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時間還是很仁慈的,吃完炸雞之後,嵇瑤還剩下了時間睡了一個囫圇的午覺。
達格納也相當有眼力見,幫嵇瑤收拾好了廚房。
可時間過得也很快,轉眼間,她已經在塞洛斯度過大半個學期了。
原本草木蔥鬱的盛夏也轉變為樹木凋零的初冬,和煦的微風也漸漸變為凜冽的寒風。
魔法袍倒是不愧於“魔法”兩字,夏天時沉甸甸壓在身上也不覺酷熱,冬天時重量不變,卻絲毫風都透不進去,讓人倍感溫暖。
明明感覺來塞洛斯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可當狄婭老師單獨找到自己告知期末考核的事情時,嵇瑤還是倍覺時光飛逝。
銀月色長發的女巫麵容冷肅,但細細看去,還是不難發現眉眼處的柔和,
“因為你是交換生,終究是要回到你的故鄉去的。格溫迪琳大人特地交代過,說不需要給你安排過多課程。
所以你除了原來學院安排的課程之外,隻修習了通史課程和魔藥學課程。”
看見嵇瑤點頭,狄婭老師才接著說下去,
“所以在一個月之後,我們會對你進行通史課程和魔藥學課程的期末考核,有問題嗎?”
嵇瑤搖頭。
狄婭老師注視著麵前個頭嬌小的黑發女巫,明明還是這樣小的年紀,卻要為那些不可說的肮臟目的遠渡重洋,來到這個看似風平浪靜的地方求學。
風平浪靜,嗬。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女巫赤紅的雙瞳中驀然閃過一絲冷意。
她帶著些歉疚地站起來,憐惜撫摸著麵前小女巫披散在巫師帽後的長發,輕輕道:“好,回去吧。”
嵇瑤一頭霧水,她不是很明白為什麼狄婭老師為什麼要為這樣一件事專門找她一趟,明明在中級道術學院,這隻是一張符籙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但她還是禮貌地向著女巫致禮,帶上門離開了。
她走後,女巫又坐回了那把漆黑的椅子上。
她眉頭緊鎖,像是不忍於心,又像是即將折斷蝴蝶翅膀的最後一點同情。
但她始終未發一言,隻是垂下眼睫,從桌上抽出牛皮紙,快筆寫了幾句。
明明正值夕陽欲落的傍晚,可不知為何,屬於夕陽的橘紅色霞光卻沒有半分落儘這間辦公室,剩下的隻有明明尚帶亮色卻已經暗淡的夜色。
晚風梳理著貓頭鷹淩亂的翎毛,飛鳥嘶啞鳴叫著,繞過僥幸保留了最後一點霞光的塔尖。
它落在窗台,叼走那張墨跡未乾的牛皮紙。
那是女巫殘存的私心和不忍。
貓頭鷹踏著最後一點光亮從窗台再次飛出,這一次的翱翔卻隻剩下了初臨的、如水的夜色。
夕陽已落。
…………
期末考試在即,嵇瑤也不敢像之前那樣鬆弛了。
就算之前在道術學院,大家天天念叨著什麼“人生天地間,考試如白駒過隙”“大知閒閒,小知間間”,但其實還是會緊張的。
不說為了複習一天就能練習掉一大摞的符紙,有的同學甚至還會直接拽過蒲團睡在張天師旁邊,企圖用玄學打敗玄學。
學院的老師們也是好氣又好笑,但還是不好攔著學生們。
隻好一人發了一把上等清香,挨個給祖師爺上香,企圖從張天師處蹭點氣運,讓考試更加順利。
想起之前的事情,嵇瑤不禁失笑著搖頭。
可當她抬起頭,入目卻不是熟悉的清一色白色道袍和混元巾,
而是高矮各異的矮人和精靈,沉重的暗色魔法袍,以及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白色或紅色長發。
隻剩下孤獨的黑發,一縷縷被風吹起又落回肩上,發出如樹葉落下般,“簇簇”的輕響。
嵇瑤歎了一口氣,快步走進教學樓,推開練習室的門。
她沒剩下多少時間了,上次的遁消符成功了之後彆的高級符籙也變得容易了起來,可現在她又進入了瓶頸期,雷陣符怎麼也畫不出來。
這張符已經算是高級符籙裡麵比較有難度的一張了,符籙一出九道雷閃齊下,威力無窮。
可不知道是不是張天師不管塞洛斯這邊,還是因為嵇瑤本身道行不夠,這張符總是畫不出來。
有時明明雷雲已經聚齊,但那九道雷愣是一道都落不下來。
嵇瑤歎了一口氣,將地上符紙燃儘剩下的灰聚攏起來,準備待會兒一起收拾掉。
才過去幾十分種,地上的符灰已經可以攏成一小堆了,除了之前已經成功過的符籙,她現在練習的符咒就沒有一個成功了的,
不是在繪製的時候就整張開始自燃,就是明明已經繪製好了,卻偏偏在最後一下出岔子,整張符爆裂,炸一地紙灰。
她愁眉苦臉地看著已經少了一小半的符紙,這要是放在以前,非得被教符咒的老師念死不可。
嵇瑤歎了口氣,又坐回桌前,準備再好好看一遍老師留下的注視。
正當她潛心鑽研那些晦澀難懂的文言文的時候,門卻恰巧被輕輕推開,漏進來一縷微不可察的凜風。
嵇瑤沒有抬頭,她正愁眉苦臉地和老師的之乎者也打架,怎麼可能注意得到這一點小小的動靜。
先探進門內的是一對微微上翹的紅色龍角,才是少年那張寫滿朝氣的臉。
達格納一隻手裡提著一大袋東西,另一隻手還要努力儘可能輕地推開門,實在是費勁。
龍族大多習慣於張開翅膀翱翔在天空,本身就不適應行走於陸地,更何況是維持這樣高難度的動作。
於是理所當然,他根本維持不了這樣強龍所難的動作,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熟悉的失重感侵蝕了少年的大腦,他不假思索,放出了龍翼,但這裡是狹小的練習室而不是他所習慣的遼闊天空,
再加上那一大袋東西的重量,人身狀態的縮小版迷你龍翼怎麼可能帶的起這樣的重量?
“砰!”
達格納還是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就算嵇瑤現在幾如老僧入定,也無法忽視這樣大的動靜,她被這響聲嚇得身軀一震,轉頭看去———
龍族化作人身時身形修長,砸在地上時更是存在感明顯,占去了練習室一大塊地方。
所幸他摔倒的時候還記得自己提在手上的東西,儘管連翅膀都摔出來了,那一大袋東西還是完好無損,好端端地墊在少年的雙手上。
嵇瑤著實是被嚇了一跳,她沒有想到達格納為這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跑到這裡來找她。
儘管如此,她還是三步並兩步走到達格納身邊,扶他起來。
“沒事吧?”
就算是以這樣……稍顯丟人的方式出場,達格納臉上的笑容卻依舊燦爛。
他趕忙爬起來,還不往收回背後那對小小的肉翼,撓頭對嵇瑤不好意思道,
“抱歉啊瑤瑤……本來來之前是要跟你說一聲的,但是給你送的東西不太好保存,我就直接來找你了。”
嵇瑤看他似乎沒事才放下心來,忙道:“沒事沒事。”
又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個被少年仔細保護著的袋子,“這是什麼呀?”
那個袋子被層層疊疊地包裹著,僅從外觀上實在是看不出到底是什麼。
達格納應了她一聲,四處看了看沒有彆的椅子就直接在地上盤腿坐下了,一邊拆那個袋子一邊回答她,
“這是龍心果啦。”
嵇瑤的眼睛一下子瞪大,龍心??
達格納抬頭,看到嵇瑤不可置信的眼神,連忙解釋道:“不不不,不是我的心做的。”
又想到自己還坐在這裡,又急急補充:“也不是彆的前輩的!”
嵇瑤鬆了一口氣,也如他一半盤腿坐下,托著下巴聽他介紹龍心果。
“你應該知道的吧?龍族血脈單傳,一位雌性成年龍一生隻會有一個後代。”
嵇瑤點點頭,狄婭老師在巫術通史課講到過這個,算是龍族為數不多的信息中最廣為人知的一條。
“但我們本來就龍少,擁有生育能力的雌龍就更少了,所以族中的幼崽數量也不多。"
“再加上龍族的幼崽大多先天體弱,就更難存活。”
“好在幼龍降生時還會有龍心藤一起降生,龍心藤一年結一次果,服用後可保護幼龍的心脈,但一根龍心藤隻能結出九九八十一個果子,這是龍族成年的年紀。”
嵇瑤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這個藤隻結果到你們成年?”
達格納老實點頭。
她更加疑惑了,“那你帶來我這乾嘛?”
她這話可算是問到點子上了,從進門笑容就沒垮下過的龍此時也幽幽歎出一口氣,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族中的幼龍大多都能量紊亂,長老們們讓我們近期都不要再服用龍心果了。
但是龍心果一旦摘下就很容易腐爛,而且它不僅對龍族有用,對其他種族來說也是大補。
我想著你上次給我吃了那麼好吃的菜,最近又要準備期末考核,就拿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上的動作不停,隔絕氣息的魔法薄膜被層層撥開,那個神秘的果子終於露出了全貌。
不同於嵇瑤臆想的奇形怪狀,這樣稀有的果實偏偏長相普通,隻是血紅色的小小一顆。
唯一能勉強跟龍族扯上關係的可能就是果實上麵小小的凸起了,和龍角倒有兩份相似。
嵇瑤向著達格納道謝,要不是知道他自己不能吃,她肯定是不會接受這樣珍貴的回禮的。
她試探性地咬下一口,果實的皮薄如蟬翼,湧動的充盈汁液從那個破開的小口中不斷湧出,一下子就填滿了她的口腔。
微甜的液體爭相恐後地從喉嚨處流向五臟六腑,陌生的力量頓時盈滿整個身體。
嵇瑤咳嗽一聲,差點被嗆到。
達格納小心翼翼的覷著她的臉色,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才猶豫著開口,
“是這樣的……下周是我的成年禮,有一位很厲害女巫前輩會來。我是想問,你想不想接受她的指點?”
女巫?
嵇瑤臉色變了幾變,女巫怎麼可能會去龍的成年禮?
狄婭老師冷靜的講述聲依稀回蕩在耳邊,她在體內亂流的能量和腦中嘈雜的聲音中艱難搜尋,想起來的那句話讓她的神色更趨向於震驚和疑惑———
不是說,女巫和龍族有舊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