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源星上日夜分明，入夜之後，大多數工作的人都回到了住處，整個第三區的居民區就變得熱鬨起來。

因為這顆星球上工作之餘的娛樂很少，甚至家裡有電視的人家能收到的台也就那麼幾個，所以眾人在回家吃過晚飯之後並不喜歡留在家中，更喜歡到樓下來散步乘涼，或是互相串門。

於是，等到居民區裡的燈亮起，很多人就知道第三廠成功轉型，製造出了一款通訊器。

第三區的工廠轉型之痛已經不是一家工廠的事了，因此當第三廠成功製造出了轉型產品，就立刻在基本都由工人及家屬組成的小區中引發了極高的熱度。

“什麼？被外來人接管的第三廠真的做出了通訊器？不是，雖說這天已經黑了，但也還不是開始做夢的時候吧。”

聽到這個傳聞，大多數人態度都是不相信。

也不怪他們不信，因為上一次第三廠的轉型也是說要做通訊器，可是做出來的那是什麼東西。

雖然他們沒有正式公布，但都是一個係統的，又住在同一個地方，哪有什麼秘密？

距離那幾個外來人說要做通訊器，結果卻失敗，這中間過去才多長時間，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成功了。

“既然成功了，還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台，那該拿出來看一看啊。”

“對，也讓我們長長見識，哈哈哈哈。”

而小區樓下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人群，有些地方聽到第三廠製造出來的通訊器，嘲笑的則是另外的東西。

“賣199聯邦幣的通訊器，那得垃圾成什麼樣啊？不會連開機都開不了吧。”

“嗬，是不是兩百聯邦幣以下不構成詐騙，所以那個外來人就特意定價成這樣。等有人買了回去發現是個不能用的廢鐵，也隻能自認倒黴，不會打到廠裡跟他計較。”

“不要以為價定得低就一定能賣出去，你們離第三廠近，快過去勸勸他們那個外來人廠長吧。”

話音落下，人人都發出了笑聲。

因為在這裡第一個傳出第三廠做出了通訊器的都不是第三廠的人，消息也全是道聽途說，既沒有真實體驗過，也不是第三廠的利益相關，所以對引來的這些唱衰跟質疑，他們都沒有反駁，跟著一起哈哈大笑。

在這聲浪中，提著一打冷飲站在不遠處的方濤很有上去跟他們辯駁的衝動。

他從七點多打開了那個遊戲圖標，到後麵一下子就在沉浸中過掉了兩個小時。

那個遊戲因為有通訊器的人還不多，拿到之後點進這個遊戲的人更少，所以這兩小時他幾乎是在那個遊戲裡麵單機，可是遊戲劇情太過引人入勝，跟他之前體驗過的所有遊戲都不一樣，讓這個年輕人一下子就沉迷進去了。

等他回過神來，還是因為太渴了，而且天氣又熱，他沒有打開房間裡的溫控係統，因為長久躺在沙發上，所以身體有些僵硬，這才打算起來活動活動，見冰箱裡又沒有冷飲，於是放下了那個遊戲，打算下樓來買些回去。

在提著買回來的那打飲料往家走的時候，就聽到了聚集在樓下乘涼的眾人說的話，一開始他還沒在意，可是當聽到裡麵的關鍵詞——第三廠、通訊器、EC-1、騙人、廢物之後，方濤就站住了。

如果是用過這個通訊器的人對它的短處提出批評，表示不滿，那麼這是正常的，可是這些人從來沒有用過，就在這裡臆想著來評價攻擊這款已經在短短時間內征服了他的通訊器，方濤忍不了。

他提著自己買的那打飲料，袋子裡還冒著冷氣，這就走到了那些談性正濃的人麵前，出聲打斷道：“我覺得EC-1通訊器很好，你們沒用過不怪你們，但在這裡憑自己的臆想去攻擊這個產品，這就不好了。”

結果他沒來還好，他一開口，這些人的笑聲就更大了。

“哦，方家的小子是進了第一區的機械學院，以後也想著回來工作吧？是不是覺得第三廠還跟你媽在的時候一樣風光，你畢業回來還想進去？告訴你，不一樣了，那裡現在已經被外來人收購了，做的全是這些騙人的東西。”

“你說你用過，不會是被騙了吧？被騙了不想承認，我們懂的。”

他們越說越來勁，仿佛方濤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辯駁，是為第三廠的這個笑話增添了更多的燃料。

他們就是不相信第三廠能夠轉型生產出通訊器，像上一次那樣失敗才是它的宿命。

外來人根本就不懂他們藍源星的人，更不會懂他們第三區的精神，區政府把第三廠交給那幾個外人是錯誤的，隻會把第三廠搞得一團亂。

方濤的聲音被淹沒在他們的笑聲中，他就算再想反駁也隻是一個人，聲音太微弱了，根本改變不了這些人想當然的想法。

就在他覺得氣憤，覺得自己應該回家裡把EC-1拿下來讓他們看一看這個通訊器做得有多好的時候，外麵有聲音加入了戰團中。

那聲音中氣十足，蓋過了這些笑聲。

“誰說我們第三廠製造不出通訊器？你們見過我們第三廠做的EC-1通訊器嗎？知道我們的通話技術有多穩定嗎？”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沒見過真品就在這裡大放厥詞！”

這聲音和方濤那屬於年輕人的、單薄還青澀的聲音不一樣，他不由得朝著那個方向看去，見到來的是第三廠的車間主任。

他神情嚴肅，而且不是自己來的，顯然是在他身後的第三廠員工聽到了這裡的話，去請了他來。

他一來到就鎮住了場麵，這些聚在這裡乘涼的廠中員工和家屬可以倚老賣老打斷方濤的話，卻不能這樣對張主任。

而在這些聲音消減下去之後，又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加入了反駁，方濤聽見了自己的發小羅軒大聲道：“我試過，我有評價的資格！”

他顯然是跟著那群第三廠的員工來的，跟下來買飲料沒帶通訊器的方濤不一樣，他手中高高揚起了新鮮到手的EC-1通訊器，按亮了屏幕，讓那光亮在黑暗中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他又高聲喊道：“我是機械製造專業的學生！我已經檢測過EC-1通訊器的性能，這是一款性價比很高的通訊器，在市麵上我找不出一個和它同價、跟它一樣良心的產品！設計它製造它出來的人絕對是個天才！”

他的聲音令表情嚴肅的車間主任老張神情緩和了一下。

而方濤看到羅軒手裡的EC-1之後，又朝著他身邊看去，見到站在他身旁的人，就知道這家夥剛剛是跑張主任家買通訊器去了，難怪會跟著一起來湊熱鬨。

就在這時，又有一群人從另一個方向浩浩蕩蕩地過來，這回來的卻不是第三廠的人了，而是今天在老方開的那趟車上同樣試用過了EC-1通訊器，並且向兄弟廠的同僚買下了他們手中通訊器的第二廠員工。

這群人當中潑辣的女工可就多了，一來到立刻把持了場麵，對著這些先前還在嘲笑第三廠的新產品，認定買了產品的人都是傻子的人道：“你們剛才說買這個的就是傻子，難道我們這些買了的人全都是傻子了？是不是覺得整個藍源星就隻有你們最聰明？”

“沒用過就沒有發言權！第三廠的通訊器我們今天已經買了，也已經用過了，它很好！我不光自己要買，我還要給我家幾個孩子全都換一遍！”

“換！一百九十九聯邦幣，家裡就算有十個孩子，每人一個，花費也不到兩千。我都不知道第三廠造了這麼好的東西出來，我們得了好處，怎麼還有人要代表我們嫌棄。”

這群娘子軍一來，剛剛嘲笑了最大聲的那些人就都不笑了，不過還是有人不滿地道：“一分錢一分貨，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一百九十九聯邦幣買來的通訊器就算能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一聲在安靜下來的樓底下顯得格外清晰，當即就引來了第二廠的娘子軍們的反撲。

“我們沒見過好東西，你見過那你不要買啊，誰逼著你買了似的。”

羅軒還不肯錯過這個熱鬨，立刻高聲道：“剛剛這話是誰說的？大家都看清楚了，千萬不要讓他買到！把名額留給有需要的人！”

方濤也覺得好笑，跟著一起附和了起來：“不錯，把名額留給有需要的人！”

第三廠剛剛開始生產通訊器，而且核心用的又是原本製造挖礦機的芯片，倉庫裡芯片雖然堆積，但是數量有限，用完就沒有了。

所以第三廠這款通訊器的製造產能是有限的，產量也是有限的，多一個人買就多一份競爭，少一個人買，他們就能多一份優惠，這道理誰會不知道？

於是這幾句話下來，樓下聚集閒聊的人群裡風向立刻變了。

如果第三廠新出的通訊器是他們第三廠的人求著他們來買，那說明質量多好都有限，可換了第二廠的人來讓他們不要買，好多出份額給她們搶，這說明什麼？說明那通訊器是好東西啊！這世上隻有好東西才需要搶。

這下子先前還在這裡對EC-1通訊器抱有懷疑，等著看樂子，還隨大流嘲諷了幾句的人立刻轉了舵，朝著車間主任老張這邊過來了。

“張叔，我對咱們廠裡的新產品很感興趣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正式售賣，我想訂一，不，兩台。”

一台才一百九十九聯邦幣，兩台也不到五百，要是真有那麼好用，搶到就是賺到！

其他人不及這跑過來的第一個人那麼快，但也不甘人後，紛紛朝著張主任預約到：“張主任，我們也很感興趣，也很想要一台，明天——明天可以直接去廠裡拿貨嗎？既然第二廠的陳姐他們都已經拿到了，對我們廠也不能厚此薄彼吧。”

“對呀，還有我們醫院，通訊器最緊缺了，我還想著要什麼時候去買一批呢。這樣你看行不行，明天給我留個幾台，我過去拿，要是用起來不錯的話，我就跟我們主任說一聲。”

這是直接跳過家庭，想用給醫院後勤部門采購來爭取預留份額了。

“還有我，還有我！我也要給我家那口子換一個，他早說現在他用的那個通訊質量不好了。”

一時間樓下熱鬨起來，變成了預約明天去第三廠拿貨的熱鬨場麵，被人叫過來的車間主任老張臉上的表情從先前的嚴肅變成了笑容。

這倒是意外之喜啊！他想，難怪廠長先前會讓他們每個人都拿一部通訊器回來，是不是就想到了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於是不管他們在亂糟糟地說什麼，他都答應下來，道：“好，明天一早你們就先來我們廠，我跟廠長說好先把製造出來的這一批零售給大家，讓大家也用一用我們第三廠生產出來的新產品，給我們提提改進意見。”

有人問道：“那我們明天去買，價格還是一百九十九聯邦幣嗎？”

張主任點頭：“廠長交待過了，不管什麼時候來買，不管是零售還是正式上渠道。我們的售價都不會變，會給到大家最優惠的價格！”

隻有質量過硬、價格優惠的產品，才會得到人民的肯定，受到大家的歡迎，老張覺得自己現在隱隱懂得了廠長這句話的意思。

他們做的通訊器是隻賣一百九十九，那又怎麼樣？薄利多銷，隻要有足夠多人買，他們照樣能賺錢，而人民得到的卻是真正的實惠。

而他在被人群包圍，對著他們應允許諾的時候，也朝著先前那些嘲笑貶低EC-1通訊器的人群中看了一眼，看到了裡麵的一個紮眼的身影。

那個待在人群一角卻隱隱被周圍的人眾星捧月，手中還拿著個紫砂茶壺的老東西，正是第一廠的副廠長劉同。

這老家夥雖然現在隻是副廠長，但以前卻是第一廠的一把手，而且現在他退一步，上位的是他兒子，左手倒右手，第一廠還是姓劉。

張主任剛剛在家裡聽到這下麵鬨得這麼大，就知道肯定有第一廠的推波助瀾，這老東西是眼紅他們第三廠造出了好東西。

在轉型的陣痛中，不隻是他們第三廠在拚命尋找重新振興的道路，就是第一廠也在尋找著能讓他們重新煥發活力，重回龍頭老大位置的辦法。

巧合的是，兩邊先前選擇的都是通訊器，第三廠這邊雖然先進行了嘗試，可是卻失敗了，第一廠就準備踩著他們的骨頭過去，不犯同樣的錯誤。

然而還沒來得及動手，第三廠就在楚誠的帶領下做出了EC-1通訊器，這怎麼讓他們不破防？

隻要在通訊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他們就必定會爭下去，張主任都想好了，之後他要更留意這小區裡的動靜，留意姓劉的這個老家夥。

看著張主任跟第二廠的那些人到來扭轉了風向，然後又在這些人的眾星捧月中離開了，退到二線的劉同才放下了手裡的紫砂壺，壺底在石桌上碰了一下，發出聲音，展現出了主人的不滿。

“姓張的用激將法，讓人說看不起的不要來搶，這話分明就是在針對我……”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第三廠都領先做出了讓他們有這般底氣的通訊器，自己怎麼能夠不讓人買一個回來，看看那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所以等從樓下乘涼的地方離開，回到家裡以後，他就給自己的下屬發去了一條信息，讓他明天安排一個無關的人去第三廠的廠房門口，一定要拿一台EC-1通訊器回來。

……

……

翌日，楚誠是被廠房外麵的動靜吵醒的，昨天出去吃晚飯的時候他都還沒想到該怎麼銷售這些通訊器，結果今天一大早廠房門外就熱鬨無比，來了好多人等著要買通訊器。

沒有在市區租房，而是直接住在了廠房附帶的宿舍裡的他就早早被吵醒了，等到提早來上班的張主任跟他說清楚了來龍去脈之後，楚誠思索了一下便大手一揮：“賣！”

沒想到昨天讓大家帶回去試用，就已經打廣告了，而且這款EC-1通訊器設計出來，功能簡化的同時，成本壓減到最低，其實最適合的就是他們這樣的工人，像昨晚那樣向著全是工廠員工家屬的小區來一發宣傳，簡直就是精準投放！

“這是個好方式。”楚誠骨折的手仍舊吊在胸前，就用他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敲了敲桌子，然後對還在等自己的張主任道，“再加上一點吧，除了可以讓他們來我們工廠外麵購買，我們廠裡的員工每經手賣出去每一台通訊器，經手的人可以抽成5%。”

折算一下，就是聯邦幣10元。

“啊？”這下張主任傻眼了，“這，這樣不好吧，廠長。”

沒有見過廠裡的人拿著自己家的產品去推銷還能抽成的，這不是應該的嗎？

楚誠看他一眼，示意他靠近，這才語重心長地道：“張主任，我們廠現在正是危急存亡之際，做出的東西最重要的就是能賣掉，你看像昨天那樣在車上，我們員工一經手就賣出去了一百多台，消耗了庫存，回籠了資金。而通過昨天在小區的反響來看，就是在我們三個廠的員工家屬內部也還是存在很多客戶的，就可惜不是人人都有時間來我們廠裡買。”

這倒是。

老張點了點頭，楚誠就繼續道，“我們要把生產出來的產品儘快賣出去，就要調動一切能用的資源。我們廠過去是生產挖礦機的，由政府統一規劃，生產出的產品會定向送到本星球的礦場，並不用額外推銷，所以廠裡也沒有配備銷售員，現在去請不僅會增加額外花銷，而且也不現實，所以大家願意的話，不如就在上班的時候做工廠車間的生產員，或者履行自己部門的職責，等下班之後就充當我們廠的銷售員，每賣出一台EC-1通訊器從其中抽成5%，就算做是銷售的傭金，這樣大家不是白給工廠乾活，銷售起來也會更有動力，你信我，這個方式隻有百利而無一害。”

“我信我信。”張主任當然相信，他心裡呐喊，這樣做唯一受到損害的就隻有您的利益啊！

他偷眼觀察了一下楚誠，覺得他是對拿出這筆錢來激勵員工是真的完全不在意，這才答應下來，“好，我下去跟他們說。不過有一件事，廠長你要答應我。”

“你說，什麼事。”楚誠很隨意，而且眼中還帶著好奇，因為想看他要提出什麼要求。

就聽張主任道：“我們的工人可以拿貨回去銷售，也可以從銷售款中抽出5%作為報酬。但在拿貨回去之前，他們要先交上貨款的50%才可以把通訊器從廠裡拿回去，交多少拿多少。”

他咬牙說出了這番話，看向楚誠，然後得到了他們年輕俊美的廠長一個笑容：“好，就聽主任的。”

不過沒等他也跟著笑起來，就見楚誠揮了揮手，“也告訴大家要量力而行，如果拿太多賣不出去也沒事，拿回廠裡來，隻要沒有損耗，我會把這50%押金退給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