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她壓抑著情緒,說話的聲音比平常更低啞:

“太子殿下,奴婢時時聽你念書,記住了一句話,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我並沒有背叛你,隻是選擇了更值得侍奉的主子。”

說完,就轉身走向池婙,將詔書交到她手上。

趙純愣在原地,什麼?你個奴才居然敢自比賢臣?

要是在平時,他肯定要賞靈瓊幾個巴掌,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可眼下池皇後在他殿中,平日侍奉他的宮女太監們又都被他趕了出去,他根本不敢造次。

更重要的是,唯一能夠威脅到池皇後的詔書也沒有了,他要如何反抗她?

趙純越想越覺得絕望,抬起頭,就見池皇後緩步朝他走近,心臟不由得狂跳起來。

他後退一步,掙紮辯解道:“阿娘,這份詔書絕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相信靈瓊那個賤人的話!”

池婙停步,站在他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唇角勾起一個輕蔑的笑,“賤人?我看這詞形容你倒是很合適。”

趙純立即漲紅了臉,正要反駁,池婙就把詔書懟在了他眼前,聲音壓得低沉:

“太子,你一定要殺了池皇後!這封詔書,就是扳倒她的利器,更是她謀害聖上的鐵證,請太子務必保管好,等到了都城就就把它交給……李宰相。”

趙純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是李賢佑死前跟他說的話,幾乎是一字不差。

池皇後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他立即扭頭看向靈瓊,卻見她低垂著頭,和往常一樣,一副順從怯弱的樣子,可微微揚起的嘴角卻泄露了她的內心。

原來都是假的,什麼膽小怕事,全都是她裝出來的!

李賢佑死的那晚,靈瓊肯定是躲在外麵偷聽,是她把一切都告訴了池皇後!

趙純內心搖搖欲墜,幾乎要被擊垮了,他從沒有遭遇過這樣的背叛。

自從阿爹死後,身邊所有人都變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究竟做錯了什麼?

趙純看向池婙,臉上的委屈瞬間被憤怒取代,既然她已經知道真相了,那麼他也就沒有偽裝的必要了。

他又不是李賢佑,他可是阿爹親封的太子,大榮王朝的儲君,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他就不信,池皇後真敢拿他怎麼樣!

想到這,趙純立刻有了底氣,梗著脖子,怒視池婙,咬著牙斥問她:

“沒錯,我是答應了李賢佑,要把詔書交給李宰相!但這又怎麼樣,難道皇後你還想殺我滅口不成?你如此作惡多端,就不怕遭報應嗎?”

看著趙純臉上不斷變換最後定格為堅決的神色,池婙笑了。

她從未想過能在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臉上,看到這麼複雜的表情,真是有趣。

“報應?真正該遭報應的人,似乎不是我吧。拿硯台砸破姐姐的頭,將宮女的指甲一個個拔下來,還有,把太監摁進水盆裡淹死……你做的壞事,好像並不比我少啊。”

趙純嗤笑一聲,毫無愧色道:“他們不過是奴才,奴才又不是人,死就死了!至於趙明月——”

他看向從進門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的趙明月,譏諷道:“你不就是受了點傷嗎,這點小事記這麼久,真是小心眼。居然還向皇後告狀,她殺人不眨眼,殘害了那麼多人,難不成你還指望她給你做主,這也太好笑——”

話還沒說完,趙明月衝了過來,揚起的拳頭裹挾著勁風,毫不留情地砸在他左臉上。

臉頰一陣劇痛,後槽牙都好像被打掉了,嘴裡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趙純再次摔在地上,手肘撞上身後的桌案,砰的一聲重響。

這麼大的動靜,按理說殿外的人已經都聽到了,然而沒有一個人進來查看。

趙明月捏著拳頭,臉色漲得通紅,很是生氣的樣子,“趙純,你給我閉嘴,我不許你汙蔑阿娘,阿娘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趙純捂著臉頰,錯愕地看著趙明月,池皇後到底給她下了什麼迷藥?值得她這樣維護,連親娘都忘了。

池婙也是一怔,趙明月居然敢動手打趙純了?不過趙純這次倒是沒說錯,她的確是殺人不眨眼。

至於趙明月說她是個好人,這話要是叫她爹聽見了,隻怕是要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趙純也是,他氣炸了,直接從地上跳起來,指著趙明月的鼻子罵,“趙明月,你竟然為了池皇後打我?彆忘了,我才是你的親弟弟!”

“你知不知道她都做了什麼,她殺了阿爹,殺了伴伴,說不定還要殺了我滅口,最毒不過婦人心,她根本就是——”

聲音猛地頓住。

殿內三個人目光陰沉地盯著趙純,那眼神就像在看死人一樣。

趙純頓時汗毛直豎,意識到自己一時忘形,說了不該說的話,想要收回,卻已經晚了。

真相一旦被戳破,就無可挽回了。

趙純直覺不妙,抬腳就往殿外衝去,口中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你們一個個都死了嗎?!”

眼看殿門近在咫尺了,忽然,後領被一把揪住,脖子上傳來一下重擊,痛得他大喊一聲。

扭頭去看,發現是趙明月,心中更怒,捏緊拳頭就朝她下顎打了過去。

卻不想趙明月一歪頭,就躲了過去,跟著在他腳下一勾,他站立不住,登時仰頭倒在了地上。

趙純感覺腦袋都被摔裂開了,一陣眩暈,心中震驚,她一個久居深宮的公主,從哪裡學來的拳腳功夫?

還不等他想明白,便覺身上一重,緊跟著脖子被緊緊掐住,頓時呼吸不上來了。

趙明月憤怒的雙眸直盯著他,厲聲道:“道歉!我不許你罵阿娘!”

趙純臉色漸漸變得青紫,難受極了,他揮舞著雙手想要把趙明月從自己身上掀開,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又慌又急,眼淚都憋了出來。

艱難喘息著,軟聲求饒:“姐,姐姐……放……放開我,我錯了,我道歉,對不起!”

“你哪裡錯了?”

“我不該……不該拿硯台砸你……也不該跟阿娘作對……罵她惡毒……剛才的話都是我……胡說八道……求你……放開我……”

趙明月頓時怔住,眼睛緩緩睜大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趙純,他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地認錯求饒?

不是說不懂事,分不清對錯嗎?

不是覺得這根本就不值一提,在阿爹麵前死不悔改嗎?不是對她頤指氣使從不拿她當姐姐敬重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的道歉能夠如此輕易地說出口?而我卻要為此日夜糾結輾轉,最終隻能借酒澆愁哭訴委屈?

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毫無愧疚地折磨虐待那些宮人,而我卻要為此受儘良心的折磨,直到現在都不敢直視她們祈求的雙目!

忽然,趙明月感覺到了什麼,僵硬著脖子,扭過去頭去,倏地對上了靈瓊的目光。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記憶的山海中,呼嘯而過。

她聽到了,心中封閉的高牆,轟然倒塌的聲音。

靈瓊看著趙明月,眼神和趙明月想象出來的一點也不一樣,這讓趙明月愣住了。

記憶中,她的眼神是那樣卑怯脆弱,可如今,她眼神依舊柔軟,但在這份柔軟的表象下,卻有一種難以言述的決絕。

趙明月不知道這種決絕是什麼,隻是忽然意識到,是她把靈瓊想象得太脆弱了,一直被困在過去無法解脫的不是靈瓊,而是她自己。

察覺到這點,趙明月渾身一輕,就好像一直壓在心上的石頭移開了,瞬間釋然。

掐著趙純的手下意識放鬆了,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忽而,肩膀被猛地扣住,跟著被趙純從他身上一把掀開來。

“趙明月,你可真好騙,蠢貨!”趙純從地上跳起來,大笑著,躥向了門口。

唰地一聲,刀光閃動,兩柄單刀交叉,架在了

門口。

玉照冷聲開口:“太子殿下,你想去哪裡?”

趙純刹住腳步,看著頭頂泛著森然寒氣的刀刃,頓時冷汗涔涔。

難怪他怎麼喊人都沒人理,原來這外麵守著的全是池皇後的人。

他逃不掉了。

趙純絕望而悲憤地轉回身,池婙坐在殿內正中的椅子上,臉上笑吟吟的,看著他的眼神卻十分漠然。

“靈瓊,幫我把太子的舌頭拔了吧,他知道的太多了。”

聽到這個殘忍的命令,趙明月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猶疑著,想要為趙純求情。

而外表有些瘦弱的靈瓊卻心硬得多,臉色都不帶變的,轉身就去取來了鐵鉗。

趙純嚇得膝蓋一軟,撲通就跪在了地上,“不!我是太子,你們不可以這麼對我!”

池婙不為所動。

趙明月猶豫掙紮。

靈瓊拿著鐵鉗,哢嚓哢嚓開合兩聲,臉上神情和往常一樣恭順,“太子殿下,奴婢會小心伺候您的。”

說著,就把手中鐵鉗朝他戳了過去。

趙純嚇得尖聲大叫,“母後,皇後殿下,我知道錯了,求你饒了我吧,我以後一定聽您的話,你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