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是物理。
物理教得快,還沒到期中,已經開始了第三章的課程。
期中考相比起月考來說,會正式點,是六校聯考。
柳亦晞這一世雖然物理課認真聽了,但還是學不起來,頂多在及格線徘徊。
她現在腦子一團亂,下課後,獨自一人走在校園的長蔭綠道上。
之所以叫它長蔭綠道,是因為它一年四季幾乎曬不著太陽,小道兩旁種著四季常綠的魁梧的香樟樹,陽光都給樹冠擋住了。
綠從頭延伸到尾,明明陽光照不進來,卻令人有種盎然生機的感覺。
柳亦晞上一世也是這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在這條小道上走著。來回走幾次,心情就沒有那麼煩了。
這裡莫名有種奇怪的力量,總讓柳亦晞在看不見光的時候,又覺著前方有無限希望。
因為不知道光是什麼樣子的,所以覺得哪哪兒都是光。
物理課下課後是自由活動的時間。柳亦晞嘴裡叼著根糖,慢悠悠地在長蔭綠道上走著。
棒棒糖是草莓味的,甜甜的,放在嘴裡稍微抿幾口,整個味蕾都被覺醒起來。
她雙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裡,目視前方,隱約覺得儘頭處有幾個人。
那是最隱蔽的角落,陰暗、潮濕,沒有一點兒光的痕跡。因為在最裡頭,所以裡麵的香樟樹樹冠也是最小的。儘頭處是牆,縱使太陽從另一邊照射,也無法照進那角落去。
柳亦晞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敲了個警鐘,把校服外套往上拉了拉,而後,慢慢走進那角落處。
看清人臉後,柳亦晞愣住了。
是塗鄙暉,她身後的幾個人,她並不認識。
柳亦晞將嘴裡的糖儘數咬碎,棒子還叼在嘴邊,譏笑道:“我倒是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土鱉大人呢。”
“艸你媽的柳亦晞。”塗鄙暉大罵了一句。
“你專門跑來這兒罵我的?”柳亦晞冷聲道:“有事快乾,有話快說,要真沒什麼的我走了。”
“哼,還給老子在這兒橫呢。”塗鄙暉向前走了幾步,突然伸出手把柳亦晞拽到牆邊:“柳亦晞,你搞清楚,現在沒有季朝臨來給你作掩護,你少他媽在老子麵前擺架子了。”
“所以你要乾什麼?”
柳亦晞話音剛落,塗鄙暉一拳就砸在她肚子上。她吃痛捂著肚子,想蹲下身來,又被塗鄙暉拽著頭發拎起:“現在知道我要乾什麼了麼?”
柳亦晞:……
早知道就不走過來了。
不過他刻意跟著自己,就算掉頭回去,也會被他追上來。
現在這樣,算她自己蠢,主動送上門來。
柳亦晞真想把自己扇死。
“你叫這幾個人來,就是為了打我?”柳亦晞挑眉道:“塗鄙暉,這樣真沒必要。”
“你惹著了我,我拿你出氣,當然有必要。”塗鄙暉說著,又是一拳打到她胸鎖關節上,揪著她的頭發越發用力,惡狠狠地說:“班群的事我暫且不說,柳亦晞,季朝臨那麼喜歡你,你還給臉不要臉,在班級裡這樣說他,一點情麵都不留。憑這一點,我真想殺了你。”
“嗬,那你可真是仗義啊,”柳亦晞冷笑了聲,“不就是表白被拒而已,會怎樣?而且,我有義務要去喜歡一個喜歡我的人嗎?他喜歡我,怎麼著也是我和他兩個人之間的事,礙著你了?多管閒事。”
“柳亦晞!”塗鄙暉拳頭揮起,擦過她重重砸到後麵的牆上,怒喊道:“他哭了!”
柳亦晞頓時感覺腦袋被雷劈了一樣:“你說……什麼?!”
“他哭了,被你公然拒絕後,趴在桌子上哭的,是鄒祥告訴我的。”塗鄙暉深吸一口氣,道:“我真是不理解了,明明就兩個月左右,他怎麼就這麼孬,為了一個女的哭。”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她難以置信。
不就是被拒絕了而已嗎?
而且,像他那樣的人……喜歡真的會長久嗎?
柳亦晞苦笑,估計下個學期又會換成十一班那個女生吧。
“你但凡他媽說得委婉點,他都不會孬成這樣!”
塗鄙暉鬆開她,朝後麵那群人揮了揮手,“彆打臉和敏感地方,下手彆太狠了,過過癮就行了。”
柳亦晞想逃,又被塗鄙暉給拽了回來:“柳亦晞,你最好記住你今天拒絕季朝臨的話。沒有季朝臨,你在九班,永遠都是個孬種。”
柳亦晞拖著一身的痛與傷回到了寢室。
她洗了個澡,給自己抹上了藥,又短信發過去跟班主任請了晚上的假。
收拾完後,把自己裹在抱窩裡。
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怕的,整個被子都在跟著抖。
柳亦晞覺得無奈。這一世和上一世的疼痛都是季朝臨給的。上一世,喜歡他被辱罵,這一世,不喜歡他又被毆打。喜歡也不是,不喜歡也不是。
或許從一開始,遇見他就是個錯誤。
傍晚時分,夕陽當下,外麵的世界一片黃昏,那個不知道光是什麼樣子的女孩,將自己緊緊縮在黑暗裡,等待著黎明的出現。
次日清晨,豔陽高照,柳亦晞早早地到教室背政治。
忽然,椅子被人猛踢了把,整個身子往前傾,昨天在胸鎖關節受的傷此刻又重重撞到桌沿上,疼得她麵目猙獰。
“不好意思啊,腳滑。”
柳亦晞將自己埋在臂彎裡,沒抬頭。
她聽聲音聽得出來,說話的是體委劉睿昇。
他和季朝臨關係不錯,得知自己的好兄弟因為她哭還因為她丟了麵子,憤怒是自然的。
“喲,怎麼不說話了?”劉睿昇譏笑道:“不昨天還挺拽的麼?你昨天拒絕季朝臨那股勁兒去哪兒了?被吃啦?”
“我和季朝臨的事輪不到你們來管,他被拒絕也是他的事,你們這樣兒通過暴力出氣,真是愚蠢至極。”
“嘿你,現在還在嘴硬,真的是……”
劉睿昇揮起拳頭就要找她砸去——
“住手。”
劉睿昇撇頭一看,季朝臨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教室門口:“睿哥,這事兒你們不要插手,柳同學說得對,不能用暴力解決一件事情。”
“但是……”劉睿昇無力地垂下手,忿然道:“我真的……很氣。”
“哪有什麼關係,當事人都不在意了,你還在意什麼?”季朝臨笑了笑,片刻後,苦笑道:“大不了就不喜歡了,換個。”
柳亦晞陡然抬頭看他。
劉睿昇:“真的?!”
季朝臨微點頭,道:“昨日的傷就讓他留在昨日吧,今天是新的開始。”
“喲,雞哥,看得挺開啊,”塗鄙暉在後排插道:“我在11班認識一個女的,畫畫賊好長得應該漂亮,改天你倆見見麵?”
季朝臨無奈道:“你當咱們是成年人相親呢?還改天出來見見麵,好好學習吧還是。”
“誒,我開個玩笑而已,”塗鄙暉說:“起碼也見見麵當個朋友吧,能讓你快點忘了那個……狐狸精。”
柳亦晞白了他一眼:“什麼狐狸精,他自己招惹我的,是他自己賤。”
“艸,柳亦晞,你他媽找死吧!”
“是,是,是我自己賤,你們兩個彆吵起來,班級相處和睦的,還有半個學期要待呢,”季朝臨勸道:“土鱉,就今天下午活動課吧,咱們約出來見見。你也彆和柳同學吵。”
塗鄙暉不屑道:“哼,行吧,下午你穿自己的衣服,打扮得好看點。”
季朝臨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相親,土鱉,沒必要的,我不打算在高中時期談戀愛,我要好好學習的。”
柳亦晞聽到這話,心好像被人狠狠敲了幾下般,震震的,麻麻的。
這句話……她也記得,是他上輩子期中考完後和大家討論心聲時說的。
季朝臨在初中就很混,談戀愛、酒吧、賭博……樣樣都做過。
她還記得當時他跟朋友訴說以前乾過的無知事情的懺悔的樣子,讓她真的以為,這位風流放任的男孩子是為了自己的未來收心的。
而現實是不會騙人的。
那位聲稱要好好學習不談戀愛的少年,最後還是改不了恣肆張揚的性格,和11班的那位女孩子談了整整兩年半。
這樣放任自流的男孩子,他口中的喜歡又能有幾分真呢?
至少,她是不敢相信了。
柳亦晞今天下午又被塗鄙暉給堵住了。
“你揍我一次還沒出氣?”柳亦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不要給季朝臨介紹對象?有這兒閒時間找我乾什麼。”
“他作為班級代表開會去了,”塗鄙暉說,“我倒是希望他能重新找個目標忘記你這婊子。”
“你能不能有點常識再來罵人?”柳亦晞皺眉道:“我他媽不是妓女,你怎麼罵人的,用詞都不準確。”
塗鄙暉尷尬無比,揪著她的校服領子,惱羞成怒道:“你管不著!柳亦晞,反正你裡裡外外賤到家了!”
“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時候吧。”
柳亦晞懶得和他們廢話,雙手抓著他的爪子試圖掙脫開。
“你想鬆開,可以啊。”塗鄙暉一甩手,將她用力摔倒地上,腳踩著柳亦晞的背,咬牙道:“如果昨天那頓打能夠讓你長記性的話,你也不至於再嘗一遍疼痛。可惜你這張嘴還是賤的要死,儘說些下三濫的話。”
柳亦晞雙手撐著地,微微將身子抬起:“塗鄙暉,你搞錯了,如果我話不說狠,他就放棄不了我。”
塗鄙暉又狠狠跺了她幾腳,好似這樣才能讓他解氣:“他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來說他,柳亦晞,你的三觀又有多正,去侮辱一個喜歡你的男生?”
柳亦晞噤聲,沒再反抗,任憑幾個男生往自己身上揮牽頭,眼睛也沒帶眨的。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仿佛過得格外漫長。柳亦晞不知自己被壓在地上打了多久,隻記得起來時,映入眼簾的是那唯美的落日餘暉。
橘黃色的天際線一直延伸到遠邊,寢室單獨肅立在儘頭,像是個落魄的孤兒被暖黃的燈光所包圍、所圍剿。
柳亦晞舉步維艱,慢慢地挪到那棟建築物去。
她又和朱老師請了假,今複昨日地將自己身上的傷清理乾淨,再把臟衣物丟到洗衣機裡。
一切全都收拾完後,又鑽進被窩裡,盯著手機屏幕愣了片刻,隨後撥打了661的號碼。
電話那頭嘟了幾下才接,剛接通時,傳來了細微的吵鬨聲。
她似乎早已習慣,靜靜地聽了片刻後,才輕聲換道:“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