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圖看上去也沒什麼問題啊。”
大公主拿著圖上下左右仔仔細細地看了不止一遍,發覺上頭畫著的圖就是普通的武器。
李暮歌沉默,如果原身還在,或許能夠為大公主解答,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原身已經死了,她甚至沒有留下一點兒記憶給李暮歌,李暮歌什麼都不知道。
她隻能從原身保存了這張圖的行為看出,這張圖一定有問題。
“皇姐想拓印一份帶走,可以嗎?”
李暮歌點點頭,“大皇姐將它直接帶走也沒事,現在看來,此物於我而言,乃是禍事一樁,很可能會丟了小命的大禍啊。”
“放心吧十四,如果榮陽真的僅僅因為一張圖,就想要你的命,我絕不輕饒她!”
大公主和太子爭鬥多年,卻從未想過要太子和榮陽的命,好歹她們都姓李,身上留著李家血脈,政治鬥爭歸政治鬥爭,遠沒有到要人命的地步。
榮陽和太子顯然不這麼想。
“多謝大皇姐,如果不是大皇姐相助,十四這條命很可能早就沒了。”
李暮歌能看出來,因為大公主站在她身後,所以榮陽有點兒畏手畏腳,不敢像之前那樣囂張,直接對她動手了。
這一次,是她扯了大公主的大旗,算是狐假虎威了,大公主做了她的靠山。
“唉,你才十五,還是個孩子呢。”大公主很是感慨,她十五的時候,其實還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與對父皇弟弟妹妹們的期待,至少那個時候,她還沒有直麵這世道的殘酷。
而李暮歌卻被迫死裡逃生多次。
李暮歌笑而不語,政治鬥爭一旦開始,誰管你是孩子還是大人,你贏不了,就會輸!
輸了,就代表著你將自己的命交到了彆人手上,是死是活,都是旁人說了算。
“父皇此次有意補償你,會提前送你封號,禮部可曾為你擬定過封號?可有喜歡的?”
禮部還沒有給李暮歌擬定封號,因為李暮歌不曾訂婚,成親的日子更是遙遙無期,禮部之前就想著不著急,沒想到現在皇帝突然要給李暮歌封號。
真是打了個措手不及。
好在這樣一來,李暮歌的選擇多了起來,她可以選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封號。
公主的封號一般分為兩類,一類是地名,古時公主封號所在之地,會成為公主的食邑,類似封地一般,隻是沒有實權。
到了大莊,食邑和封地都已成為曆史舊聞,皇權高度集中,不會下封。
從這一點看,大莊不應該被稱為封建社會,都沒有分封製度,算什麼封建,要李暮歌看,其實大莊更像是封建社會和資本社會雙重製度的疊合,君權掌控農業資本。
因為地名封號已經沒了代表性的食邑,所以大莊出現了第二類公主封號,那就是以寓意美好的字來作為公主封號。
比如大公主的端華二字,一字取自《荀子·成相》中的“水至平,端不傾”,一字取自《道德經》中的“處其實,不居其華”。
都是對大公主未來品行的殷切期盼。
大莊的公主大多是以第二類封號居多,榮陽也是第二類封號,《爾雅·釋草》言“木謂之華,草謂之榮”,坊間一直傳聞,三公主的封號是有意與大公主一較高下。
具體如何,李暮歌不清楚。
“禮部尚未擬封,我想取長安二字。”
李暮歌希望自己能長長久久、安安穩穩的活著,這是她對自己最真切的期盼。
長寧這個稱號肯定不能用,大莊國都就叫長寧,李暮歌敢取,也沒人敢叫,拿國都當封號,太子都不敢這麼乾。
“長安,這個封號好,回頭寫個折子遞上去,你親自寫,叫父皇定下便是。”
大公主念叨了兩句這個封號,覺得再好不過,好聽還順口。
“對了,忘記同你母妃說一聲了。”大公主突然想起來,隔壁就住著良嬪,她們倆竟自顧自聊起來,完全忘了知會良嬪。
李暮歌都能想到良嬪現在得知了紫薇殿內的事情會有多生氣,還是彆湊過去,讓良嬪更生氣了。
“沒事,我回頭與母妃說一聲便好,今日多謝大皇姐了,大皇姐不如在春和宮用晚膳?”
原來不知不覺間,外麵的天已經黑了。
大公主搖搖頭,“昨日在宮中一夜,今日該回大公主府了,省得府中人擔心。”
聽到大公主提府中人,李暮歌這才想起來那位存在感極低的大駙馬。
原本大駙馬是跟大公主一起在紫薇殿裡受訓,後來皇帝讓朝臣們都走時,大駙馬竟跟著一起走了。
他到底算是皇家中人,還是朝臣啊?怎麼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的。
書中曾明確寫到,大公主與大駙馬感情不和,要不是還有一位郡主,恐怕兩人早就和離了。
李暮歌沒多問,人家夫妻間的問題,外人插什麼嘴。
大公主趁著天色還未徹底暗下來,趕在宮門落匙前離開了皇宮。
隨著大公主離開,皇宮好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李暮歌回到春和宮,抬頭的瞬間,看見了空中那一輪明月。
“十五了?”
李暮歌問道,她身後的白術回道:“回殿下話,今日已經十六了。”
哦對,萬壽宴是四月十五。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古人誠不欺我,這月亮可真圓啊!”
古人麵對明月,能出口成章,隨手寫下流傳千載的文章,不會作詩的也能吟上兩句,李暮歌沒那個文化底子,她隻會說,月亮可真圓。
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看見這麼圓的月亮。
李暮歌在這兒感歎月亮的美麗,同一輪明月下,有人籌劃著陰謀詭計,有人為天下黎民案牘勞形,還有人,在發瘋。
“啊!!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不是我殺的你啊,你放了我吧,十一,求求你了,你放過我吧……”
“我的兒,你究竟是怎麼了,母妃隻剩下你一個孩子,你不要嚇母妃啊!”
淑妃的華景宮偏殿之中,一片狼藉,地上已經沒有一處能落腳的地方,全都是各種花瓶的碎片,被撕碎的書畫,倒下後因為礙事而被踹到一邊的桌椅。
還有被人暴力拽下來的簾幔,軟趴趴落在地上,團成一團。
淑妃一身華服,臉上未施粉黛,頭發隻簡單的挽了起來,她滿是悲傷地望著眼前的女兒,眼底一層青黑。
而她麵前,則是幾日便瘦了兩圈,瘋瘋癲癲形容枯槁的十公主,此刻哪裡還能從她身上,看出有一絲公主的風采?
嘴唇乾裂,因為大喊大叫的次數多了,十公主的唇角已經微微裂開,鮮紅的血珠不斷順著嘴角落到她的衣襟上,雙目發直,不時盯著一個角落神經兮兮地笑,然後又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瞪圓眼睛瘋狂怒吼,打砸身邊的一切。
她赤著足,腳上裹了一層白布,腳底一片血紅。
剛剛發過瘋的她,現在重新回歸了安靜,她蹲下身,手環保住自己,將手指塞到嘴裡,一邊咬一邊嘴裡不住念念有詞。
淑妃見此情形,幾乎要暈過去了。
“還不快叫太醫過來!樓太醫呢!叫樓太醫過來!”
淑妃衝後麵躲起來的宮女們喊著,宮女們身體一抖,其中一個年歲大一些的宮女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回淑妃娘娘話,門口、門口有禁衛守著,說是奉紫薇殿的命令,這幾日,除了皇後娘娘外,其餘宮中不許請太醫……”
這完全就是針對十公主,宮裡其他人身體都不錯,哪怕是有點兒小毛病,請醫女上門便好,沒嚴重到要請太醫的程度,隻有十公主,她的瘋病越來越厲害,根本離不開太醫。
淑妃眼眶一熱,熱淚滾滾而下,愴然喊道:“陛下!陛下啊,你好狠的心啊!陛下!”
像是有人在活生生剜她的心,淑妃痛不欲生,她踉蹌上前,不顧危險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哭訴道:“小十,你快好起來吧,不要再瘋下去了,不然、不然母妃……”
她恐怕要同時失去兩個孩子了。
淑妃想,自己已經不年輕了,如果沒了孩子,家族還會繼續支持自己嗎?
哪怕位列四妃之一,沒了孩子,也就沒了未來,淑妃幾乎能想象到淒慘的未來。
她因此哭得更大聲,那哭聲像是驚醒了懷中的十公主,十公主的眼神恢複了一瞬的清明,她虛弱地喃喃一句:“母妃……”
“小十!小十你認出母妃了?小十,不要怕,母妃一定能將太醫請來為你治病,你不要怕!”
淑妃大喜過望,恨不得立刻跑出去請太醫,隻要她親自去請,陛下也不能強行壓住她!
“母妃,兒不孝,兒真的撐不住了,有蟲子、蟲子在兒腦子裡,它日夜不停地啃食著,兒要死了……”
十公主說著,嘴裡突然湧出大股大股的血,淑妃被嚇傻了,遠處的宮人更是被嚇得驚叫連連。
十公主的氣息逐漸微弱,她最後用手指在地上寫了個字。
可那個字扭曲變形,根本沒法認出來。
“是誰,究竟是誰!”淑妃焦急地問著,十公主最後留戀地看了她一眼,下一刻,氣息徹底斷絕。
她瞳孔擴散,如鳥獸垂頸,年少早夭,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