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大和守安定差點沒忍住拔刀。
此次行動的小隊長手裡提著一個沉甸甸的方形包裹,他疑惑地順著大和守安定剛才看向的方向走到放著一振太刀的刀架旁,仔細端詳在昏暗中依然閃著寒光的利刃,摸著下巴感慨道:“真是一把好刀啊,要是有一天能見一見這把刀的本作就好了。”
“本作?”大和守安定追問,“你的意思是,這把刀是一振仿品麼?可是我覺得......不像是仿造的。”
小隊長拉住大和守安定的手臂往外走,雙眼警戒四周,一邊對大和守安定這個新入組的隊員解釋說:“這種小賭坊裡看著華麗貴重的東西大多數都是仿品,他們有特殊渠道去仿造一些名物,而且還仿得有模有樣,技藝高超的能讓專門的鑒定師都感到頭痛呢。
“真跡可能有吧,但那是踩了天大的運氣才能得到的,而且如果那把刀是真品,賭場主人還會就這麼光禿禿放在地下室麼?”
這個地下沒有做什麼高明的防潮措施,水汽從牆壁的土層裡滲出來,加上本就是多雨時節,濕意更深,保養不得當的鋼鐵很快就會生鏽,就算免於鏽跡斑斑,灰塵也會讓它變得黯淡無光。
地下室的門合上,徹底將那振刀劍從大和守安定的視野裡隔絕,但他依然頻頻回頭。
那振刀劍,那振他曾在時之政府公布的新實裝刀劍的公告裡看到過的,屬於天下五劍之一,名為“鬼丸國綱”的刀劍,不像是粗劣的仿品。
同為刀劍,大和守安定似乎感覺到一種玄妙的同類的牽引,但“請讓我回去拿走那振刀劍吧”這句話剛到嘴邊,他又忽然想起,本丸國綱這振凶名在外的斬鬼刀在曆史上並沒有與新選組有交集。
所以果然是仿品麼,大和守安定閉上嘴,念念不忘地想。
回到屯所時街燈都已經熄滅,這也說明是淩晨兩點左右,大和守安定將佩刀放在床邊,從床底抽出水盆,低沉的撞擊聲傳來,一個長形木盒被撞出來一截。
木盒裡裝著他的本體——為了避免被發現身份異常,他將本體藏了起來。
將木盒重新塞回床底最裡麵,大和守安定排掉膝蓋上的灰塵,提著木盆去井邊打水。
新選組聲名遠揚,然而大和守安定加入後才發現人數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畢竟當刀的時候整天被掛在腰上,視野裡走過來衝過去都是人,才會有人很多的錯覺。
局長和副長以及各組組長都能住在外麵的休息所,普通隊員隻能留守在屯所,這也就導致所有人入睡後,占地廣的屯所裡有些蕭瑟空蕩。
大和守安定挽著褲腿,淩晨的夜風沒了熱騰騰的暑氣,從外牆外吹進來時終於帶來清新的涼爽,他赤腳踩在清涼的泥土裡,偶爾踩到一簇新冒頭的草叢,傳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熟悉的咻咻咻的聲音順著風傳來。
井邊有一個有些清瘦的身影在夜色中揮刀,豎砍橫劈,步法輕便矯健,身姿急如旋風,刀法迅疾精妙,刀光閃爍,肅殺氣息撲麵而來,然而隨著身體旋轉卻穩穩披在對方肩上的外套揚起時,卻多出幾分飄逸,如同遊走江湖的俠客一般。
“衝田君?”
那道身影趔趄一步,突刺的刀尖一頓,大和守安定在燈籠燈光下和衝田總司對視。
衝田總司站直身體,摸摸臉,有些不自在。
大和守安定從暗處走出來,井亭上的燈照亮他的臉,他抱著木盆一邊向前走,眼睛一邊控製不住看向那把有幸被衝田總司使用的刀。
那振刀是誰?
衝田總司身上披著禦寒的外袍,握在手裡的刀看不太清楚,不過從剛才看到的外形上判斷,是一振打刀。
是清光嗎?
大和守安定猜測,池田屋事件中加州清光刀尖折斷,雖然會破壞刀體的外在感官,但打磨修複後依然是一振鋒利非凡的刀劍。
“啊,是古道啊,這個時間點還過來打水,是局長的任務完成了吧。”衝田總司攏了下肩上的外套,走到另一邊去拿刀鞘,這個動作讓他握刀的那隻手暴露在外人眼前,打刀自然也露出了真麵目。
“很順利。”
大和守安定回答道,他的視線忽然凝在衝田總司手上,發出一聲“誒?”
衝田總司側過頭:“怎麼了?是拉水的繩子沒了,還是水桶沒了?”
“不,都沒有,隻是衝田君,你的刀......”大和守安定疑惑又暗藏激動地說,他的目光都仿佛明亮幾分。
模糊光亮下,衝天總司手裡那振刀正是“大和守安定”,這個認知讓大和守安定心情激湃不已。
“刀?是‘大和守安定’”衝田總司低頭撫摸著還未入鞘的微涼刀刃上的刀紋,不知想到什麼,目光倏然帶上一些遺憾,指腹擦過光滑刀麵,他抬頭向大和守安定笑了笑,“說起來,古道,你的名字和這振刀一樣呢,都是安定。”
似乎是覺得將人和刀相提並論有失禮貌,青年眨眨眼:“沒有彆的意思哦,隻是單純覺得名字像很巧而已。”
大和守安定倒是沒有在意,或者說現在能讓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衝田君,接下來一段時間你都會使用‘大和守安定’麼?”
刀劍的願望就是被使用啊,哪怕隻有短短的幾天,他也心滿意足了。
然而衝天總司的聲音傳來:“不是一段時間,是以後都會用這振刀,所以才會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來適應手感。”
......欸?
大和守安定感到不對勁,一股沒來由的不安衝擊他的心靈,他好像沒有注意到這股不安,隻是偏偏頭,衝田總司從他身邊走過去,披散的長發掃著刀鞘,刀鞘上的金屬紋路閃著冰冷的微光。
他下意識放輕呼吸,大和守安定隱約感到四周的黑暗朝他蜂擁而來,快要淹沒掉他的口鼻。
他聽到他親愛的舊主說:“畢竟‘加州清光’已經折斷了啊,刀匠說沒法修複,隻能好好保存送進倉庫了。”
“......折斷?”似乎沒聽到衝田總司說了什麼,大和守安定迷茫的,語氣輕飄像是在詢問。
記憶在這時飛速向過去推進,在那個無光的夜晚,思念已久的舊主幫他擋住從背後襲擊的武士,那個時候,掉落在腳邊的刀劍碎片......不是刀尖,而是半截刀體......
不可能吧,曆史上的‘清光’明明被修複了……
怎麼會折斷?
大和守安定茫然地想,這種事情,曆史也會自我修複的吧。
恰逢這時,衝田總司的體貼顯露出來。
“雖然是幫你擋刀折斷的,但是古道你也不用太愧疚,能救下一個新選組的隊員,清光也會很高興吧。”
腳步聲逐漸遠去,直到消失。
庭院裡又起一陣夜風搖晃著周遭的樹葉燈籠,發出簌簌細響。
大和守安定茫然地站在原地,扣住水盆的手變得冰涼,他莫名覺得冬天似乎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