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活了(1 / 1)

二十文錢剛好夠兩人飽餐一頓。

填飽了肚子,就要開始乾正事了。

“你還沒說來桐城要做什麼呢。”傅彥道,“不會是專門來遊玩的吧?”

“當然沒這麼簡單。”賀聽瀾說。

他望了望太陽,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便道:“現在差不多可以過去了。”

到了地方,傅彥驚訝地發現,原來賀聽瀾說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破院子。

院子的圍牆應該是很久沒有修繕過了,臟兮兮的,長滿了青苔。

一處牆角還破了個大洞,不知是野狗還是什麼動物弄的。

“這是做什麼的?”傅彥不明所以。

“濟慈堂。”賀聽瀾說,“專門收留無家可歸的老弱婦孺。”

桐城位處邊境,常年有因戰亂家破人亡的失親孤兒,以及死了丈夫、兒子無人贍養的老者和婦人。

其實大梁的每個城池都有濟慈堂,這是中央官府所規定的。

但桐城的濟慈堂卻和傅彥在金陵城見到的截然不同。

“怎會如此破敗?”傅彥訝然道,“即使是邊陲小城,也不該弄成這樣吧。”

“本來是不該的。”賀聽瀾說,“但是經費一層層傳下來,每過一層都會被克扣一些。到了真正能用在濟慈堂上麵的就所剩無幾了。”

再加上桐城無家可歸的老弱婦孺也比彆的城池多上許多,光是每天吃飯穿衣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便顯得更加寒酸。

“原本說要擴建的,但是官府那邊不讓,說是旁邊那塊地已經批給了木炭廠。”賀聽瀾道,“所以濟慈堂的負責人也沒辦法,隻能把部分孩子送到廟裡。”

“木炭廠?”傅彥皺了皺眉,“那平時的煙也太大了吧?孩子們在這樣的環境生病了怎麼辦?”

“那就沒辦法了。”賀聽瀾也很無奈,“對於他們而言,能活下去比活得好不好重要得多。”

傅彥覺得賀聽瀾說得有道理,但心裡還是不是滋味。

“那,我們有什麼可以幫助他們的嗎?”傅彥問。

“這你就問到關鍵了!”賀聽瀾拍拍他的肩膀,“進去說。”

二人才剛踏進大門,就有四五個孩子跑了過來。

“小賀哥哥!”

賀聽瀾雨露均沾地摸了摸他們每個人的腦袋,“怎麼樣,最近有沒有聽堂主嬸嬸的話?”

“有!”幾個小孩異口同聲地回答。

“小賀哥哥,你為什麼帶了個男子來啊?”一個黑瘦黑瘦的孩子好奇地打量著傅彥。

另一個小胖墩也說:“對啊,小賀哥哥,你上次不是說要帶個漂亮的嫂嫂回來嗎?”

“這就是啊。”賀聽瀾一本正經道:“我給你們帶了個男嫂嫂,怎麼樣,是不是豐神俊朗?”

傅彥:???

孩子們紛紛愣住了,一個個眼睛瞪得老大,看看傅彥,又看看賀聽瀾,又看看傅彥。

“啊啊啊啊——!”孩子們嗷嗷叫著四散開,往院兒裡跑去。

“小賀哥哥跟男人好上了!”

“哈哈哈哈哈……”賀聽瀾笑得直不起腰。

傅彥氣急敗壞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怎麼胡說八道啊?”

見賀聽瀾還在笑,傅彥一把捂住他的嘴,“彆笑了!”

賀聽瀾忍著笑舉起雙手,佯裝投降,“好好好,我不笑……噗哈哈哈……”

“你真是……莫名其妙,欺人太甚!”傅彥不跟他理論,轉身就走。

“哎哎哎,彆走啊!”賀聽瀾蹦躂著追上他,“還沒乾正事呢。”

傅彥看在他是來幫助濟慈堂的份兒上,勉強不走了。

“我警告你,一會不許再胡說八道!”傅彥威脅道,“否則……”

“否則什麼啊?”賀聽瀾把臉湊過去,眨眨眼睛,十分好奇地等著他的後文。

“否則……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傅彥道。

畢竟自己還在賀聽瀾的勢力範圍內,還打不過人家,也確實沒什麼能威脅的。

賀聽瀾十分配合道:“哎呀,我好怕怕呀。”

這時候一位三四十歲的婦人從裡院走了出來,見了賀聽瀾連忙熱情地招待。

“阿瀾,你可算是來了。”婦人拉起他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是不是又長高了?”

“鴛姐,我都十八了,就算能長也長不了多少。”賀聽瀾哭笑不得。

“誰說的,二十三還竄一竄呢。”被稱為鴛姐的婦人不以為然。

她又看向傅彥,道:“這位小哥兒是?”

“在下鬱文嘉。”傅彥行禮道。

“噢,我知道。”鴛姐嗓門兒極大,一聽就是個爽朗能乾的人。

“阿瀾來之前跟我說過了,說你書讀得多,字兒寫得好,人還長得英俊,特招人稀罕。”鴛姐笑著對傅彥道,“我叫李鴛,是這裡管事兒的,你跟著阿瀾一塊叫我鴛姐就行。”

這會輪到賀聽瀾著急了,“不是,讀書寫字是我說的,但後麵那些我什麼時候說過了?”

“你看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健忘了。”鴛姐笑著打趣,“回頭我把我那治健忘的方子給你,多補補。”

“不是,我……”賀聽瀾有口莫辨。

“行了,那你倆先去堂屋坐下歇歇腳,我去叫一下大家夥。”鴛姐說罷,大步流星地轉身走了。

賀聽瀾撓撓頭:“我有在信裡說過這句嗎?”

傅彥強壓著嘴角的笑意,“那就隻有你自己知道了。”

說完他也轉身往堂屋走去。

“鬱文嘉你偷摸笑什麼呢?”賀聽瀾追上去,“不許笑!”

傅彥琢磨了一下,慢悠悠道:“我在笑……風水輪流轉。”

賀聽瀾:……

濟慈堂攏共也就四個負責人。

一個是這裡的堂主,也就是剛才的李鴛。

另外還有一個負責管賬的、一個郎中、一個文書郎兼教書先生。

說是官營濟慈堂,其實主要是一些好心人自發組織起來的。

加上賀聽瀾和傅彥,六個人正好坐滿一桌。

現在傅彥總算明白他們是來乾什麼的了。

第一件事是把濟慈堂的其中一部分改成織布坊。

濟慈堂裡收留了許多被家裡趕出來的婦人,她們大多都四肢健全,與其待在這裡幫著洗衣做飯,還不如做點紡織勞動,賺些賣布匹的錢留著傍身。

畢竟在亂世中,女子想要生存下去隻會更加艱難。

但這個計劃的第一步就無法落實。

因為濟慈堂連買紡織機的經費都沒有。

賀聽瀾也是偶然間得知了他們遇到的困難,便決定出這部分錢,先讓織布坊的工作運轉起來。

而第二件事則是編寫適合孩子們學習的書籍,這樣他們長大以後也能有一技傍身。

比如說當個抄寫員什麼的,門檻低還好找工作。

或者對算學感興趣的孩子以後可以去當賬房先生,對製造工具感興趣的可以給師傅們當學徒。

總之能靠自己吃飽飯就行。

其實相關書籍在書局也能買到,但大多都文字晦澀難懂,根本不適合孩童們學習。

於是賀聽瀾這次叫上傅彥一塊來,也是想讓他幫忙將書改編成適合孩子們閱讀的版本。

以及寫一些字帖供孩子們臨摹。

傅彥自然是一口答應。

這點事對於他來說不在話下,尤其是練字,傅彥從小到大一直是學堂裡字寫得最好的那個,多次被夫子拿去當模版。

大家都是做事痛快的人,很快就商量好了。

眼看著要到午時了,等錢莊一開門,賀聽瀾就可以去取存銀,交給李鴛他們。

之後再去書局將需要改編的書籍買好,這趟桐城之行就算圓滿完成任務了。

桐城的書局要比臨青城的大上不少,裡麵的書也更加全麵。

二人對照著濟慈堂給他們的書單一本本挑選。

去前台結賬的時候,賀聽瀾神秘兮兮地問掌櫃:“老板,您這兒有沒有賣話本子的?”

掌櫃熱情地推薦道:“當然有!客官您想要什麼類型的?曆史故事、仙俠異誌、世家秘聞,我們這兒應有儘有。”

賀聽瀾擺擺手道:“不是這些,我想要那種、咳、帶顏色的,就小孩子不能看的那種,你懂吧?”

傅彥睜大了眼睛,飛速懟了一下賀聽瀾的側腰:“家裡那些還不夠你看?也不害臊!”

賀聽瀾瞪了他一眼:“少管我!而且搞得好像你不看一樣。”

掌櫃露出“哦~”的眼神,連忙道:“我懂,我懂!這就去給客官拿!”

傅彥從賀聽瀾手裡奪過那一摞正經書,“這些我拿著吧,我可不想讓它們跟那種書放在一塊。”

賀聽瀾被逗得直笑,“行吧,就是不知道是誰看《貓妖奇情記》看到後半夜,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呢~”

傅彥:……

買好書,二人頂著大太陽在街上閒逛起來。

午時是一天當中最熱鬨的時候,尤其是街兩邊賣小吃的攤子,一個個都忙活得熱火朝天。

賀聽瀾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醬板鴨!”他環顧四周,發現了一個熟悉的攤位。

“這老哥終於又出攤了!”賀聽瀾興奮道,“前兩次我來桐城都沒見到他,還以為他不乾了呢。”

說著他把一摞話本子都塞給傅彥,“你等我一下,我去買個鴨子。”

賀聽瀾跑到一半,又轉頭問傅彥:“你吃不吃?”

“哦,行啊。”傅彥道。

待賀聽瀾跑去排隊了,傅彥轉頭往一個小巷子裡拐去。

他方才在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巷子裡的一個人。

傅彥走進巷子裡,發現那個人背靠牆坐在地上,正在掩麵哭泣。

他的身前放著一輛木車,裝滿了已經不新鮮了的貢柑。

傅彥蹲下來問道:“閣下可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那人抬頭,道:“哎,彆提了,本來這批貢柑是要送到金陵去,結果連城門都沒進去就被趕了出來。”

“這一來一回的,果子早就不新鮮了,哪兒還能賣的出去啊?賠死了!”

傅彥眸光一凜,問道:“為何進不了金陵城?那邊發生什麼了?”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果農道,“聽彆人說金陵城內不太平,好像先是宮宴裡混入了刺客,後來又有哪個高官家的公子被暗殺了。反正我過去的時候,金陵城已經封城了,外麵的不能進去,裡麵的也不能出來。”

果農長長歎了一口氣:“真是造孽啊,什麼世道?!”

傅彥心裡咯噔一下,看來自己遇刺這件事遠比自己想的水還要深。

隻不過,如果現在所有人都相信自己已經死了,或許他可以借此機會調查一些事情。

畢竟有些時候,死人這個身份,比活人還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