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鎮李橋餘大仙(1 / 1)

以前的裴香桃是個無神論者,她是上洋學堂的新時代的女性,又是奉天唯一的一所醫科大學——奉天醫科大學二年級的大學生,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直到裴香桃第一次見到這個後來成為她磕頭認的乾媽。

1919年民國初期,東北很多地方有好多狐仙奶奶狐仙爺爺的。裴香桃那時候比較年輕,人生尚未經曆過許多,沒什麼事情值得她去求仙所以也沒有接觸過仙家,也就是在成長過程中聽身邊的老人講過一些關於出馬仙的故事,總覺得這些都是書中講的神話故事或民間傳說。

直到那年冬天放寒假時,也是裴香桃剛滿十八歲,她第一次失戀,準確的說是和她當時的男朋友喬嶺第一次分手。

那時的裴香桃痛不欲生,感覺人生淒涼無望了,本來就能喝酒的她,整天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裡喝酒,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裡不好,邊哭邊痛罵著,罵到傷心之處又要嚎啕大哭。不開窗也不起床,幾乎也不怎麼吃飯,有時候醒了簡單洗漱後灌著喝下幾大杯溫水,硬逼著自己吃幾口饅頭或玉米窩頭就開始就喝酒,喝酒到失憶便哭著睡去,醒後胃痛到死去活來的……

這樣每天精神萎靡蓬頭垢麵的持續了好些日子,日夜顛倒著,也不做家務,什麼都不管不顧……

家中親姐裴靈芝知道了她被喬嶺狠甩後,連忙走進裴香桃屋子裡,穿著她最愛的那件好幾年前她娘給她買的,已經半舊的玫粉色碎花綠葉子的棉旗袍,披著磨破了邊兒的紫色大披肩,個子小小的裴靈芝靠著屋裡的五鬥櫃抱著上臂,驕傲地抬著下巴斜著眼兒,冷笑著對香桃說:“照我說你那男朋友開始就不該找,早該分了,我早就給你說了像他那種家裡也沒太多錢,卻自以為是公子哥兒的人,我在外麵見多了,我看都不多看一眼兒,也就你這種單純涉世未深的學生妹當個寶,他找你這種沒意思的書呆子也不過就圖新鮮罷了,在他這種花花公子眼裡你要姿色沒姿色,要家世沒家世,乾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蠢人,玩弄完肯定要把你踹了,快彆哭彆難受了!隻愛自己不行嗎?”

裴靈芝話雖如此,心裡卻想著,堂堂一個大學生,什麼樣的找不上,至於這樣沒出息的死去活來?自己若是裴香桃早就趕緊約同學出去玩去了,出去多玩玩不就能遇見新的男朋友了!下一個永遠比上一個找的好不就行了!男人多得就是,這又不是清朝時期,女人不能隨意出門,隻能靠家裡相親說媒才能嫁出去。現在這個時代,女人就要學著愛自己,不要把個男人當成命一樣。

裴香桃有氣無力的哽咽著說:“你知道什麼呀!”心想,從小到大隻有他不欺負和羞辱自己,隻有他在乎自己,自己從國中的時候起,連學費都是他出的,凍瘡膏、過冬的衣服也都是他買的,家裡沒有糧油也是他從他家裡糧行拿來接濟的,沒了他的人和錢,裴香桃有沒有命活下來都不知道,裴靈芝說這話聽著像是為裴香桃著想,但是裴靈芝知道這些事情怎麼也好意思說這話。

“好好好,你自己愛哭就哭吧!我懶得管你,但你總得做飯砸碳篩爐灰吧?!彆借著這事兒又開始好吃懶做的貪酒貪睡,你的活你得乾了!你也彆整天兒裝作難過借酒消愁實際是為了喝酒,好像誰不知道你愛喝酒能喝酒似的,實際上你就是為了逃避乾活,不做飯不砸碳,把人連餓帶凍的,你趕緊起來做做家務乾乾活,還能幫你忘了這事兒不那麼難受呢!”

裴香桃心裡覺得委屈極了,可也沒多反駁什麼,隻好掙紮著爬起來準備做飯,省得這麼大了還因為不做家務被自己親姐姐打。

突然,裴靈芝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要不,我陪你去長溪找個頂神的大仙,你去問問看到底怎麼回事兒,不行讓人家給你再作作法駁斥一下,順帶求個好姻緣。”

裴香桃說:“我都這麼很難過你還惦記讓我乾活,我這麼難過你還數落我!再說了我是因為難過,不是就隻為了喝酒,誰還不想找幾個同學朋友一起開心玩樂不好嗎?”

又突然想起什麼興起問道:“你說的大仙兒真的那麼神嗎?我怎麼感覺你說的那麼玄乎呢?”

裴靈芝輕蔑的撇了撇嘴巴,眼神兒瞟了一下,剜了裴香桃一眼,慢慢來回晃著腦袋,又捋了一下頭發,無時無刻不在顯示她那很嫵媚的樣子,她得瑟地說:“告訴你,當初老媽吃官司就是春燕帶我去找的她乾媽柳大仙去給老媽看的,人家給作了法,說老媽到了什麼時候有貴人搭救,讓我每天早晨起來,辰時對著東方磕一百個響頭連續磕一百天,還給我了符讓我燒了後化成水喝三天,磕頭磕到了一百天時候就能回來。結果到了大仙說那個時候,果真求到了一個貴人,再後來到了一百天咱媽就回來了,平安無事。咱家要是沒有我,隻有你這樣不操心不管家的人早就完了。”

春燕是裴靈芝的同學,裴香桃覺得還算靠譜,於是她就問裴靈芝:“裴老大,那咱們什麼時候去柳大仙家?”

“不能去柳大仙兒那裡,春燕一直沒去看她乾媽,去了問起來我不知怎麼回答,所以帶你去另一個餘大仙兒那裡。”

“那春燕姐是怎麼認識的她乾媽?”裴香桃突然覺得也許大仙也能幫到自己。

“這事兒細節我也不記得很清楚了。隻記得前幾年咱媽出事兒被關起來,我挺慌亂,春燕說她以前和她朋友去過幾次長溪,有個大仙看事兒很準還會作法,幫她作法把她家男人拴住後娶了她,以前她那個男人外麵有很多女人不娶她,就是不明不白的和她住著好些年,外麵玩累了就回給她租的房裡了,春燕很著急,她一個朋友帶她去長溪找了出馬仙家,就是找的柳大仙兒給她作法,大仙兒讓她準備了她男人的手指甲和頭發不知怎麼弄了,做完法還沒多久,她男人心甘情願的給她買了一院子房子娶了她,生了個兒子,現在不太和我們這些姐妹們來往了。當時她讓一個朋友開汽車送她過去,送頭發和指甲用來作法,剛好咱媽出事兒她就帶我去了。去了之後春燕嘴甜,在柳大仙兒頂神之前和大仙兒嘮嗑嘮開心了,直接跟柳大仙兒說想認大仙做乾媽,大仙答應了,結果出屋門去神堂的時候差點兒絆了跟頭,把腳脖子給扭了,大仙兒說春燕命硬硌著她了。”

聽裴靈芝說的神乎其神,裴香桃動搖了,竟然很想去看看,雖然知道裴靈芝想讓自己出車費陪著裴靈芝去給她自己求姻緣,但裴香桃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慘到被分手,後麵還會怎樣發展,所以將信將疑又好奇的她,抱著能想辦法讓喬嶺回頭的想法,答應了和裴靈芝一起去找大仙看看。

之後看到的一切讓裴香桃徹底改變了無神論的堅持,慶幸沒有打過賭或是說過什麼不尊重的瞎話,否則可得輸了自己的酒錢或被大仙拒看了。

大過年的還沒到正月十五,天還很冷,積雪未化,皚皚大雪覆蓋著大地,哈出來的氣都能凍成冰棍兒。

東北的天氣還是天寒地凍冷到人發蒙,感覺頭腦都被凍住了,一路忍著暈車晃晃悠悠坐著火車從奉天晃悠到長溪。

路上裴香桃自己感覺很淒涼的,就跟被發配寧古塔似的心情和感受,壓抑到呼吸不暢。

數九寒天的一路顛簸到了長溪,裴靈芝不知該怎麼走了,也不知怎麼坐車,坐到哪裡才能到達高貴鎮,裴香桃和裴靈芝一起問了街上一個執勤的警察:“請問您,去高貴屯子裡怎麼走?”

警察一聽立刻問:“看你倆小丫頭不是本地的,是不是去高貴鎮李橋的餘神婆那裡?”

裴靈芝說:“對對對。”

警察說:“路對麵的車馬大店就是牛車馬車站,等著坐路過高貴鎮的車,坐到高貴鎮的橋頭,車把式到站會喊站名,下車後直接就是一個叫高貴鎮的橋頭,橋頭一直朝西走就是餘家神堂所在的李橋屯兒。橋頭對麵那裡有個騾馬站,是你們返程時候等車的地兒。橋頭候著很多毛驢車,告訴他去餘神婆家就行了。今天這個點兒再去已經晚了,你們到了高貴鎮的李橋橋頭下車後去高貴鎮上找個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再往李橋屯子裡去,剛好明天正月初九應該開堂。”

“好的好的,謝謝您呐。”

裴靈芝很得瑟的看了裴香桃一眼,那意思就是:看到了嗎?多有名,你還不信!裴香桃也是立刻來了精神瞪大了雙眼,很吃驚很沒見識的樣子。

裴靈芝一路上為警察叫她小丫頭而反複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身材小巧長得年輕,不停的讓裴香桃確認,當時警察就是也叫她小丫頭了。

就這樣又從長溪坐了一個牛車晃悠到高貴鎮的橋頭,認好了地點,又往鎮子裡走。

走了好一會兒,天色漸晚,倆人在鎮上找了一家客棧,開了間乾淨有熱炕和炕爐的小房間包了兩天住下了。

說是客棧也就是當地鎮上的農家大院,供來往的販賣糧食蔬菜的販子和走親屬路過的人住的那種車馬大店。

晚上買了點芝麻燒餅和鹹菜,盛在自己隨身攜帶的飯盒裡,問好第二天一大早最早出來攬客驢車的時間。

第二天六點天還沒亮就爬了起來,洗漱後簡單吃了兩口,裝了一水壺熱水背了乾糧和背包,冒著嚴寒趕到高閘鎮的橋頭,那裡停著好幾輛農村特有那種帶個蓬兒的驢車,據說逢老曆三六九的日子這些毛驢車就在就在這裡橋頭等著往仙家拉人。

裴香桃心想:仙家還帶動了這裡的驢車生計呢!

坐在四麵透風的小驢車裡,這一路的顛簸和寒冷讓畏懼寒冷的裴香桃想哭,後悔極了,但又不好意說,隻能忍受著昨天延續下來暈車的難受和後悔的心理承受著。

裴香桃隻敢心裡恨恨地想著:如果沒那麼神非得氣死我,她裴靈芝自己一直就愛去寺廟求神拜佛,又想來這裡大搞封建迷信活動作法嫁人,把我忽悠到這麼遠的地方,又出錢還一路顛簸遭了老罪……自己在心裡氣哼哼了一路。

這條沿著渠擺上的小路,一路上經過好幾家門頭上掛著各種顏色各種造型不一樣式的幡的仙家,每個仙家堂口大門兩邊貼著不同但是類似的對聯,上聯:在深山修真養性,下聯:出古洞保家平安,橫批:有求必應;還有上聯:初一十五一炷香,下聯:一年四季保平安,橫批:有求必應……

不用問都能看出來這是仙家,因為看起來就很神話的樣子!

每到一家掛幡的仙家裴香桃就沒見識地問裴靈芝:“是這家嗎?”引來裴靈芝輕蔑的剜她一眼“帶你去的是這裡最神最準的一個餘家神堂的仙家堂口,彆再囉裡吧嗦地問了,車自然會送我們到目的地。”

駕車的老叔也說:“對!我們這裡的仙家最神最準的就是餘家神堂。”

裴香桃問:“老叔,您去看過嗎?那其他仙家有人信嗎?你們這裡人會去看嗎?頂神的隻有女大仙兒嗎?有男大仙兒嗎?這些大仙一直就是大仙兒嗎?她們平時和普通人一樣嗎?為什麼你們高貴鎮這裡這麼多大仙?快給我講講啊老叔!”

他說:“我沒去過,但是我媳婦兒去看,問問孩子姻緣啊,孩子上學啊,家裡各種事情。我們這裡,各個仙家的信眾不同,也有各仙家都去的人,但是一般都是固定一個仙家的,因為也會怕仙家不高興。我們長溪這裡的堂口有男大仙兒,也有女大仙兒。因為咱長溪這裡的大山風水好,所以修行的神仙也多,有很多有靈性的動物也就跟著修煉了有了法術,咱們長溪這裡還有座山叫做雲頂鐵刹山,這山上有老多修成仙的神靈,其中有的特彆厲害很有名兒。”

裴香桃又問”這些仙家頭上都頂著什麼神啊?都是狐仙嗎??”

老叔說:“據說狐仙多,應該也有其他修煉的神仙,黃大仙兒,成精的鼠仙兒。咱東北最早的時候是薩滿巫師,後來咱東北靈山大川多唄,人傑地靈的,很多山上風水好,適合修煉,有很多動物有靈性經過幾百年的修煉練出了法術。咱東北的出馬仙有五大家族:狐黃白柳灰,狐仙,黃大仙,白是刺蝟,柳是蛇和蟒仙。也有人說是四大家族:狐黃常莽,四大家族的常和莽是蛇仙和蟒仙。還有說是四大家族五大仙的,但都是這幾種修煉出來的仙兒,可能是叫法不同。不論四大家族還是五大家族五大仙兒,大多是修煉元神的動物仙家,或是修煉有成的精靈神怪,附體在弟馬身上,弟馬就是通靈仙兒的人,身上特殊能夠讓大仙附身,行法術,濟世渡人,以此積累香火功德。”

大叔也愛講述這些奇聞軼事,一路上講了很多這裡發生過的和出馬仙有關的事情,包括誰家冬天救了受傷的狐仙,誰家放生了偷雞的黃大仙兒,誰家殺了什麼修行的靈物,後來救了仙家家道興起,傷了靈物的家道敗落的……

裴香桃聽得津津有味很癡迷,她心裡覺得好神奇哦!這一路裴香桃像是聽了人間真實發生的神話故事。

“好嘞丫頭,到了,倆人一塊錢。”裴香桃趕緊掏了兜裡的錢付了車費。

下了車就聞到了好大的香火味兒,看到眼前的小路上停了一溜兒驢車馬車騾子車,自行車,甚至還有帶牌照的汽車,竟然也有外省牌照的小轎車!

原來這餘家仙堂這麼有名,怪不得連長溪市裡的警察都知道,遠處都聞名何況近處的市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