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朝,天同二十四年。
當今陛下的小兒子,七皇子陳不留,流落民間十多年後被找回,消息傳回京都,一道聖旨發出竟是直接加封其為安王。
消息震驚朝野,九月九日,皇帝派親衛前往,護送安王歸京。
“公子,為什麼你要我稱呼你為公子?”
林間一小路上,一個穿著灰布麻衣的年輕男子和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姑娘慢慢走著,男子看著二十出頭的年紀,一根木簪綸發,皮膚偏黑,風塵仆仆,旁邊那姑娘呢,看著比男子還要大上幾歲,背著一個大大的竹筐,那就是兩人這一路的行囊了。
“小白,這你就不懂了,京都人士都講禮儀,懂禮貌,談吐舉止要風雅。碰見好看的男子呢,一般都稱公子,長的漂亮的姑娘呢,一般稱小姐準沒錯兒。”
可陳小白還是不懂,“可你是盤龍山下李子村兒的陳閒餘,我為什麼要叫你公子?”你又不是京都人士。
陳小白今年二十七,雖然前半生的記憶忘了大半,隻記得自己到了村子後的事,說是逃難路上不小心傷了腦子,後來,反應一直較常人要慢一點兒,但不代表她腦子不轉了。
陳閒餘側頭看她,反問道,“我問你,我爹是誰?”
陳小白坦然回道:“你說是當今丞相張元明。”
也許是真的吧,她總聽陳閒餘念叨,做飯時念叨,砍柴時念叨,小時候被隔壁村兒的小屁孩欺負時,也總喊著有朝一日自己的丞相爹會來幫他報仇的。
但等了十多年,也不見他那個丞相爹出現。所以陳閒餘決定自己找他去。
至於為什麼問陳小白這個問題,陳閒餘顯得臭屁又有些小驕傲,“我爹在京都,我身體裡流著我爹的血,那我可不也算是個京都人士!”
哇哦~陳小白先是怔住,還真認真思考了一下,但最後她的表情變得無語,“你長在……”
小白想提醒他,但他不需要小白的提醒,故意揚聲打斷她,義正言辭道:“我是我爹的骨肉,他是哪兒人我就是哪兒人!他是丞相,那我就是大官兒之子!”
“我不管,你就得叫我公子。”他開始撒潑耍賴。
陳閒餘總有那麼多歪門兒的道理,陳小白憂愁的歎了口氣,再次提醒他,“私生的。”
人家說不定連有你這個兒子的存在都不知道。
“那我也是我爹的兒子,我和我爹,天下第一最最好!”
“你隻是沒錢了,所以才想投奔他,從此吃穿不愁。”
所以陳小白一路上才很愁啊,光是用她那個不太靈光的腦子想也知道,人家貴為丞相、高門大戶、朝中重臣、有妻有子,真的會認下你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嗎?
還是奔著人家錢去的私生子……
但陳閒餘很有自信,他在離村兒之前還許給了村裡很多八九歲的半大小孩一堆好處,說什麼發達了就回來建設李子村兒,趁機拿到手一堆零嘴兒。
害得陳小白知道後連夜帶著他跑路,就怕被村裡人聯合圍堵打死這廝。
陳小白時常在想,可能傷到腦子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吧?
正如此刻,陳閒餘又開始了他的強詞奪理不要臉式發言,擲地有聲道:“胡說!我分明是趕著去給我爹儘孝去的,他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陳小白:“真的嗎?我不信。”
往壞處想,人家正妻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會不會派殺手埋伏在半路結果了你都說不好,還趕著儘孝?
我看你是趕著去送死。
“小白!”陳閒餘開始惱羞成怒,抬起手點她腦袋教育,“我知道你腦子不好使,但我腦子好使啊,你要學會聽話。”
陳小白滿臉麻木,已經不想說話。
“行吧,公子你說咱們現在走哪邊兒?”
兩人停在一處分岔路口,陳小白等著陳閒餘說話。
後者看看左邊的小路,又看看右邊的小路,嗯,除了草多草少,壓根看不見任何區彆。
“我說了……”走官道你不讓。
“我知道了!走這邊!這邊肯定能快一步到京都!”
陳小白的話再次被打斷,無語的跟著熱情高漲的陳閒餘走向左邊的那條小道。
她也不知道這條路通往哪兒,可能是野豬窩,也有可能是斷崖,反正一切儘有可能,信陳閒餘不如不信。
這是她一路上多次迷路得來的經驗。
但陳閒餘要她叫他公子其實也沒錯,陳小白本就是他娘安排照顧陳閒餘的下人,雖然失了憶,但仍迷迷糊糊記得要照顧陳閒餘,這是她腦海中看不清麵容的女人交代她的話。
所以,當年才不過十五歲的少女帶著才八歲的陳閒餘來到了盤龍山下的李子村兒裡住了下來。
這一住就是十二年。
直到這次,兩人因為在李子村實在窮的過不下去了,陳閒餘才鼓動陳小白兩人一塊上京投奔他那個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丞相爹張元明。
“閒餘,你非要走小路抄近道,萬一咱遇到土匪怎麼辦?”
陳小白一路都在擔心這個問題,沒辦法,有個身體長大了但心智還沒長大的‘弟弟’,就要多操很多心。
陳閒餘抬起胳膊,穿梭在和自己一樣高的野草裡,兩人低著頭,都在儘量用胳膊護著臉。
陳閒餘的聲音從前麵傳來,“放心吧,過了前麵的山咱們就到京都了,天子腳下呢,哪兒來的土匪。”
“那猛獸呢?”
這猛獸吃不吃人,總不歸天子管吧。
陳閒餘:“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出發前,我特意找老獵頭要了把虎糞帶在身上。”
哦……
等等!
“你說你把什麼帶身上??”陳小白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不敢置信的問。
陳閒餘回頭,看著她理所當然道:“虎糞啊。”
陳小白眼神難言的在他身上打量,從上掃到下,然後默默退後了兩步,和他保持一定距離,“我就說這一路上為什麼總聞到一股怪味兒,原來是從你身上發出來的,你怎麼能把這玩意兒裝在身上呢!”你是三歲小孩嗎?還玩這麼臟的東西。
陳小白嫌棄的又退後了一步:“你衣服自己洗,這次我不幫你洗了。”
陳閒餘嘿嘿笑了,“我沒裝身上。”
“我用布包起來,放竹筐最底下了。”
陳小白怔住,直到陳閒餘跑了才反應過來,氣得下意識丟了背上的竹筐,“陳閒餘你個操蛋玩意兒!!!”
她拔腿就追,但跑出去幾步又跑回來,縱使嫌棄的要命,但也不能丟掉兩人的全部家當吧,眼睛一閉,趕緊一把背起竹筐又繼續去追陳閒餘,“你給我回來!這行李你自己背!我不背了!!!”
“哈哈哈哈,小白你追上我再說,追不上,我可不管。”
“你給我回來!跑慢點兒,等等我!!”
秋日裡,兩人追逐著,一前一後跑在雜草叢生的荒野田原。
一路上,他們走過很多地方,已記不得走過多少路,隻記得這趟上京之路,從春天,一直走到了秋天,現在終於是快要到了。
但是,也不知是陳小白的烏鴉嘴應驗了,還是陳閒餘太自信。
就在他們下山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土匪真的出現了。
陳閒餘:“……”再也說不出天子腳下這四個字。
陳小白:“……”我說吧、我就說吧!讓你放著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走小路!
先前還活蹦亂跳的兩人被四個胖瘦不一的土匪圍在中間,縮著脖子,慫得像個小綿羊一樣,大氣都不敢出,特彆是當視線接觸到對手手中那揮動著的足有他們胳膊長的大刀時,那刀被擦得鋥亮,太陽光一照都反射出一陣白光。
陳閒餘被晃得一眼都不敢多看,抱拳求饒,“各位好漢,我們上京投奔親戚的,本來就窮的叮當響,身上也沒多餘的閒錢,你們看……要不就放我們一馬吧。”
“放了你們?”四人圍著他們打量,從他們縫了又補的破衣服,再視線一路往下看到了他們腳上穿的打著補丁的破鞋。
最後一翻他們的竹筐,終於認命的得出一個結論——這倆兒窮光蛋比他們混得還差。
但是讓他們就這麼空著手收工,四人又怎麼都不甘心。
“不行!今天碰著我們,算你們倒黴。要從這兒過可以,但怎麼也得留下個一兩件東西。”
其中一個土匪開口道。
陳閒餘和陳小白互相看了看,陳閒餘開口道:“行吧,那你們挑,看上什麼東西拿走就是,隻求放我們安全離開。”
“放心,爺講規矩。”
“你們,搜。”為首的土匪一揚下巴,衝著左右兩個漢子道,於是陳閒餘兩人被扒拉到一邊,另外一個漢子看守在他們身邊。
一陣叮叮當當過後,搜東西的兩人嫌棄的踹了腳破竹筐,手中什麼都沒拿,“老大,這兩貨太窮了,一個值錢的都沒有,連吃的大餅都隻剩半個。”
窮鬼陳閒餘尷尬的摸摸鼻子,“這不是快到京都了嘛,另外半個被我們昨天吃了。”
這是問你那另外半個餅去哪兒了嗎?
土匪老大也是很無語,“你閉嘴!”
“老大,那現在這……”
另外三人臉上都露出了猶豫和糾結,還有幾分氣悶。
白忙活一場,換誰誰不生氣啊?
偏這兩貨是真窮,打死也變不出錢來。
現場陷入一陣尷尬的氛圍,陳閒餘還想勸四人算了,要不就乾脆放他們過去吧,彆為難他們也為難自己了。
就見這時,四個土匪中最矮的那個眼睛注意到站在陳閒餘旁邊的陳小白,眼睛盯著看了有三秒了,像是在打量。
陳閒餘心裡立刻叫了聲糟。
“老大,我看,要是沒錢,那留下人也不錯啊……”
完了!預感成真!
陳閒餘垂在身側的手拉住陳小白,陳小白姿色不算上成,普通之中,還帶著幾分鄉下人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隻一雙眼睛清澈又單純,但總歸是個女的。
當四人的視線齊齊看向他們的時候,陳閒餘飛起一腳直接踹倒身旁的大漢,“跑!!”
他拉起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陳小白玩命似的往山下跑去。
被他們落在身後的土匪四人先是愣了一下,後反應過來,怒氣衝衝的追上去,為首的老大還踹了倒在地上的土匪一腳,“追啊!還發什麼愣呢!”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