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無葬身的命運(1 / 1)

嵇瑤愣在了原地。

可是銀白色長發女巫的眼神並沒有絲毫回避,而是坦然直視著她的眼睛。

像是根本就沒有什麼她想象中的陰謀詭計。

嵇瑤的嘴唇蠕動片刻,還是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麼女巫要用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難道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

可是塞洛斯有魔法大陣保護,如果不是威力巨大到足以移山倒海的攻擊,根本無法在塞洛斯的大陣上留下半分痕跡。

無數個疑問在嵇瑤心中盤旋,想要開口詢問的欲望像是堵在嗓子眼裡麵的棉花,如鯁在喉卻又呼之欲出。

躊躇片刻,嵇瑤還是決定將問題問出口:“為什麼呢狄婭老師?您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做。”

或許,一個交換生的性命的確重要,但是絕不至於將一位位高權重的女巫當作第一道護身符。

以性命為代價……嵇瑤腦中再度響起陵蘊前輩口中的話,在無事發生的情況下,先行獻祭出一位女巫的生命,這一點也不像是塞洛斯的做派。

沒想到狄婭卻並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向她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你來到這裡,是為了些什麼?”

麵對這個問題,嵇瑤一時無言。

來到塞洛斯是為了什麼……?

可是,她並不是自願的,她隻是恰好被選中了而已。

她根本沒有大談抱負和理想的立場,因為來到這一片陌生的大陸、這個陌生的學院本來就不在她的人生計劃中。

她隻是迫於學院和師長的壓力,跨過遠山、度過重洋,來到這個全新的地方,學習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東西。

可是漸漸到後來,她開始被那一段封塵已久、瑰麗無比的史詩所吸引,她為月下精靈的美麗所傾倒,為矮人不屈的驕傲所折服,為巨龍的赤誠熱烈所感動。

她慢慢融入這個地方,從穿著、知識、想法等地方開始變成一個真正的女巫。

儘管符咒依舊在指尖燃燒,可她的手,卻已經可以熬製魔藥、書寫曆史了。

嵇瑤抬起頭,對上女巫狀似審視的視線,“為了無愧於心。”

學院對她有栽培之恩,所以她不會拒絕安排,朋友們對她有幫助之恩,所以她開始喜歡上塞洛斯的生活,老師們對她有教導之恩,所以她更願意相信,女巫並不會害她。

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事都需要一個理由,所以大多數時候,無愧於心就好。

她挺起胸膛,下頜如鋼鐵般繃緊,回望女巫如山嶽湖水般遼闊的眼眸。

“好,”狄婭輕輕頷首,銀白色長發從她的肩後垂落而下,又因為她突然抬頭的動作轉會胸前,“不為什麼。非要問的話,大概是想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女巫吧。”

並且,承擔起一個身在塞洛斯的女巫應該肩負起的責任。狄婭沒有把後一句話說出口,她知道這是對眼前東方女孩的一種綁架,她根本不應該背負起這些和她無關的東西。

狄婭緩慢眨動了一下眼睛,將眼中的不忍和掙紮係數掩去之後才重新睜開,冷靜重複道:“真正的女巫。”

一個會為了和平,赴湯蹈火、風霜加身,最終死無葬身之地的女巫。

僅僅是因為這個嗎?

嵇瑤有些摸不著頭腦,按照她的理解,本以為狄婭老師會說一些“為了促進兩個大陸之間的交流與合作”或者“加強女巫這一種族在華夏的影響力”之類的話。

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句,看上去什麼都說了,卻根本沒有透露絲毫消息的話。

“據我所知,塞洛斯學院似乎並不缺少純種血脈出身的女巫學生。”嵇瑤思慮片刻,還是選擇問出口。

她的下一句話已經不用說出來了,“真正的女巫”……塞洛斯並不缺少所謂“真正的女巫”。

不,狄婭想說,你理解錯了。

應該是,死後會帶來滔天巨浪,足以讓和平重現的“女巫”。

她依舊沒有說出口,隻是安靜凝視著那一雙漆黑的眼眸,選擇將真正的回答湮沒在唇齒之間。

狄婭老師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嵇瑤大失所望,可這也恰恰說明,自己前來交換的原因並不是女巫口中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狄婭老師沒有對她說真話。

但是看著狄婭老師沉靜如湖水般的眼眸,和她手旁那一支細長的魔杖,嵇瑤就知道,除非是女巫自己想要回答,否則自己永遠也問不出真正的答案。

好吧,嵇瑤放棄了對這個問題的詢問,起碼,她暫時不用對自己的性命提心吊膽了。

她繞回了之前的問題,“既然我的巫力都來源於您,那麼我的魔藥課還需要參加期末考核嗎?”

狄婭老師是當世巫力最為強大的女巫之一,體內有她的巫力,不管煉製什麼難度的魔藥都是會手到擒來、易如反掌。

此問題一出,連狄婭都陷入了思考。

起初,她本來並不像暴露秘術的任何痕跡,但是看著小道士意外拿到了專屬於女巫的坩堝,她還是有些心軟,不忍心讓她的禮物束之高閣,才特地向烏蔓開口塞學生。

但是看著她還挺喜歡魔藥課的,考不考試也沒什麼太大的關係,少考一門輕鬆一下也不錯。

女巫沉吟片刻,才開口道:“這樣的話,那你……”

一陣凜冽的風刮進室內,打斷了女巫未說出口的話。

兩人轉頭一看,才發現木質的窗戶被大力推開,通體漆黑的烏鴉叼著一封白色的信出現,伴著不知何時變色的天空降落在窗台上。

狄婭臉色一變,匆匆上前,帶著些急切展開那張薄薄的信紙。

還有烏鴉能撞開狄婭老師辦公室的窗戶……嵇瑤歎為觀止,女巫的私人領地往往布有結界,隻有女巫信任的人、實力高於女巫的人才能破開結界。

當然,兩者兼具效果加倍,結界在這種情況下就是擺設。

信紙上麵的字似乎很長,狄婭老師看了很長時間,嵇瑤隻好站在一旁默默發呆。

說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學校裡麵的傳送陣好像有點老化了,突然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天氣冷得也好快,明明她來的時候還是豔陽高照的大晴天,怎麼一進塞洛斯就開始刮風……

好冷,窗戶沒關上,嵇瑤被吹進來的風冷得哆嗦了一下。

可是這並沒有妨礙她的思緒繼續神遊,嵇瑤一邊忍受著吹進來的寒風,一邊繼續想,

最近學校裡麵人少了好多,連有些經常能見到的老師也很少碰到,上次本來想著做好吃的給烏蔓老師來著,但上節課她沒有來,不知道下一節課她會不會還不來呢。

學院的老師能有這麼忙?嵇瑤頗覺奇怪,可是就在她剛要開始腦補老師們集體變得忙碌的原因的時候,狄婭老師的聲音撞進了她的耳朵。

“你的……魔藥學期末考核取消。”

嵇瑤驚喜地抬起頭,就算知道考試一定能過,她還是忍不住開心起來。

耶!可以少考一門啦!

可是她還沒有開心多久,就看見狄婭老師皺著眉頭放下手中的信紙,宣布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但是,為了替你的母校檢驗你的符咒學習成果,塞洛斯決定交給你一個外派任務。”

“你將和各學院實力排名靠前的學生一起,護送塞謬回到純種血脈精靈的領地,檢驗一支箭矢。”

什、什麼?

還能這樣的?

嵇瑤頓覺失望,剛想向著狄婭老師問問這個任務的具體內容好看看能不能委婉拒絕,就看著女巫又皺起眉頭研究手上的信紙,對她揮了揮手。

嵇瑤就知道這件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狄婭老師已經下了逐客令,她也隻好放棄,轉身關上門出去。

她很聽話地沒有問起任務的具體內容,如果這個任務真的需要自己的參與的話,狄婭老師肯定會再找自己一遍,再不濟,也會指派貓頭鷹給自己送信。

如果沒有那麼需要的話,那就當作這件事情根本沒有發生,畢竟多自己一個少自己一個都沒什麼分彆。

…………

嵇瑤離開之後,房間裡麵就隻剩下了狄婭一個人。

那扇窗戶還沒有人來關上,就那樣大咧咧地敞開著。

寒風呼嘯著破窗而入,木質的窗欞根本就受不了這樣猛烈的攻擊,隻能無助地在原地不停搖晃,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她站在房間裡沒有動作,那隻貓頭鷹也異常沉默,除了偶然站在原地梳理羽毛,就是支著伶仃的兩條細腿在原地撲騰打轉。

地毯很厚,就算貓頭鷹在上麵打滾都不會發出半分聲響。

辦公室安靜得幾乎有些詭異了,但是女巫還是死死地盯著手上的信紙,目光仿佛能將這羸弱單薄的信紙戳穿、破出一個大洞。

那封信來自院長,格溫迪琳。

羽毛筆蘸墨水寫出來的字穩定無比,可落在牛皮紙上的字跡卻稍顯淩亂。

“校內大陣遭到猛烈攻擊,守陣教師多有受傷。

近期叛軍活動猖獗,儘量將學生外派,切記,校內並不安全。

另外,確保你的巫力在那個東方學生身上能按計劃起效。”

女巫麵色冷肅,將那一封信讀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個字母都像是戳在她心上的鋼針,女巫的胸膛微微起伏,竟然久違地感覺到了幾分窒息。

窗外的風依舊沒有停歇,反而又逐漸增強的趨勢。

寒風破窗而入,吹起女巫如霜雪般的長發。

狄婭收起手上的信紙,轉身出了辦公室。

她腳步匆匆,長發和衣袍都在這風中高高鼓起,蕩漾出風的弧度。

她的腳步停在法陣發出的淡綠色熒光附近,儘管看信的內容,女巫也能大概預想到眼前究竟會是個什麼場景。

但是當她放眼望去,將一切儘收眼底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呼吸一滯。

地上已經看不出原本所鋪就的磚石的顏色了,鮮血彌漫在周圍,像是給這冰冷的地麵鋪上了一層猩紅的地毯。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胸口中衝出,女巫身後的披風吸飽吸飽這血色而變得沉重起來,她不堪重負地蹲下身,向著另一邊輕輕探手——

那是一頂早已被鮮血浸透的巫師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