東西大抵都是庇護之地，隻是望婆選的地方是紀州——她的地界。

末了，何二娘又補充一句：“但是，我隻能保證紀州地界，離瓊之內不會有人泄露你的行蹤，至於其它州的據點，不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內。”

“多謝二娘，這已經足夠了。”

*

“我是小五，你以後叫我小五哥就行。”小五領著飛柒上了二樓，走入一間臥房，嬉笑著說：

“這裡本來是我住的，現在先給你住。你先待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找些衣服，再提些熱水過來，讓你可以漱洗一番。”

到了陌生環境，飛柒到底還是有些拘束，聞言隻是嗯嗯點頭，心裡卻是不敢置信自己運氣竟然這麼好。

自己正愁怎麼活下去時，機會自己送上門了？！

撲朔迷離的穿越、大難不死的福氣、運氣爆棚的氣運……

哦天！

這種設定，難道我是主角？

飛柒這邊還沉浸在快樂臆想之中，那邊小五已經找了合身衣裳，置好浴桶，叫她幾遍也沒叫醒。

“喂，你！”小五突然近身，拍了拍飛柒的肩，飛柒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

“……”小五見她嘻嘻笑著，倒也沒有多問，隻說：“衣裳放在那裡，可能有些大了，你先穿著；浴桶已經置好溫水，你先漱洗一下；吃食也已放在桌上，洗漱好了再吃。”

“若有彆的需要叫我就行，我就住在對麵。”

說完，小五就要退出門去，飛柒眼疾手快叫住小五，“誒——”

“怎麼了？”

“我以後都要一直留在這嗎？”飛柒問他。

聞言，小五暗自撇她一眼，隻說：“等二娘吩咐。”

“那婆婆呢？”飛柒趕忙又問。

“望婆？望婆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了？”

“你就彆管那麼多了。”小五說完這句，便立即轉身走了，不想再被飛柒拉住問東問西，順帶大手一揮，悄悄給門設了禁製，若是飛柒要跑，他能立即知道。

得知婆婆已走，飛柒心裡頓時覺得有些起起落落。

雖然她和婆婆僅僅隻是見了兩麵，但是到底要比他人更親近些，還沒好好感謝對方給她安排地方居住，對方這就走了，飛柒不免覺得有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