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低著頭往外麵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眼淚還是控製不住地往下掉？他聽見了佟貴妃的聲音，卻不敢往後看。

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呢？自從額娘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每天躺在床上養胎，對她的關心慢慢減少。還是說額娘失去了八妹妹，傷心欲絕到幾乎要跟著八妹妹走了。

所有人都告訴他額娘懷了弟弟，要休息，不要去打擾她。後來所有人又告訴他，八妹妹走了，額娘隻剩他了，要他乖乖地去陪額娘。

可是他有時候晚上想找額娘的時候，明明之前不管再晚額娘都會讓他進來，抱著他摟著他。

自從額娘懷孕後就再也沒有抱過他了，他有時候也很傷心，也認真地想過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

可是德妃那天說的話，他一直固執地不想去聽，那肯定是錯的，額娘怎麼可能不是他的額娘？

可是今天，就在剛剛，原來德妃說得沒有錯，原來額娘真的不是他的額娘。

難怪佟國維福晉進宮的時候對他的態度很一般，難怪隆科多舅舅每次聽見他喊舅舅的時候，臉色都很難看，難怪每次宴會的時候他喊額娘，那些勳貴的眼神都幸災樂禍。

其實小孩子什麼都懂，隻是有時候會選擇性地不去看。現在再也沒有辦法自欺欺人了。

四阿哥一邊哭一邊往前麵跑。蘇培勝在後麵追著喊，生怕四阿哥摔倒了。

“哎喲”何柱子抱著東西，沒想到迎麵撞上了一直跑的四阿哥。

東西撒一地不說，四阿哥還摔在了地上！

何柱子趕緊把四阿哥扶起來：“四阿哥，您身邊的太監呢？怎麼也沒有一個人在你身邊？”

看著四阿哥哭紅的眼睛，還在流著眼淚。

何柱子有些慌地想不會把四阿哥撞出了問題吧？他一邊想著一邊把四阿哥往毓慶宮扶。

蘇培勝看見了何柱子，也知道何柱子是誰的人，不敢說話，隻能慢慢地跟在後麵。

四阿哥被撞得暈乎乎的，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何柱子拖著往毓慶宮走。

等到了毓慶宮的時候，太子有些驚訝地看著四阿哥：“小四，你怎麼了？”

四阿哥抽噎著不願意說話。

何柱子在旁邊有些慌張地解釋：“奴才剛剛帶著您的東西往這邊走，結果不小心撞上了四阿哥。我已經讓小凳子去請太醫了。”

蘇培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說話。

太子點點頭，拉著四阿哥往內殿走：“先進來換身衣服，孤這邊有之前沒穿過的”

等到四阿哥更完了衣服，出來後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

“喝點牛乳吧！”太子把杯子遞給四阿哥，轉身對著已經過來的太醫說：“給四阿哥看一看。 ”

太醫趕緊拿出帕子，小心搭在上麵看了一下四阿哥脈象，又看了一下四阿哥的傷口。

“回太子殿下，四阿哥的脈象沒什麼問題。傷口隻要擦兩天藥就能恢複。”太醫弓著身，謹慎地回答。

“行”太子點點頭：“多留幾瓶藥，等會讓四阿哥帶走。”

等到太醫走了之後，太子撐著桌子，饒有興趣地問：“何柱子走路一直很謹慎，怎麼可能突然就把你給撞了？而且蘇培盛剛剛也說了，是你跑得太快撞到了何柱子。說吧，發生了什麼事？哭得這麼慘。”

四阿哥低著頭看著杯子裡的牛乳，不吭聲。

“哎”太子長歎一聲：“今天是十一的洗三禮，阿哥所的阿哥都給放假了，你就待在毓慶宮吧，彆回去了，想吃什麼跟何柱子說，他會跟小廚房說的。”

“謝謝太子哥哥。”四阿哥低著頭說。

太子揉了揉他的頭，沒有再說話。

本來太子還打算晚上的時候去看一下十一，現在看著四阿哥的樣子，他也實在走不開。

喊了一個小太監去給皇後傳消息，他就去了書房繼續練字了。

走之前還特意陪上了四阿哥一起。

他饒有興趣地站在桌子旁邊看著四阿哥一板一眼地寫字。

他們這些兄弟全部都是寫的宋體，跟著康熙後麵走。

他還記得後世有人評價雍正帝的書法，說雍正帝的書法個性更為舒展，意趣表達更為自然。

他看著小豆丁一般的四阿哥，嚴肅著一張還帶著嬰兒肥的臉，拿著毛筆微微顫顫地練字。

大氣不敢喘的樣子，讓太子好笑又心疼。

明明在佟貴妃懷孕之前，四阿哥是滿宮裡僅次於大哥的頑皮猴子。

什麼禍四阿哥是沒有闖過的，打翻彆的娘娘要的東西，宴會上大吵大鬨地和三阿哥打架，因為是早產，力氣比較小，但是因為大阿哥嘲笑過他的力氣，所以每次都要挑釁大阿哥。

可是自從佟貴妃懷孕後，四阿哥就跟沒人要的小白菜一樣。每天淒淒慘慘，愁眉苦臉地上學。

就算是放了假，在上課了，他一般也縮在阿哥所裡不肯回去。

不過那個時候佟貴妃沉浸在有孩子的喜悅之中，忽視了四阿哥的需求和感情。

明明之前是和小太陽一樣的，在佟貴妃失去了八格格，德妃失去了六阿哥之後，就變成了兩個額娘之間爭奪的物品。

或許是有過幻想吧，要不然也不會對德妃那麼寬容。要不然也不會想著回到自己親娘的身邊會好一點。

太子走到四阿哥的身邊，看著他已經寫好的字，誇讚道：“寫得很棒，暢朗嫻熟、文雅遒勁，就是你太緊張了。”

四阿哥放下了筆，抬起頭看著太子。

“你要是放鬆下來會更好。”太子收起了笑容，認真道。

四阿哥又低下了頭，低聲地說：“謝謝太子哥哥的指導。”

太子沒再說話，拉著四阿哥的手親自帶著他寫。

皇後那邊聽到了太子的話，很是驚奇，不過剛聽到了四阿哥也在的時候，點了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想著德妃前段時間的動靜，還有今天佟國維福晉去景仁宮的消息。

扯了扯嘴角，這爭孩子的事情估計要開始了。

古時有兩母爭一子，誰心疼得更多，誰放手。

貴妃，是你嗎？皇後端起薑茶喝了一口，嘴角微挑。

等聽到哼哼唧唧的聲音，皇後才回過神。

看著奶娘悄聲地把醒了的十一抱了出去喂奶，又很快送了回來，皇後有些忍俊不禁。

其實按道理來說，胤祧乖乖的一直不吵人，也就是吃飯的時候會哼唧，但是這孩子懶，而且犟，雖然才出生幾天，已經顯露出原形了。

吃飯的時候必須準時吃，睡覺必須固定在搖籃裡，搖籃必須放在皇後的內殿，不能放在彆處，不然他就叫。

這個孩子鬼精的，不喜歡哭，一般都叫，那個嫩嗓子，誰都不忍心讓他再叫。

現在的奶娘已經能熟練地在他吃飯之前候在門口等著了。

“把他抱過來吧”皇後伸手，奶娘輕輕把十一阿哥放在皇後手裡。

“你個調皮鬼終於吃好了吧”皇後點著兒子的鼻子，笑著說。

小胤祧揮了一下手，好似在讓皇後不要打擾他。

除了出生那天睜開了眼睛，到現在眼睛就沒有睜開過。

“你怎麼這麼懶哦，該怎麼辦才好？”皇後抱著兒子繼續逗。

“什麼怎麼辦才好？”康熙推開簾子進來了。

“萬歲爺來了？”皇後驚訝地問，一般女人坐月子，丈夫都不允許進屋的。

隻是之前生太子那會都破了戒，現在康熙也是無所謂。

“朕來看看你和小十一。”康熙離皇後有一定的距離，一邊搓著手試圖把身上的寒氣驅散，一邊笑著和皇後說。

“臣妾是在說小十一這麼懶，長大以後可怎麼辦？”皇後莞爾一笑。

“朕的皇子，哪怕不讀書都可以。更何況咱們小十一，這個身份將來朕還會虧待他不成？”康熙不在意地說。

走到皇後的床邊，彎腰看著眼睛緊閉的兒子，伸手撥了撥兒子的臉蛋，肉嘟嘟的，手感好極了。

“萬歲爺這話說的。”皇後實在沒忍住：“之前您可是讀書都咳血了，每天讓阿哥們寅時起床讀書，現在還說這個。”

康熙絲毫沒有被拆穿的惱羞成怒，拉著皇後的手：“那不一樣。小十一上麵還有很多哥哥頂著。況且朕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兒子。”

皇後白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康熙自知理虧，攬著皇後哄的。

屋外的大雪皚皚，屋裡卻是春意盎然的暖意。

佟貴妃派出去的人找到了毓慶宮，客客氣氣的，想要請示太子，想要帶四阿哥回去。

“四弟說了他今晚就留在毓慶宮，正好我們兄弟倆可以抵足而眠。”太子派人出去傳話。

那個小宮女為難得都快哭了出來：“我們娘娘念著四阿哥，難受得一直不肯用膳。求公公好心再幫奴婢帶句話吧！”

那個小太監也很為難，但是想著主子之間打架波及了奴才，那滋味可不好受。

於是又轉身回去稟報了太子。

“你呢？怎麼想的，要不要回去？”太子用手敲著桌子問四阿哥。

四阿哥站了起來，有些急切地問：“額娘沒有吃飯，那也沒有喝藥嗎？”

那個小太監搖著頭說不知道，小宮女沒說。

太子看著四阿哥焦急的樣子，似笑非笑地說：“回去吧，你額娘想你呢。再大的怒火，也忍忍吧，貴妃身體不好，等她好了你再計較。”

四阿哥低著頭，想了一會才對太子抱手鞠躬：“謝太子哥哥的收留，弟弟先回去。”

“去吧去吧！”太子也站了起來，推著四阿哥往外走，順手拿了旁邊的鬥篷給他係上：“快走吧，把蘇培盛也帶走，那小太監怕被罰，一直跟在你後麵。”

四阿哥點點頭，轉身出去。

白茫茫的一片裡，隻能看見兩個黑色的小點。

四阿哥回到了景仁宮後，佟貴妃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直到聽見宮女說四阿哥回來，才猛地站起來往門口衝。

“胤禛”佟貴妃眼淚一下出來了，上前把四阿哥摟進懷裡：“你去哪裡了，額娘派人找了你好久。”

“額娘”四阿哥也沒忍住地哭出了聲音：“我跑著摔倒了，撞到了太子哥哥的太監，他把我帶回去了毓慶宮。”

“摔倒了？有沒有事？”佟貴妃有些慌，鬆開了兒子，拉著兒子上下看：“摔到了腿還是手，有沒有事？請太醫了嗎？痛不痛？”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下來了：“額娘不應該讓福晉來景仁宮，嚇到了你了是不是？”

她捧著兒子的臉，哭得傷心又哽咽。她一直是優雅驕傲的，不管如何，都沒有在四阿哥麵前露出崩潰的神情。

哪怕是八格格走了，她都是偷偷地哭，不敢讓四阿哥看見。

可是現在，當著兒子的麵，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貴妃，隻是一個擔心兒子的普通母親。

“沒有，額娘”四阿哥抹著眼淚：“太子哥哥已經給我請過太醫了。太醫說沒什麼事，胳膊上有傷擦點藥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佟貴妃鬆一口氣，摸著兒子的臉說。

佟貴妃想到了額娘說的話，四阿哥估計也想到了。

母子倆人之間又沉默了。

“胤禛”佟貴妃有些艱難地開口：“今天發生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額娘……”

話還沒說完，四阿哥就跪了下來：“是兒子不孝，不能為額娘分憂。”

佟貴妃淚水突然決堤：“你還小，沒有什麼憂需要你分，快起來，膝蓋已經摔了，不能再摔了。”

四阿哥固執地搖頭“是兒子不夠優秀，不能讓額娘享受榮寵，兒子慚愧。”

四阿哥的聲音漸漸顫抖“兒子有時候也在想，要是真的是額娘的親生孩子，那該有多好，額娘就不用為難，不必為佟家所逼迫。”

“不是的，胤禛”佟貴妃哭著說：“我一直沒告訴你的原因是在我眼裡和心裡，你就是我的兒子。就是我親生的兒子，不管玉碟上怎麼樣，額娘真滿不在乎這個，佟家你也不要管了好不好這是大人的事情，你還小，好好讀書，你皇阿瑪會看見的，他會看見的。”

佟貴妃忍不住伸手抱著兒子：“額娘真的很幸福，額娘還有你，你一直在額娘身邊，額娘不怕沒有孩子，你就是額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