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裡，一切都被夜色扼住了呼吸。破裂的玻璃窗透進冷月光，昏黃的霓虹早已湮滅，隻剩下形同死灰的燈管在角落裡閃爍，忽明忽暗，好似一盞風中殘燈。貨架橫倒在地，五顏六色的飲料罐滾落四散，粘膩的甜味與血腥味在空氣中攪成一團，刺得人鼻腔作痛。...

男人站在收銀台後，疲憊地倚著滿是裂紋的牆。胸口急促起伏，他覺得四肢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身影上。

林方旭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模樣。暗青色的龍鱗從他衣襟破裂的間隙擴散出來，每一片都似活物般微微顫動，紅色的光在鱗甲邊緣跳動，骨刺從他脊椎上凶狠地頂出，仿佛把血肉從內而外撕裂開來。更令人心驚的是那雙金色的豎瞳，正冷冷地盯著男人，宛如遠古巨獸將獵物困入絕境。

他嘗試壓下恐懼，抬手想要將自己的心跳穩住。可掌心卻潮濕得嚇人，他甚至能感覺到指尖在顫抖。

“言靈·重水。”

聲音從男人的喉嚨裡擠出，帶著血與汗交織的苦澀。他伸出顫抖的右手，向空氣虛虛一握。霎時，整間便利店好像沉入水底——空氣變得厚重而黏稠，地板隱隱發出吃力的哀鳴，貨架上散落的易拉罐輕輕晃動，像被海潮湧動的暗流拍打。

這是足以讓大部分混血種當場窒息的高階言靈，可林方旭隻是往前一步，輕描淡寫地踏碎這層枷鎖。男人看見地板上立即布滿細密裂紋，如玻璃一般延伸四散。甚至能嗅到滾燙的氣息——重水碰到暗青色鱗甲時，竟被熾熱的高溫瞬間蒸發為白霧，朦朧得仿佛一場不會落下的倒掛白雪。

男人覺得自己的心臟差點停跳。龍化！而且已經到達了足以抗衡高級言靈的程度。

“怎麼可能……”他喃喃著，額頭的汗水一滴滴滾下。可事到如今，驚愕與猶豫都沒有意義，他隻能不斷催動言靈的力量，讓重水在體表形成可憐的水紋護盾。

“他竭力讓自己集中精神，語聲帶著不甘和絕望地咆哮：“給我凝聚！”

可他的言靈像被巨浪吞沒，連成型都做不到。原本收放自如的重水此時脆弱得像張紙，被林方旭高溫籠罩的領域撕得支離破碎。

與此同時，林方旭獰笑著欺身逼近。爪風如刀，挾著尖銳的金屬鳴響。男人閃避稍慢，便覺寒光劃過胸前，衣服被毫不留情地撕裂，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頓時洇出鮮血。他痛哼一聲，半跪在地，神智混沌之間，仿佛看見那雙金瞳裡跳動著遠古火焰——是純粹的、無法撼動的強悍血統。

“這已經……不是言靈的對抗。”

男人喉間溢出一口猩紅的血，他咬住舌尖，讓自己清醒片刻，但迎接他的卻是更猛烈的攻勢。林方旭的下一擊呼嘯而來，銳利的骨刺劃破空氣的爆鳴夾著狂熱的灼光。男人躲閃不及，小腹頓時被切開，像被滾燙的刀尖狠狠捅進去。痛感還沒來得及完全傳遞到腦海，他就被餘力砸向牆麵，重重撞倒一整排貨架。撲簌簌墜落的零食袋和玻璃瓶嘩然四濺，空氣裡都是尖銳的破裂聲。

骨頭斷裂的脆響在他耳中變得異常清晰，他張口想呼吸，卻隻吐出凝結在肺裡的血塊。他勉力撐起眼皮，看見林方旭一步步走來，地板不斷在他腳下開裂。就連空氣也似被火燒得扭曲，呼吸一口都像被灼熱燙傷。

男人心中升起極度的恐懼，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條命恐怕要停留在這間倒塌似的便利店裡，變成月光下的一具屍體。

可是，就在那隻利爪即將撕開他最後的生機之際，一個清冷的聲音突兀地闖入這可怕的沉默。

“放開他。”

聲音不高，但帶著一股打破死寂的決然。林方旭陡然轉身，金色豎瞳閃出一抹嗜血殺意，目光筆直地鎖定在便利店門口。

皎潔的月光斜瀉下來，在地麵勾勒出一道纖細的影子。那是個身穿黑色作戰服的女人，腰背挺得筆直，修長的四肢暗示著靈巧與爆發力。她右手提著銀色的左輪手槍，槍身寒光凜冽。她的眼神卻比槍口更冷，平靜得仿佛從未被任何恐怖動搖過。

“執行部，代號‘暗鴉’。”

寥寥幾個字，她自報了來曆。空氣裡仍是血與高溫糾纏的味道，暗鴉的目光沒有半分閃躲，徑直對上林方旭的黃金瞳。

“這裡交給我了.”

林方旭發出宛若洪鐘的怒吼，灰塵與玻璃渣被音波衝擊得四散飛舞。他利爪向前猛劈，想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撕成碎片。可暗鴉的身形如同一片黑羽，腳步輕輕一錯，就飄然閃過那毀滅性的風刃。她抬槍，扣動扳機——

“砰！”

沉悶槍響宛若打破了夜的骨骼。子彈射向林方旭胸前的縫隙，可是對方的龍鱗比她預想的更加堅硬。金屬相撞的火花伴著一記刺耳的鏗鏘，子彈被彈飛，在地麵劃出道驚心動魄的痕跡。

即使如此，暗鴉的手依舊穩若磐石，沒有絲毫動搖，她沉靜地再度扣動扳機。子彈接踵而至，彈道都精準瞄準了那些看似脆弱的縫隙。然而林方旭已然火力全開，每一次挨打，都隻退半步，周身的溫度在增漲，白霧蒸騰，幾乎要將他封成一頭燃燒的怪物。

“快走。”暗鴉沒有回頭，依舊緊盯著眼前的怪物，“他已經超出你能對付的範圍了。”

男人咬著後槽牙，顫抖著支撐身體，明白這不是逞強的時候。他仰頭看一眼那道頎長身影，一時間心緒複雜。

“快滾。”暗鴉再次冷聲催促。

終於，他艱難地朝店後的安全出口退去，避開那撒滿碎玻璃的地麵，留下一串血跡。

暗鴉沒有轉頭，目光緊盯林方旭。槍膛裡尚餘有限的彈藥，但她知道，光憑普通子彈，恐怕難以擊穿此人堪比次代種的龍化。可若是現在不遏製他，周遭建築頃刻便會化作一片廢墟。

她再次開槍，火舌伴隨著高溫，子彈徑直飛向林方旭的左肋。可對方像預判了軌跡一般，一個橫移就閃到她的側麵，利爪呼嘯而來。暗鴉隻得翻滾躲避，狠狠撞倒了半截貨架。

“嘖。”暗鴉在翻滾的瞬間用小臂護住自己，還是感覺到左臂傳來火辣辣的疼，血順著作戰服的破口滲了出來。她瞥了一眼那條胳膊，還沒骨折，隻是被爪鋒掠過，帶出三四道深可見肉的血口子。

林方旭見這一擊沒有完全奏效，發出低沉的咆哮。他脖頸上凸出的脈絡像灌滿岩漿的管道，呼吸聲夾雜著嘶吼，每一下都似在強行衝擊著周圍的空氣。便利店的天花板吊燈已經被震落，閃著火星的電線懸吊在半空。月光越發冷冽，照在他身上更顯猙獰。

暗鴉咬緊下唇，抬手再度扣動扳機。子彈橫掠過破碎的燈管玻璃，可對於林方旭來說，那隻是一點無關痛癢的煙火。他身形一晃，從彈道中離奇地滑過，就地再撲向暗鴉。

兩道身影在便利店狹小的空間裡交錯，樓板與牆體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發出擠壓和斷裂的聲響。

暗鴉知道，若是再拖下去，恐怕這整棟建築都會塌，她本人也未必能取得什麼上風。她是執行部的狙擊手，對付高危目標並不陌生，但龍化到如此程度，不受理智控製的對手，她的對戰經驗也有限。

“……不能拖。”她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

槍聲再響，她動用了特殊子彈。這些子彈是由水銀製成的，對普通龍化生物或許有明顯殺傷，但在眼前這種化境下隻能略微減緩對方的攻勢而已。

林方旭右爪如風，狠狠拍在貨架上，將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架子拍得四分五裂。貨架碎片宛如颶風帶著尖銳的邊鋒朝暗鴉席卷而去，暗鴉利用一個旋身躲開大部分飛濺物，但仍被幾塊碎木刮出了血痕。血腥味愈發濃烈，她能感覺到自己呼吸變得急促。對方卻似乎越戰越狂，金色豎瞳閃著嗜血的火光，宛若戰場裡最嗜殺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