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洛斯的徽章是銜著白鴿的利劍,意在提醒每一位學生都要敢於用手中的武器捍衛來之不易的和平。
凹凸不平的邊緣鋒利地在掌心彰顯著存在感,嵇瑤握緊手上的徽章,深吸一口氣。
她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夥伴們,道:“我們走。”
深夜的樹樹林之間是層層疊疊的黑影,機械傀儡在其間穿梭,恍惚間,他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
可現在籠罩在四人心上的是密不透風的屏障,是一眼望去也看不清邊界的叢生疑雲。
…………
當幾人從禁林出來的時候,天邊才剛剛破曉。
塞繆迎著熹微的晨光站在達格納的背上,精靈綠色的眼眸微眯,眺望著那一片逐漸接近的綠色,肯定道:“我們快要到了。”
費多巴從他的身後探出腦袋,稀奇道:“就到了嗎?怎麼感覺比上次去純血精靈那邊還要近一些?”
塞繆點點頭,算是對他提出來的問題做出肯定:“是要近一點,畢竟我們走了禁林這一條路嘛。”
也算是抄了近道了。
一旁的嵇瑤倒是若有所思,她轉頭看向站在一邊的塞繆:“沙涅斯老師知道這件事嗎?”
塞繆頷首,“知道,他已經給穆爾紹族長去過信了,等我們到烏爾達林的時候,族長應該已經早已看完那一封信了。”
達格納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清晨的風並不大,不至於向上次一樣把聲音吹散,他興奮地嚷嚷:“那是不是這一次也可以住樹屋了?”
說來也奇怪,明明龍族從小就睡在山洞裡麵,可上次睡過樹屋之後,他卻喜歡上了樹屋裡麵的木質香氣,其實也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感覺,隻是覺得很安心。
和那些華麗珠寶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是不一樣的。
“嗯,”塞繆微微低下頭,風揚起他銀月色的長發,露出稍顯溫軟的麵容,“是我來塞洛斯之前的住處。”
達格納聽到他肯定的答複就開心起來,沒有深究這句話的含義。
倒是旁邊的嵇瑤流露出疑惑的眼神,塞繆一個純血精靈,在純血精靈聚居的隱綠林都沒有自己的住處,反而在全部都是非純血精靈的烏爾達林……有屬於自己的樹屋?
她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心中對精靈的擔憂更盛。
巨龍徜徉在清晨的雲海之間,龐大的龍身穿越過層層雲海,向一片綠色的海洋降落。
塞繆的樹屋掩映在一片木樨樹之後,可惜現在已經是寒冬時節,饒是他們在秋天的身姿再怎麼絢爛,現在也隻剩下了幾截孤零零的枯木。
塞繆不是很在意這個,畢竟他幾年也不怎麼回來一趟,對周圍的感知力沒有那麼強。
落在最後麵的嵇瑤倒是相當惋惜,早知道塞繆這邊有這麼多木樨樹,她就問他要一點木樨花來好了,木樨花用來做糖年糕最好吃了……
是少有的讓人覺得不膩的“花蜜”組合,木樨花的馥鬱香氣和蜂蜜的香甜氣息融合在一起時簡直堪稱天作之合,再配上軟糯溫熱的年糕張口輕輕咬下,一整個秋天就在口腔中綻放。
嵇瑤悄悄咽著口水,亦步亦趨地跟在費多巴身後上了樹屋的台階。
樹屋裡麵並不大,連陳設都是塞繆一貫的簡潔素雅風格,樹屋一角燭台上的蠟燭被點亮,整座樹屋都籠罩在柔和的光暈之中。
但可能因為是私人住宅,房間內隻有兩張床鋪,嵇瑤上一秒還在慶幸自己把宿舍裡麵的厚墊子帶出來了,下一秒就被聯手按到床上。
“沒事,我很久沒有回來過了,床鋪都很乾淨,你們安心睡。”精靈溫和地望向她和費多巴,語氣卻不容置喙。
重點是這個嗎!!
達格納不知道這個有什麼好糾結的,撓撓頭,大咧咧道:“這有什麼好糾結的,你和費多巴身體最弱,當然是你們睡床啊。”
費多巴也點點頭,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抗拒夥伴們的好意。
“我……”嵇瑤有些難以啟齒,她應該怎麼說,哪有來主人家做客反而讓主人自己打地鋪的道理啊!
東方禮節觀念讓她有些不知所措,達格納思索半天之後,覺得是自己的話讓她產生了誤解,就伸手攬上她的肩膀,認真道:“每個種族生來的體質都不一樣嘛,而且體質跟你們的實力又不掛鉤,你和費多巴在一起可是能打趴一片人呢!”
我關注的點、是這個嗎……
嵇瑤不知道龍族少年的思緒飄到哪裡去了,但是看著達格納一臉“不要自我懷疑啊你超級強的好不好”的表情。
她又默默轉頭看向塞繆,發現精靈也是一臉“你要是不睡床明天你流出來的鼻涕就會比外麵的樹還綠”的表情,她還是選擇放棄掙紮,在散發著木質香氣的大床上將自己攤平。
啊,好舒服。
看見她這樣,三人都笑起來。
嵇瑤伸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也笑起來。
塞繆一邊指揮著達格納打地鋪,一邊看著矮人擔心他會不會滾下來,直到四人都安頓下來,他才點點頭,滿意道:“出發吧。”
三人從不同顏色的被子裡麵探出頭,用爬出床鋪作為給操心精靈的回應。
他們走下木屋的時候才剛過正午,陽光讓周圍的溫度都上升了一些,灑在身上的時候,是讓人感覺很舒服的暖意。
族長的樹屋在烏爾達林的中央地帶,就這樣走過去需要一些時間,卻並沒有太長,所以也就不需要機械傀儡作為代步工具了。
畢竟,這裡是精靈一族的地盤,雖然對待外族的態度比純血精靈那一邊要溫和許多,但還是要遵守種族和種族之間相處的規矩的。
“塞繆!”
被叫到名字的塞繆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會被人叫住,但他還是轉過頭去,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略顯蒼老的精靈。
精靈麵目和藹,微笑著看向塞繆,“好久沒看見你回來了。”
不知為何,塞繆顯得有些拘謹,隻是很輕地“嗯”了一聲,之後就沒有再答話,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那名精靈顯得對此習以為常,又輕輕笑了一下,和藹道:“我很高興你還願意回來。”
這一次,塞繆沒有再接上他的話了。
那名精靈看向塞繆身旁站著的其餘三人,像是有些驚喜,他開心道:“這是在塞洛斯交的朋友嗎?交朋友好啊。”
他沒有等塞繆反應,走過來輕輕拍了一下塞繆的肩膀,是一個類似於安撫的動作,“不要一個人背負那些東西,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有些東西隻要去做,就一定有可能實現的。所以,慢慢來吧。
要是禾玉看見你這樣的話,是會心疼的。”
塞繆的嘴巴反複張開又閉上,像是想要說出什麼,但是他猶豫了幾次,終究是一言不發。
那名精靈說完這一句話就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他還不忘交給離塞繆最近的嵇瑤一個尚且溫熱的紙袋,叮囑道:“彆讓塞繆吃太多,他小時候就是因為吃太多才會肚子疼到睡不著覺的,當然,你們也是。要好好地在一起啊。”
精靈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層層掩映著的綠色之間,塞繆站在原地,銀月色的長發順著他的肩頭垂落,在明媚的陽光下輕輕蕩漾出如月光般輕柔的海浪。
嵇瑤眨眨眼睛,打開了手上散發著幽幽香氣的袋子。
啊,是一袋熱乎乎的栗子。
…………
比起隱綠林裡麵的樹屋,烏爾達林裡麵的樹屋都顯得更加素淨些,就連族長接代客人用的、作為門麵的樹屋,也都是簡單素雅的風格,和塞繆那間樹屋的風格如出一轍。
麵目慈祥的族長精靈神色肅穆,看過來的眼神卻溫和無比,絲毫沒有上次見到精靈王是,那一份如芒在背的壓迫感。
塞繆像是對這一位族長很熟悉的樣子,開口就說明了來意。
韋爾蒙的事情說大不大說下不小,但是現在最應該弄清楚的是,這一位精靈究竟是死是活。
族長歎了一口氣,直視著四人的眼眸,平靜道:“他確實死了。"
嵇瑤仔細地觀察著眼前精靈的表情,精靈麵容蒼老,說出來的話平和無比,就像是在闡述一個已經確定下來的結論,但是在這平和之下,卻隱隱透出一種想爭又爭不了,就算去做也知道一定會失敗的悲哀和無奈。
族長輕輕翻過手掌,綠色的藤蔓順著他掌心的紋路逐漸伸長,他指著其中已經趨近於枯萎的一支藤蔓,露出了一個幾近於諷刺的表情,低聲道:“一身的血都流乾淨了,還有可能活下來嗎?”
什麼?
四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明顯的震驚神色,流乾淨一身的血?這是什麼事情?
不是說,韋爾蒙回到烏爾達林是因為家事嗎?
嵇瑤拿出手上那一枚屬於韋爾蒙的塞洛斯徽章,隱隱的熱意從手掌處傳來,她眼睛極尖,很快就發現,那一株被族長指到過的藤蔓,也在一同散發著幽暗的微光。
這是隻有生命存在時才會產生的呼喚。
韋爾蒙沒有死。
最起碼,還剩了一口氣。
嵇瑤不動神色地握緊了手中那塊稍顯鋒利的徽章,抬起頭直視族長那一雙稍顯渾濁的蒼綠色眼眸,
她低聲問道:“那您知道,韋爾蒙……是怎麼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