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掛掉電話後,謝辭想了想,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

方思澤說表弟被帶去了新城區中心醫院,走路至少得一個小時,開車過去倒是方便,可惜他一沒駕照二沒車,隻能退而求其次,帶上停放在車位一角的自行車。

夜裡的急診人滿為患,消毒水的氣味讓謝辭不由得回想起曾經被陳信宏家暴的經曆。

上輩子他在每個國家都有一個私人醫生,倒不是多信任他們的醫術,單純隻是討厭去醫院。

謝辭在走廊上快速穿行,四處尋找陳展鵬,一個人影突然從右側房間衝出來,兩人撞了個正著。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手搭在對方的肩上準備推開,看到這人的臉時微微一頓:“顧予風?”

顧予風擰著眉看向他,眼底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

謝辭見他眼尾微微發紅,唇色卻比平常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聲音也啞了,反問:“這話該我問你。”

顧予風正要開口,突然臉色一變,繞過謝辭快速地朝衛生間的方向走。

謝辭猶豫了一瞬,還是放心不下,追了過去。

理智上,他明白要和顧予風保持距離,可明知道對方狀態不正常還放任不管,他自問做不到。

謝辭一進男性公共廁所,就聽到裡麵傳來水聲和嘔吐聲。

顧予風趴在放著水的洗手台前,吐得很厲害。

等感覺再也吐不出東西來,他就著水龍頭衝了把臉,剛直起身,邊上就有人遞過來兩張紙巾。

“謝謝。”

顧予風接過來,轉身倚坐在洗手台旁,單手撐著台麵長腿微微曲起,調侃道,“沒看出來,凶名在外的謝隊還會關心同學?”

水打濕了他的額發,也許是狀態不佳導致顧不上偽裝,從眼底流露出些許鋒芒。

比起白天溫潤的模樣,眼前的少年更像是謝辭認識的那個顧予風。

“我一向樂於助人,不然也不會有人為了報恩特意轉學來做我同桌了。”謝辭話裡帶刺。

顧予風哂笑:“你專程來氣我的?”

聽他聲音沙啞得厲害,謝辭也不再繼續跟他對嗆:“你什麼情況,下午放學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顧予風喉嚨發癢,乾咳了兩聲,揉著抽痛的額角說:“突然頭暈想吐,嗓子也啞了。”

謝辭想起什麼,問他:“除了這些,還有什麼症狀?”

顧予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會給人看病?”

謝辭伸手貼在顧予風額頭,有些燙手,果然在低燒。

他怎麼忘了,顧予風來藍海市會水土不服,上一世第一次來也是發燒嘔吐,好幾天才好轉。

顧予風深深地看著謝辭,倒是沒掙紮。

“你一個人來的,沒人陪你?”謝辭問。

顧予風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小弟去拿藥了。”

謝辭:“醫生怎麼說?”

“急性腸胃炎,扁桃體發炎。”

顧予風幽幽地說,“中午那頓吃的是什麼,生|化武器?”

謝辭:“……”

對於嬌生慣養,吃慣西餐的大少爺來說,確實刺激了點。

正說著,門口進來一個六七十歲的大爺,還沒走到尿鬥前,半路就開始解褲子的拉鏈了。

謝辭意識到這公共衛生間不是說話的地方,示意顧予風先離開。

顧予風直起身,身體一晃,有些站不穩。

“快扶我。”

“你來的時候不是健步如飛?”嘴上這麼說,謝辭還是扶著他往外走。

顧予風:“我是依戀型人格,隻要有人在身邊,我就不想努力了。”

謝辭:“……”

放屁。

羅伯森拿完藥回來看不到人,一路找過來,就看著顧予風被那天的酷蓋扶著走出衛生間。

和第一次遇到時那生人勿近的表情相比,這次男生的神色柔和了一些。

謝辭記得這個黃毛助理,等人過來,把顧予風交給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語說:“他可能有些水土不服,這幾天彆讓他吃太油膩的東西。”

羅伯森看向小老板,見對方沒發話,笑容滿麵地應下。

“你呢,這個點來醫院,也吃出腸胃炎了?”顧予風問謝辭。

“有點事。”

謝辭沒多解釋,轉身離開了。

走到手術區,謝辭聽到一聲熟悉的嚎叫,尋著聲音過去,找到了剛處理完腿傷的陳展鵬,對方右腿從膝蓋到腳被打上石膏,臉上和手臂也有不同程度的擦傷,不過看起來不是被刀砍出來的。

小姨葉羽柔看著醫生處理陳展鵬手上的傷口,眼眶通紅:“他們怎麼把你打成這樣?是哪幾個人打的?”

陳展鵬嘶嘶抽著氣,覺得葉羽柔當眾說他被打,很沒麵子,不耐煩地說:“我是自己摔的,不是被打的!就那幾個小癟三,我還能打不過嗎?”

“你自己能把自己摔成這樣?!”葉羽柔語氣加重了一些。

陳展鵬:“他們聽到公安來了,忙著跑路,那條路又很黑,混亂中我被絆了一跤踩空了。”

陳展鵬越說越來氣。

就那三四級破台階,竟然能把腿摔斷,要不是下午受了謝辭的氣,他不可能這麼倒黴。

葉羽柔:“那還不是被人害的?”

陳展鵬越發不耐煩:“您怎麼不聽人話?!算了,我不想跟您說了!”

謝辭遠遠看了片刻,確認情況後準備回去,正好和繳費回來的姨父陳信宏打了個照麵。

“鵬鵬去找那些流氓的時候你不阻止,現在來有什麼用?”陳信宏沒好氣地瞪了謝辭一眼,劈頭蓋臉一頓數落,“來看笑話嗎?”

謝辭本來不打算理會他,聞言,往旁邊跨了一步,擋在陳信宏麵前。

“他砸書房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阻止?也是想看他笑話嗎?”

陳信宏氣急敗壞道:“你怎麼跟我說話的?!”

“你怎麼跟我說話的?”謝辭語氣不重,慢條斯理的模樣,倒像真的在看笑話。

那邊的葉羽柔聽到聲音,急忙趕過來,上來就推了謝辭一把,邊哭邊說:“你明知道那些流氓有多危險,為什麼不幫鵬鵬?看看他們把鵬鵬打成什麼樣了,他得多疼啊!”

夫妻倆輪流教訓謝辭,在這人來人往的走廊裡引來了不少目光,連不遠處的輸液區也有人伸著脖子往這邊看。

謝辭算是看出來了。

下午他把話挑明,讓這夫妻倆有了危機感,借著陳展鵬的事對他肆意宣泄不滿。

當眾斥責是規訓,為了能讓他在壓力下重新屈服於他們,方便以後繼續拿捏他。

他本想自己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也想試著再給身邊的每個人一次糾錯的機會。

不過顯然,有些人並不需要。

“既然他這麼疼,你為什麼不替他受著?”

謝辭低頭看著葉羽柔,“我告訴過你他借錢的事,他出去還錢也是你們給的錢,你為什麼不跟著去?真打起來好歹能當個肉盾,至少不用讓你兒子挨打。

姨父在家打人這麼厲害,怎麼不讓他去打回來?你們兩個生他的人都沒有出手幫他,反過來責怪我這個不相乾的人?”

謝辭的話裡信息量太大,周圍聽八卦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家醜外揚,葉羽柔非常難堪,一臉心痛地說:“怎麼會不相乾?雖然你不是我生的,但我從來都把你當成親生的對待,我們是一家人啊!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冷漠的話,家人之間難道不該互相幫助嗎?”

她聲線溫柔,語氣卻極重。

“你們收了我爸高額的撫養費吧?”

謝辭輕飄飄地一句話,卻讓葉羽柔夫婦臉色驟變,像是不敢相信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你們一家三口住著我爸的房子,拿著我爸給的錢,是為了能夠照顧我,我和你們是雇傭和被雇傭的關係,從來就不是一家人。”

謝辭語氣平淡,“希望你們能擺正心態,作為保姆要是敢騎到主人頭上,我可以隨時把你們換掉。”

陳信宏夫婦倆被震懾到,完全沒料到事情會朝這個方向發展,眼看著謝辭離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辭一路走出醫院大門,緩緩沿著台階往下走。

夜裡隻有幾度,晚風攜著落葉迎麵拂過,帶著秋天特有的蕭瑟,吹亂了他的頭發,透心的涼。

他也不是從小就是硬心腸,也曾期待過親情,期待過美滿和睦的家庭,也為此做過努力,但一次次慘痛的教訓告訴他,命裡沒有的東西就不該去強求。

往停車場去的路上,謝辭遠遠看到一輛眼熟的路虎停在路邊。

顧予風披著外套,抱手倚靠在車旁,正偏頭看著他的方向。

路燈昏黃的燈光讓明暗的交界變得曖昧不清,讓謝辭有種時空的錯亂感,仿佛他熟悉的那個顧予風正透過眼前這少年的軀殼,靜靜地注視著他。

“你還在等誰?”謝辭走近,視線掃過顧予風額頭貼的降溫貼。

“等你啊,我說過我不喜歡欠彆人人情。”

顧予風抬抬下巴,“上車,我送你回去。”

謝辭:“不用了,我騎車來的。”

“又拒絕我。”

顧予風悠悠地笑,“上次為了報恩跟你同桌,這次想報恩,那我隻能跟你同床了。”

謝辭:“……”

謝辭:“你胃不難受了?”

一提起這事,顧予風隱隱覺得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

“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彆遲到了。”

謝辭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謝辭走後不久,羅伯森從醫院大門鬼鬼祟祟地出來,向顧予風彙報從急診走廊偷聽到的事。

說完後,他看到小老板神色冰冷,一言不發,看起來心情非常糟糕。

第二天,謝辭早起和張若川他們打了半小時籃球,一起回教室,看著擦著早自習的鈴聲進來的同桌,隨口問了一句:“好點沒?”

顧予風放下書包,拉開椅子坐下,倒頭就睡,一副拒絕交流的死樣。

謝辭視線掃過他的發旋,故意說:“昨天那道數學題解開了。”

果然,顧予風抬起頭,看起來很在意:“誰解的?”

這公鴨桑聽著比昨晚還嚴重,謝辭把練習冊遞過去:“昨晚回去沒吃藥?”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顧予風一把將練習冊奪過來。

謝辭:“……”

這對話為什麼這麼耳熟?

“我解的。”謝辭搭著椅背轉著筆,慢悠悠地說,“還是得靠自己。”

顧予風:“……”

班裡倒數第一的學渣都能解出來的題,沒道理他解不出來。

結果整個早自習,他都在研究這道數學題。

早自習結束的課間,項海斌從後門摸進來,拍拍謝辭的肩膀:“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謝辭聽他壓低了聲音,直覺不對勁,起身跟過去。

一進辦公室,他就知道自己的預感應驗了。

三個警員和陳信宏夫婦坐在辦公室一角的會議桌旁,市教育局的一個主任正在和他們說著什麼,校領導也來了好幾個。

看樣子,昨晚的群架事件還是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