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關闕抱著紀九浮出海麵,分開了相貼的唇。紀九靠在他的臂彎,感覺到流淌的新鮮空氣,意識逐漸清晰,緩緩睜開了眼睛。

首先撞入他視野的便是關闕那張英俊的,近距離放大的臉。頭發捋在腦後,儘顯深刻的五官,正微微俯低看著他,帶給人極強的視覺衝擊感。

紀九有些吃驚地啊了一聲,下意識防備伸手,將人推開,接著便無聲無息地沉入水中。兩秒後,他又重新冒出水麵,一邊咳嗽,一邊抓住了關闕的胳膊。

“還迷糊著,以為在地麵……咳咳……你湊那麼近,一張大臉,嚇我一跳。”紀九咳著道。

關闕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將他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拿掉,放在了自己腰部。

紀九也不客氣,立即就摟住了他的腰。

關闕舒展雙臂,拖著紀九朝東邊遊去,紀九停下咳嗽,眼睛泛紅地道:“我還以為我要憋死了,來不及浮到水麵,我肺活量可真的好。”

關闕隻沉默地朝前遊,紀九抱著他的腰,突然一驚:“等等,吳思琪呢?我的機器人還在飛行器裡,不能把它丟下,得將它帶上。”

關闕繼續往前:“我們現在是要先找個落腳點,飛行器就在這兒,不會跑也不會消失。”

紀九聽他這意思是要回頭來撈機器人,這才放下心。他想起自己剛將碎片裝進了密碼盒,就失去了意識,立即就想問關闕將盒子帶上了沒。

但話還未出口,又及時閉上了嘴。

關闕肯定會將那寶貝帶著的,而自己給他鎖進了密碼盒,他肯定會惱恨。在平安上岸之前,最好是提都彆提。

紀九摟著關闕的腰,開始查看四周環境。舉目眺望,視線裡皆是茫茫海水,看不見陸地,也辨不清方向。

“我們這是去哪兒?這地方全是海,百分之百的海,不管遊向哪個方向都沒用。”

“是99.9。”關闕糾正。

“就算是99.9,我們能順利找到那0.1嗎?”紀九掐著小指末端伸長手,湊到關闕臉頰旁,“這麼指甲蓋大的地方,說不準還在星球的另一邊。”

關闕看也不看地將那隻手推開:“0.1也是無數分散的海島,我們前麵就有一個。”

紀九將手搭在額上,眺望遠方,依舊隻看見一望無際的海水。

“這海下有一條山脈,我剛才在水下觀測過,這條山脈逐漸攀升,如果順著這方向往前,應該會找到露在海麵上的峰頂。”關闕一邊遊一邊解釋。

“但那肯定在很遠的地方,我們能遊到露出水的峰頂嗎?”紀九抬頭看向天空,恒星的光照有些刺眼,也讓他更加焦慮。

雖然關闕是序列者,但他之前和那高瘦男人對打時,看得出傷勢還沒有完全恢複。這又帶著自己,恐怕還沒找著陸地,兩個便都要沉海。

關闕卻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恢複了嗎?”

“什麼?”

“話這麼多,想來也差不多了。”關闕又道,“抱住我的肩。”

紀九不明所以,卻也將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

“兩隻手。”

紀九依言抱住了關闕肩頭,下一秒,他便覺手下一緊,關闕猛地朝前衝出。那突如其來的前衝讓他差點被甩出去,身體也跟著朝前飛出。

關闕整個人埋入水中,兩隻手並在身體旁,隻擺動雙腿,在水下飛快前進。紀九剛好露在水麵,整個人趴在他背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關闕在水下的速度驚人,讓紀九想起水下摩托,或是海豚、魚雷什麼的,他想告訴關闕,但剛張開口便喝了一嘴風,隻得又閉上。

海水和疾風撲打在臉上,紀九眯著眼,心頭堆積的沉鬱被暫時清空,隻感覺到新鮮和激動。

誰會有這樣的體驗?騎著一名序列者在海裡疾馳?

沒有彆人,隻有我!

我是整個銀輝星係唯一的一個!

關闕不過在水下遊了十來分鐘,紀九就見遠方海麵上出現了一個黑色小點。那黑點逐漸放大,顯出了一座小島的輪廓。

關闕也發現了小島,減緩了前進速度,並遊出了水麵。紀九從他背上翻進海裡,牽著他的衣服,指著前方對他笑道:“終於找到0.1了,那島應該就是露在海麵的山峰。”

這座小島麵積不大,但植被茂密,整座島便是一座蒼綠密林。島上空有禽類飛行的身影,看上去體型頗大,在天空盤旋兩圈後,一頭紮入了林子深處。

關闕遊到淺水處停下,兩人在水裡站起身。這是片銀白色的沙灘,卻又閃著淺金色的細碎光芒,紀九從水裡抓起一把細沙,看見潔淨的銀白砂礫裡混著星星點點的金色。

“這閃光的是楛隕石?”紀九問。

“不,是金。”

“金?”

“古人類最喜愛的物質,也是他們的一種特殊貨幣。化學符號為Au,來自某個神話故事,意為閃耀晨曦。”

“很值錢吧?”紀九目光閃了閃,“我都沒有聽說過。”

“曾經很值錢。”關闕甩掉頭上的水,“但你現在沒聽說過的原因,是因為它本身的用途被更好的替代品取代,而且數量太多,分布在各個行星,甚至好幾顆行星的組成結構便是金,整個表層布滿由金形成的山峰。”

聽說不值錢,紀九便對金失去了興趣,丟掉細沙,拍了拍手。

關闕提步上岸,紀九的傷腿沒法行走,隻能單腿往前跳。好在沙灘上有一根枯樹乾,他撿起來試了試,覺得當做拐杖正合適。

關闕並沒有因為紀九腿傷了就減慢速度,紀九雖然有了拐杖,但依舊跟不上,隻眼睜睜地看著他進入密林,很快消失在那些枝乾後。

紀九一瘸一拐地進入密林,卻不知道關闕去了何方。

頭頂是蔽天枝葉,光線頓時暗了下來,四周也變得格外安靜。紀九踏前一步,拐杖落在厚厚的樹葉層上,發出沙沙聲響。

“關闕。”紀九喚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

“阿怪,阿怪?”

紀九站在原地,整個人的重量壓在拐杖上,有些急促地喘著氣。他並不擔心關闕會將自己扔掉,畢竟那碎片盒子的密碼隻有他知道,卻怕林中突然竄出什麼猛獸,他現在腳受傷,不一定能對付得了。

左邊傳來枝乾被踩斷的哢嚓聲,他迅速轉頭,摸出匕首,警惕地盯著那方向。樹枝搖晃,從中分來,出來的卻不是猛獸,而是關闕。

紀九長長鬆了口氣,接著又有些不滿:“你去哪兒了?”

“你不在沙灘上等著,跟來做什麼?”關闕微微皺起眉。

“……你什麼時候讓我在沙灘上等著?你半個字都沒有說,一溜煙就衝進林子裡,跟個人形魚雷似的。”

“難道你怕我鑽進密林跑了?”

“難道不可能?”

紀九雖然氣消了,但自恃手握密碼,所以現在對關闕說話便不像以往那麼謹慎。

關闕沒有理他,隻朝著沙灘方向走,紀九便又跟在他身後。

關闕這次走得慢了些,不時停下打量四周。紀九加快腳步也能跟上,拐杖急促地點著地。

到了海灘上,紀九找了塊石頭坐下,關闕對他道:“我在林子裡找了塊空地,可以暫時落腳,但什麼東西都沒有,所以我要回一趟飛行器,取一些必需物品。”

“那你還會回來嗎?”

“你覺得呢?”關闕淡淡地反問。

紀九雖然有密碼傍身,但關闕要獨自去飛行器,他還是不太放心,便道:“阿怪,你可要記得,你之前是怎麼利用我達到你的一係列目的。我這個人有個優點,就是不斤斤計較,吃點虧無所謂。但我不和你計較,不代表你就不欠我。”

關闕雙手環胸:“我可剛救了你,不然你現在就是海裡的一具浮屍。”

紀九側頭想了想:“行吧,那我們現在兩不相欠,所有恩怨一筆勾銷。”

“一筆勾銷?可以。”關闕點點頭,“那把密碼告訴我。”

“我對你那個寶貝,對了,叫光明之眼是吧?我對它絲毫不感興趣。但是阿怪,我怕現在把密碼給你,轉頭就被你丟下海喂魚。”紀九仰著頭,衝他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放心,密碼我會告訴你,但得我安全離開這個星球以後。”

關闕垂眸看著他,他又指了指遠方,“你現在去飛行器吧,小心一點,注意安全,我和密碼盒都在這兒等著你。”

紀九在密碼盒三個字加重了音。

關闕也沒說什麼,隻脫掉風衣丟了過來,紀九趕緊伸手接住。他又扯掉領帶,一顆顆解開襯衣扣,解開皮帶,將脫下的所有衣物都一件件丟了過來。而這個過程裡,他麵無表情地微垂著眸,目光始終落在紀九臉上。

他最後脫得隻剩下一條內褲,露出線條分明的緊實肌肉,再轉身走向大海。

紀九抱住他的衣物,手指捏到布料裡的那個方形盒子,衝他背影喊:“闕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守好你的衣服。早去早回,彆忘了吳思琪啊……”

一道水線延伸向遠方,紀九一直朝那方向揮手,直到人消失在海儘頭,這才從風衣兜裡掏出那個密碼盒,輸入密碼,打開。

光明之眼就躺在盒底,深黑底色,表麵有天然的淡灰色紋路。他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有些份量,觸手冰涼,看著既像是某種特殊物質金屬,又像是隕石塊。

紀九看了半晌也搞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便重新鎖好盒子,揣進了自己的衣兜。

他現在才有時間來查看自己的傷腳,看見腳腕處已經腫了起來,皮膚也泛起青紫。他忍住痛去按觸,發現不光骨折,還有著錯位,情況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但他現在手邊什麼都沒有,暫時無法處理,隻能放下褲腿,坐在礁石上等待關闕。

濕衣物貼在身上不太舒服,他正想脫下來曬在旁邊石頭上,就見周圍光線迅速暗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見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上已布滿烏雲,像是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這島上氣候變幻莫測,他前一刻還在琢磨這場雨要多久才會落下來,下一秒,暴雨便已傾盆而下。

紀九沒法再坐在這兒,隻得扶著拐杖撐起身,去密林裡躲躲雨。

紀九從未在銀輝星見過這樣的暴雨,雨點密集成線,再連成了片,讓他感覺就像穿行在瀑布裡。當他進入密林,雖然雨小了些,但雨點落在樹葉上,又製造出特彆響亮的動靜,像是四處都在放機關槍。

紀九知道那密林深處肯定有猛獸,所以也不敢深入,隻在邊緣處找了棵大樹坐下。

海麵層層疊疊翻起了浪,原本碧藍的海水也變得墨黑。紀九頭頂關闕的風衣,眼睛盯著他離開的方向,不時仰頭看一眼天空。

嘩啦雨聲裡,他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

那也是一個大雨天,母親發燒生病,紀北宴出門找藥,他端著小凳子坐在大門口,也是這樣透過重重雨簾看著遠方,翹首期盼著。

當時的情景和眼下突然重合,隻不過當時是在等哥哥,現在卻是在等一名塔柯人序列者。紀九在心裡細細品味,覺得有些可笑,但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心情又開始低落。

雖然他現在隻能依靠關闕生存,但他從來不會希望全部寄托在彆人身上,必須要想到下一步的應對方案。

紀九扯了扯頭頂上的風衣,手指輕輕捏著那個密碼盒,開始琢磨接下來的對策。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直都在出神,密林裡雨打樹葉的聲音又太過響亮,所以沒有注意到,頭頂上方出現了一隻巨鳥。

巨鳥張開的雙翅足有兩米,雙瞳赤紅,尖喙尺餘長,爪子鋒利如鉤。它盤旋在林木之上,貪婪的目光透過樹葉縫隙看著紀九,接著便俯衝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