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紀九見到那張拘捕令,頓時失去了任何反應,隻任由人將他拖起身,反扣住雙臂推向飛行器。他機械地邁步,腦中一片混亂,隻反複回蕩著剛才聽到的話語。

……嫌疑人紀南瑾,你涉嫌在九月二十日的赤牙城行動中有嚴重違反軍紀行為,直接或間接造成二百三十名銀盟軍士兵身亡……嫌疑人紀南瑾……二百三十名銀盟軍士兵身亡……

啟動中的飛行器發出隆隆聲響,紀九直到被推到艙門下方,有人拿著降繩往他腰上掛才回過神。

“你們在放什麼屁?我的士兵都活著!”紀九赤紅著雙眼,開始用力掙紮,“放開我!我要和軍部聯係,讓我和我的士兵通話!”

“第一次警告!紀南瑾,你先上飛行器,有什麼話等到了晨曦星軍法部再說!”押著紀九的一名特彆行動組成員厲聲喝道。

晨曦星軍法部?

紀九愣了一瞬。

銀盟軍在銀輝星和晨曦星分彆都設有軍法部,兩者聽上去相同,實則可謂天差地彆。軍隊裡若有人打架鬥毆,或是搶劫偷盜,哪怕是致人死亡,也隻會送去銀輝星軍法部。而隻有危害到銀輝雙星的穩定,比如煽動分裂,叛亂暴亂,或者其他重大惡性事件的重刑犯,才會送去晨曦星軍法部。

紀九沒想到自己會被送去晨曦星軍法部,他既憤怒又迷茫,隻奮力掙紮,喊著要和軍部聯係,哪怕被槍抵著頭也不管不顧。

“第二次警告……把繩子給他套上,直接拉上去……套不上嗎?麻醉槍給我……”

紀九被幾個人強行摁在地上,小隊長接過麻醉槍,對準了他的後頸。

“隊長,快看天上!”一名行動隊隊員突然出聲。

除了趴在地上喘氣的紀九,其他人下意識抬頭,接著齊齊變了臉色。

他們的注意力全在紀九身上,竟然沒有察覺到天上出現了一艘飛行器。

那艘飛行器已到達荒地上方,深黑機身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像是一隻俯衝向下的夜梟。

“黑鴉戰艦!”隊長一聲暴喝,“暗影軍團的序列者來了,快,快回飛行器。”

黑色飛行器轉瞬已至頭頂,在地麵卷起巨大的風浪。行動組所有人都按下手臂上的按鍵,身體上立即覆蓋了一層半透明保護光罩。

兩名隊員抓住滑降繩升向艙門,但才升至一半,塔柯飛行器腹下便噴出了一枚炮彈。那兩人被炮彈擊中,保護光罩瞬間破碎,慘叫著從繩子上摔落墜地。

“彆上去了,先躲起來!”隊長下令,“用對空迫擊炮阻止對方著陸!”

“隊長,我們沒想到暗影軍團會來,對空迫擊炮沒有帶下星艦。”

隊員們立即鑽入飛行器腹下,端起槍朝著上空開火。隊長抓住紀九的胳膊,將他也推到了飛行器下方。

黑鴉戰艦在飛縱的子彈裡平穩降落,行動隊員們隻得從飛行器腹下衝出,各自尋找掩體,準備進行地麵戰。

紀九雙手還反銬在身後,也踉蹌著被隊長拖到了一塊大石後麵。

黑鴉戰艦的艙門打開,一群塔柯軍士兵滑降而出,人數足足是這邊兩倍。紀九剛抬起頭,麵前大石上便飛濺起一排彈孔,趕緊又埋下了身體。

密集子彈在頭頂呼嘯而過,紀九看見不遠處一名行動組隊員身中數槍,保護光罩被擊得粉碎,人也撲倒在地,身體下有鮮血緩緩淌出。

“給我解開手銬!快點,給我解開手銬!”紀九朝著身旁的隊長大喝。

隊長一邊開槍一邊回道:“不行!你是重犯!”

紀九見那群塔柯士兵在朝著這邊推進,不由心急如焚:“他們人太多了,我是銀盟軍軍人,讓我也加入戰鬥!”

“你現在的身份是重犯,給我老老實實呆著,不然我可以就地處決你。”隊長喝道。

右前方又一名隊員被擊殺,屍體撲倒在身前大石上。紀九見狀,也不再和隊長廢話,隻蜷起身體,將反著的胳膊從身下穿過。

這樣雖然兩隻手還銬在一起,但終於是銬在了身前。

他一個翻滾,撲出,人便到了那處大石背後。再推開屍體,用肩膀托起架在石頭上的槍,雙手一起扣動扳機,兩名正衝過來的塔柯軍便中彈倒地。

“你放下槍!”右邊一名行動組隊員發現了紀九,衝著他大喊。

“放你大爺。”紀九怒吼,“傻X。”

雙方交戰激烈,隊員們身上的保護光罩紛紛碎裂,不再具備防禦功能。紀九擊殺了一名塔柯士兵,剛移動槍口,卻看見塔柯軍飛行器的艙門口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名身材高瘦的男人,穿著黑色風衣式軍官製服和襯衫,係著灰色領帶,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

他站在艙門口,似是對這邊的戰鬥不感興趣,隻姿態悠閒地打量著這片荒地。

紀九朝著前方扣動扳機,餘光瞥著那男人,心裡卻一陣發緊。

——這熟悉的製式軍裝和派頭,這人應該和關闕一樣,也是一名高階序列者。

紀九剛冒出這個想法,就見那男人朝著這邊看了過來。接著他腦子嗡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鑽入,毒蛇一般在他腦內肆意遊走,帶出一陣陣劇痛。

紀九痛得往前撲倒,手指也離開了扳機。他聽見身旁傳來幾聲慘叫,艱難地轉過頭,看見那些行動組隊員都倒在地上,口鼻滲出了鮮血。

紀九腦袋如被重錘敲擊,小腹也有異感。他雖然極其痛苦,卻不知怎的竟然也能勉強撐住,並不像其他隊員那樣被重創倒地。

高瘦男人輕鬆躍下地,朝著紀九這邊走來,塔柯士兵端著槍跟在他身後。

紀九來不及去查看那些隊員的情況,隻忍住劇痛,顫著手重新去扣扳機。

他喘著氣,將眼睛湊近瞄準器,卻從瞄準器那拉近放大的視野裡,看見左邊一塊地麵正在移動。

那是地下生活區的通道門。

紀九盯著那處,看見通道門一點點被推開,顯出下方的通道。緊接著一顆炮彈衝出,拖著長長的白煙,徑直飛向了那群塔柯兵。

轟!

一團火焰在地麵上炸開,殘肢和泥土飛上天空。劇烈的震蕩還未平息,又一枚炮彈飛出通道,緊跟而至。

隨著連續的兩次爆炸,那在紀九腦中橫衝直撞的“毒蛇”突然抽離,劇痛也瞬間消失。

他趴在石後抬起頭,甩掉頭臉上的石塊泥渣,看見那濃濃煙塵裡,有著兩道正在對戰的人影。

兩人身體外都罩著一層半透明膜,卻和士兵們那種裝備保護罩不同,表麵上有柔和的光暈在流動。紀九知道,那是序列者用精神力布下的防護罩。

濃塵裡的兩道身影都迅如鬼魅,拳腳帶出破空之聲。雖然他們身影模糊,也都是相同的風衣裝束,但紀九一眼便認出,其中一人正是關闕。

紀九不知道同為序列者的兩人為什麼就打了起來,心裡全是茫然。

煙塵散去,纏鬥中的兩道身影變得清晰。高瘦男人揮動匕首,關闕抬手格擋,當啷一聲,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紀九眼尖地發現,關闕握在手裡的武器,是他平常用來剖鋼鬣獸頭顱的金屬片。

關闕和高瘦男人迅速交換著拳腳,都沉默地一言不發。精神力防護罩不斷被擊得粉碎,又重新布上,接著再次被擊碎,基本上沒什麼用。

紀九想朝高瘦男人開槍,但那兩人離得太近,身形移動也太快,忽左忽右,忽前忽後,他根本沒法瞄準。而剩下那些沒被炮彈擊中的塔柯士兵也回過神,如他一般想開槍,但也同樣對不準目標。

一名塔柯士兵繞到關闕身後,掏出匕首,慢慢接近。

現在沒人注意趴在石頭後的紀九,他便將槍口對準那名士兵,手指扣下扳機。

哢嚓。

槍支發出空膛聲,已經沒有了子彈。

紀九見關闕失去了精神力防護罩,正要著急地出聲提醒,卻見關闕在這時突然後閃。

下一秒,那名士兵便慢慢向後仰倒,脖子上一道鮮紅的痕,正汩汩湧出鮮血。

關闕又衝回原地,一腳踢向高瘦男人。那人飛速躲開,這一腳便踢上旁邊大石,那石麵上立即出現了幾道裂痕。

紀九原本以為關闕連鋼鬣獸都殺不了,沒想到他已經恢複成這樣,不由暗暗心驚後怕,覺得幸好在走之前沒有和他打上一場。

他見那兩人還在纏鬥,一時分不出勝負,便貓腰衝到最近的一名隊員旁邊,伸手搭上他的頸側。

那名隊員已生息全無,他又去逐個檢查剩下的人,卻沒找到任何幸存者,整個行動組隊員已經全部死亡。

紀九蹲在那名隊長身側,摸出他衣兜裡的解鎖器,按下開關,手銬應聲掉落。

他再回頭時,卻看見那些剛還好好站著的塔柯士兵,已經全都躺倒在地,身體抽搐,從口鼻裡滲出鮮血。

紀九略一愣怔,隨即反應過來,這些人應該都受到了關闕的精神攻擊。

關闕還在和高瘦男人對戰,兩人不光拳腳相加,也用上了精神力。紀九雖然位於戰圈外,卻難免受到一些波及,隻覺胸口悶脹,腦袋昏痛,不過相比之前遭受高瘦男人的直接攻擊要好太多。

關闕的舊傷應該還未完全恢複,當他大量使用精神力後,便漸漸現出了劣勢。他出招開始變得緩慢,閃躲得也有些吃力,而高瘦男人的攻勢卻越來越快,突然便一拳擊中了他的胸口。

精神力防護罩應聲碎裂,關闕整個人向後飛出,撞上了七八米遠處的一塊大石。他撐著地麵要起身,試了兩次沒有成功,撲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紀九心裡很清楚,他根本無法對抗那名高階序列者,隻能依靠關闕。如果關闕完了,那他也就完了。

眼見關闕重傷,他弓起身繞到石頭外,想去撿那把隊長掉在地上的槍。

高瘦男人朝著關闕走去,邊走邊摘下墨鏡,露出了一雙狹長陰狠的眼。

“關闕,又見麵了。”高瘦男人開口,聲音嘶啞難聞,臉上露出了笑容,如同在欣賞好戲一般,“我一直在想,你會躲去哪兒?哦,原來是像隻老鼠般躲在荒星。不過這H58的確是個好地方,有鋼鬣獸晶核療傷,可以讓你再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關闕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溢出的鮮血滴落進泥土。他趴在地上,伸手去撿自己掉在一旁的金屬片,但還沒夠著,手指便被一隻穿著皮鞋的手給踩住。

高瘦男人的鞋底在關闕手指上緩緩碾磨,那雙陰鷙的眼裡閃著興奮的光:“關闕,彆掙紮了,你已經沒有路了。現在把光明之眼交給我,乖乖跟著我回暗部,我還可以在大長老麵前替你說兩句,讓你在死之前少受點罪。”

關闕沒有應聲,隻痛苦地喘著氣,另一隻手緊緊按在左胸內兜處。高瘦男人的目光落在那裡,便蹲下身,不顧關闕的阻擋,強行從他內兜裡拿出了那枚菱形碎片,欣喜若狂地舉在眼前。

“阿攀,你抓到我,拿走光明之眼,在大長老,大長老那裡立下了大功。我肯定活不成了,那你,那你告訴我,車西朝究竟,究竟去了哪兒?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隻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關闕說完這句,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車西朝那個情報販子居然是你親人?”阿攀隻目不轉睛地看著碎片,嘴裡道,“行吧,看在光明之眼和共事一場的份上,我就告訴你。那個車西朝逃去了銀輝星耀熾城,據說混得還不錯,你可以死得安心了。”

紀九此時已拿到了槍,端起朝著高瘦男人瞄準。

他正要扣下扳機,卻又突然頓住,滿臉驚訝地看著瞄準器。

透過瞄準器,他看見關闕瞬間斂起了痛苦表情,目光變得冰冷。接著迅速趨身,在高瘦男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便將什麼東西紮入了他的頸部。

高瘦男人似想揮拳,卻又停住,隻伸手去摸自己脖子,從那裡拔出一支指頭粗細的注射器。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空針管,又慢慢看向關闕,接著身體開始抽搐,喉嚨裡發出嘶嘶聲音。

關闕站起身,退後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他神情淡漠而冷靜,飛揚的風衣下擺獵獵作響,哪裡還有半分剛才那種垂死模樣。

男人的身體如同被戳了孔的球,迅速乾癟,血肉消散,衣物掉落地上。

他成為了一具撲在地上的骨架,骨身上陸續出現蜂窩狀孔洞,骨色由白到灰,再到黑,如同一具燒燼的木炭。

一陣風吹來,疏鬆脆化的黑骨化為黑灰,被卷著飄向了遠處,地麵上隻留下一堆衣物。

紀九愣愣地端著槍,半天都回不過神。直到看見關闕轉過身,這才大夢初醒般,伸手從自己衣兜裡掏出那支注射器,拔掉了尾端的密封口。

他豎起注射器往管子裡看,隻見管身空空,管壁乾淨,裡麵什麼都沒有。

這是一支從未使用過的,嶄新的注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