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村長這副鬼樣子，沈寂月並沒半分同情，她更好奇這把斷劍到底什麼來頭。

巫女解釋道：“這把劍原先是蓮花奶奶最寶貝的武器，但卻被李茂根偷走用來殺我，沒想到殺不死還被我弄斷半截。劍上附著著蓮花奶奶成妖前唯一一個女兒的魂魄，劍一斷，魂魄也就散了，所以他才一直把斷劍藏起來，不敢給蓮花奶奶看到。至於看到的下場，你們也看到了……”

沈寂月豁然開朗。

殺人孩子，確實活該。

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一手拉住巫女，一手拉住方梨，又朝遲早大喊：“二舅，快走！”

剛才村長衝到洞穴入口處又停了下來，讓她心中有了一個猜測，要想離開這個洞穴，應該不能走那條路，否則他沒理由停在原地等著蓮花奶奶攻擊他，唯一的理由隻能是，出口在另一個方向！

而蓮花奶奶移動之後，便讓她身後那塊原本被遮擋的地方露了出來，能看到有一個同樣狹窄的通道。那或許就是生路。

可巫女卻用力甩開了她的手，她臉上全然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反而滿溢著悲傷。

她用力一推，把沈寂月和方梨朝出口方向推去，而自己卻朝著村長緩緩走去。

沈寂月默默看著她，沒再說什麼。

那一邊，蓮花奶奶像拎小雞一樣拎起村長，張開石頭大嘴一口咬住哆哆嗦嗦的村長，“嘎嘣”一下，頓時血肉飛濺，屍身兩半！

洞穴內漸漸開始坍塌，大塊大塊的石頭從頭頂落下。方梨回頭看向在地上掙紮的馬薇，心有不忍，想要回去撈她一把，卻被沈寂月攔住了。

“回去的話你也會死。”

“可是……她或許還能有救……”

“她的死不是你的錯！”沈寂月用力拉她一把，“你是老玩家了，你應該明白，我們儘力了，但沒有人必須為彆人的生命負責。”

方梨麵露悲傷，但她不得不承認沈寂月的話是對的，在凶險的副本世界，沒有故意害人就已經是對生命的尊重了。

這個道理，沈寂月懂得很快。

他們全力往洞穴外跑，而舒望雲和馬薇來不及躲藏，被活生生砸在了地上，很快便沒了氣息。

沈寂月心裡也有些空落落的，她在末世見過很多死亡，但大多是和她無關的人，一直以來她的親近對象就隻有爺爺奶奶，所以很難體會到失去親人、朋友的感覺。以前爺爺總說，等她再長大一點，或許就能體會到這種痛。

現在就是長大的時候了嗎？

不知跑了多久，四人終於跑到了洞穴外麵，或許是因為祭祀儀式沒能成功舉行，蓮花奶奶的妖力慢慢減弱，籠罩村子的大霧已經逐漸變得稀薄，可以慢慢看清整個村子的全貌。

這時，他們才發現，原本以為青山綠水環抱的霧蓮村，其實早就是一片荒蕪，一切似乎都不過是大霧中的一場幻覺。

更恐怖的是，路麵上躺滿了暈倒在地的村民，麵色鐵青，四肢僵硬，看起來像是已經死了很久了。

他們試著探了探村民的鼻息，確認已經死亡。

看來，沒有了蓮花奶奶的妖力維持，這些行屍走肉也沒有辦法再繼續保持人形，終於可以回歸六道進入輪回。

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隻是這遍地屍體的景象，看起來著實有些嚇人。

回他們那棟屋子的路上還要經過村長家，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口望著他們。

是樂樂和李曼。

沈寂月似乎並不意外。

“你們，其實也是活人吧？”

之前她一直覺得樂樂很奇怪，明明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但眼神卻總是透露著一股詭異的成熟。早上她故意用口香糖引誘樂樂，就是想要驗證自己心中的猜測，結果也確實如她所想。

樂樂的內心，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孩。她既然是村長的孫女，而村長從兩百年前活到現在，她很有可能也活了那麼久。

而李曼，作為村長的孫子，自然也是一樣的道理。

李曼看著他們，扯出一個悲涼的笑容：“兩百年前，爺爺殺死了所有村民，卻唯獨留下了我們兩個，說是要給李家留後。這麼多年來，我看著村民們像僵屍一樣生活，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他抱頭痛哭，緩緩跪倒在地：“我隻能不斷欺騙自己，其實我也早就死了，我也是個跟他們一樣的僵屍，這樣想我的心裡才會好受一些。慢慢的，我竟然還真的把自己給騙過去了。”

“隻是，現在到了夢醒的時候，我也終於要麵對自己的現實。”

說著，他眼神殷切地看著沈寂月：“我隻有一個心願，你們能不能帶樂樂離開這裡，她還小，她還可以重新來過……”

那個一直低著頭蹲在門檻上的小姑娘，不複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樣，反而異常沉默。

李曼試圖去拉她的手。

“樂樂，你快跟他們一起走……”

樂樂猛地甩開了他的手，尖叫起來。

“你以為我還能離開這裡嗎？兩百年，我也早就不是人了！”

她在這裡生活了兩百年，為了掩埋掉當年的恐懼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一個傻傻的小女孩，除了這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哥哥之外，她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也沒有辦法再接受其它不一樣的生活。

哪怕和李曼一起被荒蕪淹沒，她也絕不離開。

李曼看懂了她眼裡的決絕，也不再說什麼，隻是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眼淚落在空氣中，便化作霧氣散開，沈寂月似乎看到他們的身體在漸漸變得透明。

地上的屍體也都在一點點腐化、消失。

“不好！”她大喊一聲，意識到大事不妙，“這個村子快要崩潰了！要立刻想辦法離開這裡！”

“糟了！譚文景還在房子裡！”遲早剛剛才想起這事，差點把他給忘了。

因為懷疑譚文景是混進玩家隊伍的boss，所以他們特地把他綁在了屋內，但眼下，boss的真正身份早已呼之欲出了。

衝進屋子後，卻看到房間裡空無一人，綁住譚文景的繩子已經鬆了，地上有幾排淩亂的腳印。

“怎麼回事？他逃走了？”

方梨把樓上樓下都找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當然，秦玄也一樣了無蹤跡。

她在洞穴裡就覺得奇怪了，秦玄這人說不上哪裡怪怪的，他說他有過兩次副本經驗，但在副本裡又沒看到他出過什麼力，每次遇到危險總是毫無動作，特彆是在洞穴裡的時候，一言不發就像個NPC，完全不像個老手。後期也徹底不見蹤影，就好像扔下他們自己跑了似的。

她剛想說出自己的疑惑，沈寂月已經搶先一步開口：“他果然就是boss。”

他？誰？譚文景？這不是早就確定了的嗎？

沈寂月接著說：“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他不對勁，他身上沒有一點對副本的恐懼，反而顯得很放鬆，甚至還會注意觀察新人看到副本時的表情。這些表現，都不像一個隨時可能死在高級副本裡的玩家，倒更像是……”

她頓了頓，說出自己的猜想：“更像是，一個在觀察玩家的遊戲策劃。”

難怪她總覺得秦玄一直在關鍵時刻打斷自己，因為他根本就不希望他們能活著離開這裡。

遲早朝她投來讚許的目光，真不愧是自己的……呸呸呸！在想什麼呢？他們可沒有這種亂七八糟的關係！

但不得不說，她的直覺和判斷能力都很強，也和他的猜測一模一樣。

方梨被他倆搞得一頭霧水，這到底說的是誰？

沈寂月：“那譚文景又去哪裡了？被他綁架了嗎？”

遲早：“不，很可能已經打起來了。”

三人走到樓下，短短十分鐘時間，霧蓮村已經快要消失四分之一了，花、草、樹、人、房子全都呈現一種半透明的狀態，似乎隨時都會崩塌。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沈寂月福至心靈，猛地往池塘方向跑去。

果然，在那裡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秦玄和譚文景。

他倆一人拿刀，一人拿棍子，正打得難舍難分。

沈寂月剛想衝上去幫譚文景，卻被遲早給一把拉住了。

“先等等。”他又往嘴裡扔了一顆口香糖，雙手叉腰漫不經心地在旁邊看戲。

方梨徹底糊塗了，眼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隻好看著沈寂月，期待她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沈寂月有些驚訝：“啊，你不知道秦玄是boss嗎？你一直不說話，我以為你早就想明白了。”

方梨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不過再回想一下沈寂月方才說的話，她也慢慢盤明白了其中的邏輯，難道自己總覺得秦玄身上有種異樣的感覺。

可他們既然早就知道秦玄是boss，為什麼又要把譚文景給綁起來，難道……他們是在演戲？演一出給秦玄看的戲？

沈寂月翻找著自己的背包：“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二舅和馬薇說譚文景是boss，直到二舅把那塊口香糖扔在地上我才想明白。”

當時，遲早特意說了一句“係統裡換的”，沈寂月立刻心領神會，昨天晚上係統給她【解密新手】的頭銜時順帶著贈送了一些積分，所以她掃了幾眼積分商店，恰好看到裡麵有一款商品叫做【爆炸口香糖】，作用是扔出去當炸彈使用。

當時，遲早把那塊口香糖扔在地上的時候，隻有秦玄的身子微微往身邊偏了一下，雖然動靜不大，卻被沈寂月看在眼裡。如果他是玩家恰好知道這個商品，就不該隻是自己試圖躲過去，而是提醒所有玩家小心躲避——至少按照他熱心助人的人設來看，這才是他的正確反應。

方梨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實昨天一直感覺沈寂月在呆呆地看著空氣，估計就是那時候翻找積分商店的。

察覺到這個細節後，沈寂月就加重了對秦玄身份的懷疑，後來在洞穴中的種種表現又再次證明她的猜想。

而遲早故意把譚文景當boss綁起來，一方麵是為了迷惑秦玄讓他放鬆警惕，另一方麵則是擔心所有人都去了後山會有什麼意外，留個人看守大後方更保險。

而這些信息，昨天晚上他倆就已經交流過了。

“不去幫他嗎？二舅。”

遲早白了她一眼：“再叫我二舅我就把你嘴撕爛。boss的身份和能力都不清楚，萬一他很強，過去不是送死嗎？不如就趁現在直接逃命算了。”

沈寂月嚴肅地看著他：“二舅，爺爺說過，我們沈家沒有孬種。”

“我姓遲，不姓沈。”

“你和我媽一個姓，我和我爸一個姓，所以沈家沒有孬種，等於遲家也沒有孬種。”

遲早被她這套歪理給氣笑了。

方梨在一邊看著他們拌嘴，不由得露出了姨母笑。

但很快，所有人就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