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諸伏景光的身體略微恢複,諸伏家三人便也下了地鐵,總不能一直霸占著故障的列車車廂不離開。
家長擔心孩子,邊走邊詢問,“怎麼突然就不舒服了?”
“大概是因為人太多了吧,有點悶。”小孩兒習慣性地隱瞞了身體的情況,扯著胸口的衣服抖了兩下,像是說人群散開就不難受了。
確認小兒子真的已無大礙,諸伏太太這才將他輕輕放在地上,讓男孩兒自個兒走。
諸伏景光落了地,降穀零就上來抓他的手。之前他都拉著諸伏景光的衣角,一副生怕自己的新朋友就這樣不見了模樣。
剛出地鐵,也不知降穀零的眼睛是有多尖,在人山人海中遠遠地就看見一座神社。他也沒管那神社裡供的是什麼神,也不管它哪個比較靈驗,硬是讓三人等等他,獨自一人從人群中穿插著快步跑了過去。
他在大冬天跑得出了一身熱汗,隻用了十幾分鐘就趕了個來回。雖然這神社所在的位置不算很高,占地也並不太廣,離得更是不遠。但他可是獨自一個人跑去求的護身符,沒有成年人幫著張羅,這效率已經是極度壓縮了,刪減了所有無關緊要的步驟才有的程度了。
這極強的行動力,敏捷的動作,直到將巴掌大的護身符壓在諸伏景光的胸口才肯停下。金發的男孩渾身散發著因為劇烈運動而產生的熱量,在冬日的冷空氣中形成一陣陣白霧,自下而上升騰起來。
可以明顯看出,男孩兒頭上身上汗涔涔的,貼身的衣物估計都黏在身上了。
汗水甚至順著發絲一點點滾落,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砸在地上,變成一顆顆圓形的水漬。
他抬起手來,將原木色的護身符展示給新朋友看。上麵是用漢字書寫的“身體健康”,字體陰刻出有質感的筆鋒,又用金漆塗抹,頓時就顯得昂貴起來。
在諸伏景光誇讚護身符看上去很不錯的樣子之後,男孩便強行將綁在護身符上的紅繩掛到了諸伏景光的脖子上。
木質的護身符對於7歲孩子來說顯然重了一點,就算對於成年人也勒脖子的。諸伏景光時不時就要扯一扯它,緩解脖子和胸口受到的力,最後還是把它解了下來。一抬頭,又看見降穀零一副震驚不解委屈難過的表情。
實在禁不住對方狗崽兒似的目光,隻得左右尋了個合適的位置,把它掛在了包上。
地鐵出了故障,諸伏景光還身體不舒服,諸伏太太索性奢侈了一把,叫了出租車回家。與出發時同樣的路程,隻是先將降穀零送回家中。
離彆時,諸伏太太和諸伏高明坐在車中等待著,讓兩個小學生下車依依惜彆。
降穀零看著臉色略微恢複的諸伏景光,小聲問他:“hiro,你真的沒事嗎?剛才……”
話沒說完,諸伏景光一手遮住了他的口,一手比出噤聲的姿勢放在嘴前,“噓——不要說,誰都不能告訴,這是獨屬於我們的小秘密,好嗎?”
降穀零自己也伸手蓋在了諸伏景光的手上,擋住了自己的嘴。他用力點點頭,金色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紛飛。他不明白小夥伴為什麼突然就身體不舒服了,也不知道小夥伴是怎麼突然就知道車子會有危險。儘管他發現了那根多出來的鋼筋,也沒有看出普通的鋼筋為什麼會導致爆炸,而諸伏景光最開始的說法是地鐵可能會爆炸。
不過這些對降穀零來說也不那麼重要,因為他知道他們有了共同的秘密。
他們已經是同一戰線的戰友了!
男孩子增進友誼就是這麼簡單。成功固然能使凝聚力堅不可破,一起犯錯更能增進兩個人的感情。
兩人默契地鬆開手,降穀零還是戀戀不舍的樣子,“hiro,你有手機嗎?回家之後可以找你嗎?”
“我沒有手機,不過在用哥哥的電腦,你可以給我發郵件。”諸伏景光熟練地從掛著護身符的小包中摸出便簽條和水筆,寫下了自己的郵箱。
雖然是新申請的郵箱,但郵箱名字是他以前就用慣了的私人郵箱,地址已經熟悉到光憑肌肉記憶就能默寫下來的程度。
“我看到郵件會儘快回複的。”
“嗯!那……明天還來嗎?”
“明天?應該不行了吧。”
“哎?”
“寒假要結束了啊。”諸伏景光理所當然地回答。
“hiro還沒做完寒假作業嗎?”
“那倒是早就做完了。但是,我要回長野呀,我家在長野呢,學校也在那兒。”
“……”金發的孩子一瞬間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仿佛和好友即將麵臨的是生死離彆。
【啊……和保育園裡的孩子們好像。】諸伏景光一瞬間就幻視上自己幼兒園畢業那天,周圍一圈大大小小的孩子們露出的表情。他們可不像降穀零這麼含蓄,小朋友有直接哭出聲的權利,一個個哭得震天響,回去的時候好幾個孩子嗓子都啞了。
看到熟悉的表情,諸伏景光趕緊安撫,生怕晚了就再遭受一次魔音穿耳,“也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了,不是還能郵件聯絡嘛,而且下一個假期我還會來的。”
“真的還會來嗎?”比起無用的哭泣,降穀零似乎更想要一個百分百肯定的真實。
“嗯,真的。”
“真的真的會來嗎?”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會來的。”①
問話被搶白,金發如同狗狗的耳朵般蔫了下去,琢磨了半天,還是不甘心就這麼結束。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做著小動作,最後隻是讓自己的十指糾纏在了一起。
“我會想你的。不要忘記我!”他這麼說道,有些霸道,更多的是想要和新朋友一起結下牢不可破的羈絆。總覺得如果就這麼讓小夥伴離開,那麼離開之後轉頭就會忘記他。
然後像那些搬家了的小朋友一樣,再也沒了聯係。
諸伏景光伸出手,取下手套,露出由於戴了保暖良好的手套而溫暖的小手,摸摸好友的金發,“我也想你,會一直想你的。”
發絲在冬日不那麼明媚的陽光下閃了閃,從無精打采的狀態支棱了起來。
降穀零並不知道,哪怕在決定邁入死亡時,諸伏景光最先想到的也是他,生死之交不過如此。
怎麼可能忘得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