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眼泛淚光,輕輕摸了摸顧盼兮的頭,道:“好孩子,你長大了。”
頭上的力道又輕又柔,從中似乎能感覺到主人的愛憐
顧盼兮心中一暖,抬起頭來,乖巧應了聲:“娘親。”
此時,顧管家高呼一聲:“禮畢,更替服飾。”
阿芷聞言忙上前扶起顧盼兮回屋準備更換衣裳
顧盼兮順著她的方向起身,餘光瞥見一抹白色的身影,上麵用金線紋了竹子的花樣
她心中莫名一動,正想抬頭看看是什麼人,不待看清,冷不丁腦袋一陣刺痛,險些沒站穩,好在阿芷及時扶住了她
緩了好一陣她才回過神來,卻已經被半推半扶著往外走
她輕輕扯了扯阿芷的袖口,悄聲問:“方才堂上似乎有位穿白衣的,你可瞧見了?”
阿芷回想起方才在堂中所見,便道:“瞧見了。”
“可曉得是誰?”
阿芷細細回想了下,搖了搖頭道:“不清楚,先前似乎未曾見過。隻是他坐在君公子身旁,想來應該是好友之類的吧。”
“不過奴婢瞧見許公子了。”阿芷狡黠一笑,“姑娘今日才辦的及笄禮,雖說是走個流程,但許公子等了這麼久,今日過後應該很快便會登門求娶了吧?”
“許朗清嗎?”
“是啊。”
阿芷引著顧盼兮進房間,邊為她梳妝邊道:“雖說君顧兩家關係上更親近,但奴婢瞧著許公子對姑娘更上心些。”
顧盼兮指尖輕點著手中的朱釵,聽她這麼一說,倒是想到了與許朗清的初識
幼年的許朗清因身體不好被送到寺裡修養,她在某次隨顧夫人去上香的時候救了倒在樹下的他,兩人因此結為朋友,後來他身體好了便被帶走,等再見到的時候他已經是個翩翩少年郎,那時才知他是新上任的知府許文右之子
聽聞這許文右本應在朝堂之上為君解憂,卻不滿鄭太後“垂簾聽政”,不斷向皇上進諫反應此事,怎料被鄭太後所知,終是丟了官,好在當今聖上力保他,為他謀了一官半職,可惜山高皇帝遠,想再入朝堂多半是不能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與許朗清重逢後,同他的相處總感覺不如之前自在,大概是分開太久了吧
如果到她這個年紀一定要嫁人的話那還是君灝笙吧,好歹知根知底,她就算作天作地他也不會多加乾涉,反正他自己也是個混天魔王
花廳中,君灝笙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是誰在罵他?
君老爺微微側首,道:“穿的少了?”
君灝笙揉揉鼻子,微一聳肩:“多半是花季到了,有些過敏罷了。”
坐在顧老爺另一側的許文右收回打量的目光,朝主座開口道:“顧夫人。”
“許大人。”顧夫人看著他,點頭微笑致意
“今日令愛生辰禮,本官就想多嘴問一句,不知可許了人家?”
許文右一句話出來,廳內幾人心知肚明他打的什麼主意
雖說許文右是揚州知府,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揚州以君顧兩家為大,若能與顧家結姻,那才能坐穩這個位置
在座的心中各自有打量,至於另一側的白衣少年,沒人注意到他抬頭看了許朗清一眼又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
顧夫人聽他自稱本官,猜他多少有點想靠身份將親事定下,隻能無奈答道:“尚未許人家。”
“如此甚好。”許文右撫掌大笑,“犬子傾慕令愛多時,今日本官便將這媒說上一說,不知君夫人意下如何?”
“這事還得看兮兒的意思。”
顧夫人有些為難,轉頭看向顧老爺,顧老爺輕輕拍著她的手,以示安撫
許文右不以為意
“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顧姑娘這事還是得由你來做主。況且犬子自幼與令愛相識,雖說中間離開過那麼一段時間,但這情誼卻是忘不了的。”
“大人說笑了。”
顧老爺接過話頭,答了這麼一句,其他的卻不再多言
雖說許朗清幼時體弱來揚州靜養過一段時間,自家孩子那時也的確與他交好,如今他回來不過短短一年時間,便拿了個“揚州城第一美男”的名號,為人倒的確是風流倜儻,進退有度
隻是兮兒這丫頭的婚事還是得她自己來說的好,省的一不如意就開始上房揭瓦
許文右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廳內的驚呼聲擾了思緒,扭頭一看,原是已換了衣裙的女兒家款步前來
顧盼兮額前描著一張桃花花鈿,細長的娥眉下一雙桃花眼波光流動,朱唇輕染紅脂,墨色長發細細綰起,餘下幾縷垂於胸前,一身衣裙以粉為主調,輕綢纏腰,勾勒出細軟的腰身,廣袖之下一雙白淨的小手交疊置於身前,一眼看去像是生於花間的妙人兒
她迎著諸位賓友的目光,緩緩走上前,稍稍福身便站至一旁不語
許文右回了神,想著如此妙人當他的兒媳婦倒也算妥當,遂又開了口
“既然令愛出來了,趁著大家都在,本官可要把這婚事再提上一提。”
“……”
在場的人聽到這話後沉默不語,隻有顧盼兮不明所以
許文右瞧著無人搭話,自是知曉大家礙於他的身份不好表態,於是套著顧盼兮說話
“顧姑娘,朗清你可還記得?”
雖說自己兒子回到揚州後經常去找顧盼兮這事他是知道的,但是姑娘家嘛,臉皮薄,還是要循序漸進,慢慢問話,怎料被問話的根本沒在狀態
此刻當事人正盯著某處在發怔,眾人順著她的目光,卻見她原來是瞧見了君家公子帶來的人了,不說其他,光看相貌,的確夠引人注目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瞧見好看的人多看兩眼是正常的
顧盼兮可管不了彆人怎麼想,她現在可瞧見了那白衣公子的模樣,當真好看的有些過分了,而且不知為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他便是她的夢裡人?
不待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察覺情況有點不太妙的阿芷在身後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回神
“啊?什麼?”
顧盼兮偏過頭,眼睛還盯著人家端著杯子的手,骨節分明,是個做手模的好料子
循著手腕往上,想再多看兩眼,卻不巧,有人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這才回神,抬頭一看,麵前的人青衣玉冠,眉墨如畫,透著一股矜貴的模樣,可不就是三天兩頭要往她跟前湊的許朗清
“怎…怎麼了嗎?”
許朗清拿出準備許久的賀禮遞到她麵前
“上回你說喜歡紅玉,可巧前些日子聚寶齋剛到了一批,這玉觸之生溫,可療養身體,希望你能喜歡。”
顧盼兮瞧著盒子裡的紅玉,通體紅光,晶瑩剔透,似乎伴著一點碎金在裡頭
她想起之前聽君灝笙說天下異寶有一物為南疆紅玉,金粉淬紅,於光下不顯紅隻顯金,寒冬可溫,酷暑生涼,然物以稀為貴,此物並不在市麵流通,隻能去南疆碰碰運氣
君灝笙當時說這些的時候許朗清也在,她似乎隨口說了句想看看,沒想到真的拿來了
她沒接,隻道了聲謝
“此物過分貴重,我覺得還是…”
“不妨事不妨事。”
許文右在一旁幫腔,雖然他覺得顧家丫頭不回話多少有些不知禮數,但這木頭兒子都開口了,他總得幫幫忙
“寶物配佳人,難能可貴啊,這也是朗清的一番心意,顧姑娘何必拘小節。”
許朗清眉頭一皺,並未順著他的話講,而是另起話頭
“你不願收的話也無妨,明日三月三,我想…”
許朗清話還沒說完,隻聽得一聲脆響,打斷了他滿腔情絲,循著聲音回頭一看,卻見遊千塵端坐在位子上,麵前一個打碎的茶杯,似乎還有些茶漬濺到了那白淨的衣衫上
一旁的君灝笙趕緊出來打圓場
“不好意思啊,在下手笨,不小心碎了一個杯子,歲歲平安,歲歲平安,隻是臟了千塵兄的衣裳,可千萬不要惱我。”
遊千塵似是沒看到他眼裡的狡黠,隻當這杯子真是他打碎的,便隻道一句:“無妨。”
“好了好了。”顧夫人趁機招呼著大家往外走,“小女及笄禮已走完過場,接下來還請諸位移步外廳,共入酒宴罷。”
主人家開口,其他人倒也不好繼續說什麼了,隻得順勢起身往外走去
許朗清看了顧盼兮一眼,躊躇再三終是沒開口,隻收起盒子隨著其父一同離去
倒是君灝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一臉調笑地同顧盼兮道:“等會去找你啊,我可給你帶了個好東西。”
顧盼兮正在悄悄地偷看不遠處的遊千塵,見君灝笙同她說話了,這才慢慢將目光轉向他
她睜著一雙桃花眼笑看他:“今年是什麼稀奇玩意嗎?”
君灝笙微微挑眉,一臉壞笑道:“保證你喜歡,而且往後想起這份大禮都得給我磕三個響頭。”
“真的嗎?我不信。”
君灝笙本就不在意她怎麼想,隻是道:“信不信的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說著便招呼著一旁的遊千塵往外走,顧盼兮被顧夫人拉住,沒來得及叫人,隻能目送他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