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
薑遲眉心緊鎖,按開書桌上的小台燈,好讓自己能看清些。
他環顧一圈,愣是沒看到方夏青的東西,於是轉頭問道:“你魔方呢?”
“我魔方呢……”
方夏青焦急地在四處尋找著:“肯定掉在這裡了,不會在彆的地方,我再找找,很快就能好。”
薑遲頭疼地按按額角。
他問:“既然對你這麼重要,當初為什麼不放好?”
方夏青沒吱聲。
可能是心虛吧。
薑遲沒多在意,順手從旁邊的書架上取下一本眼熟的粉色筆記本。
東西到手的那一刻,薑遲愣了愣。
等等。
他拿了什麼?
薑遲不可置信地翻開,快速瀏覽一遍,裡麵的內容字句眼熟,底下還有裴櫻折過的痕跡。
是……姐姐的日記本。
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太驚愕,以至於忽略了自己身後的方夏青。
翻找的動靜沉寂,對方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聲響。
薑遲似乎想到了什麼,忙把書頁翻到最後。
果然,筆記本裡多了一頁內容,寫下了姐姐今天的日記。
但裡麵的內容,又實在不像日記。
更像是直接在和他們對話。
【24年6月02日,天氣雨。】
今天我很高興。
作業很少,妹妹聽話,晚上也會有很多人來陪我玩捉迷藏。
好期待。
我想想,開場詞要怎麼說呢,怎麼給你們帶來一個令人難忘的回憶呢?
你們覺得,這樣如何?
捉迷藏遊戲即將開始,倒計時:10、9、8……
請各位玩家注意,千萬不要被抓到嘍,嘻嘻~
因為……
它——超級凶——
怪異的記錄到這裡停下,薑遲摸著筆記本上的凹痕,往後一翻。
後麵還有內容。
【24年6月02日,天氣?】
它回來了。
它在注視著你們。
我的理智已臨近崩潰,我的精神被死亡長久折磨,我的詛咒侵蝕我曾經的家,成為一個永恒的黑暗之地。
通靈者們,你們好。
作為這起怪談的委托人,我絞儘腦汁,思考如何瞞過它的眼睛,順利地傳達這些訊息。
最後,把這些藏在我的日記本裡,並由衷地希望,你們能夠給我帶來解脫。
一、電視機偶爾發出聲音是正常現象;出現球體撞擊地麵的聲音是不正常的;
第一晚聽到水聲是正常現象,第二晚還聽到是不正常的;
廚房裡偶爾出現鹽水是正常現象,但不要把鹽放進冰箱,鹽會受潮。
二、不要詢問它,不要窺探它,不要尋找它,即使你察覺它在你的身邊,也不要出聲,假裝你不知道,一切如常就好。
三、它喜歡昏暗的環境,燈光明亮或者一片漆黑的地方是暫時安全的,能看清周圍卻光線不足的地方是不安全的。
四、洋娃娃可以信任,洋娃娃不可以信任,這兩者並不矛盾。
五、遠離一切……(劃掉)
五、遠離一切和oox%x有關的st$hf,遠離sdh=snx@&遠離遠離遠離遠離遠
六、你是剪刀。
七、我是娃娃。
……
薑遲讀著寫了兩遍的第五條,以及後麵那一串亂碼,脊背不自主地發涼。
這是新的隱藏規則嗎?
委托人是什麼?
它又是誰?
許多問號在薑遲的意識裡冒頭,他心跳加速,嘗試去拆解,弄明白這些規則與詞彙的意義。
然而,有另一種奇怪的感受由心而生,非常強烈,不停拉扯著他,令他焦躁不安。
是從進入這個世界最開始起,到現在一直在他心頭徘徊不去的,被窺伺感。
尤其是與方夏青進入同一間書房後。
薑遲的目光緩緩移向日記底部。
在日記本的最下麵,還剩了一行字——
【最後……】
【這棟房子裡沒有洋娃娃,更不會有洋娃娃在背後看你。】
薑遲低著頭。
他的影子在昏暗的燈光下很淺很淺,但他仍能清楚地看到,一道方才還沒有的小小身影,突兀地佇立在他的身邊。
像是……
洋娃娃。
*
另一邊,走廊深處。
範意蹲下身,從口袋裡摸出最後一枚硬幣,在手心滾了兩圈。
這是他本來打算坐公交用的。
範意把硬幣拋到前方的水中,濺起一圈圈微小的漣漪。
硬幣沉進水底。
適應了黑暗,範意視物已不像先前那樣艱難,試探過後,他重新從水中撈出硬幣,幾人小心地踩入走廊多出的部分,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
“水在變淺?”裴櫻也察覺到了這點。
範意:“嗯。”
他先前來這邊探路時,腳下也是這個水位。
而牆壁裡的水一直在流,到現在他回到這裡,水卻絲毫沒有上漲的趨勢。
不停流淌,把走廊鋪長。
範意說:“我們走快些。”
一到這種時候,葉玫的話又少了起來。
範意把他能說的、能提醒的都講完了,葉玫也樂得清閒,隻悠悠提醒了一句:“水裡有東西。”
範意說:“我知道。”
他們踩在延長的走廊上,腳底嘎嘣嘎嘣的響。
就像踩在石子路上,水裡那些東西卻又沒石頭那般硬,輕而易舉就破碎成粉。
或許用沙來形容更為貼切。
裴櫻有了點猜測,沒問出聲。她時不時擔憂回頭,想看看薑遲與方夏青有沒有跟上來。
沒有。
走了很久,既不見詭物,也不見另外兩人。
她心中有事,因此沒能察覺,在他們已經走過一段距離的地方,漣漪還在激蕩。
直到前路隱約出現了少許光亮,身下的水逐漸乾涸見底,被踩住的東西逐漸顯露,裴櫻才看清——
原來腳下那些沙沙滑滑的顆粒,是大米。
廚房那點貧瘠的米根本不足以鋪開這麼長的路,裴櫻想不出來源,米被水浸泡,膨脹發軟。
在這段距離下,她終於看到了走廊的儘頭。
雖然進展緩慢,但肉眼可見,走廊正在隨水流而不斷拉長。證實了範意的猜想。
難怪……
裴櫻捂住嘴。
難怪水一直在往外滲,水位卻半點不漲。
現在他們淌過水,整條膝蓋下麵都濕漉漉的,邁起步子來異常沉重,令人難受。
範意沉著臉色,渾身發冷。
越靠近客廳的方向,他胸口的那股被壓迫似的沉悶感就越揮之不去。
如被一隻手攥住心臟,血液凝滯,行將窒息。
身後有東西在跟著他們。
在見到電視機的微光後,這樣的想法愈發強烈。
它跟得更近了,明明沒發出聲音,範意卻仿佛聽到了水果刀劃拉地麵的刺啦聲。
“跑,”範意突然在前麵低聲囑咐,沒有轉身,“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走廊,不要回頭。”
他沒說理由,丟下這句話,也不顧前方是否危險,直接拔腿狂奔!
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葉玫和裴櫻不假思索,飛快跟上。
裴櫻不明所以,隻是依憑直覺在向前奔跑,但很快,她就知道了理由——他們分明隻有三個人,卻有第四個腳步聲,緊隨在自己身後!
腳步黏得特彆緊,特彆近,隨時都能夠攀爬到她的身上,更令人膽戰心驚的是,她感受不到身後有任何人的存在!
不是薑遲,也不是方夏青。
裴櫻咬緊牙關,前麵的路分明很短,她卻覺得漫長,長到沒有儘頭。
“葉瑰!你帶一下裴櫻!”
範意先一步奔出走廊,沒敢立刻回頭,急忙喊道。
葉玫把手往後一背,顯然想拉她一把。
還差一步……
馬上就到了!
裴櫻喘著粗氣,就在她想把手放上去的那一刻——
腳腕被身後的東西抓住了。
霎時間,她睜大了眼睛。
手一抖,觸了個空。
碰到她的東西又涼又冰,被水泡過,表層如同玩偶的毛絨,內裡卻沙沙軟軟,十分沉重。
它順著裴櫻的小腿下摸,在皮膚上來回磨蹭,又冷又鋒利的貼在上麵,輕輕地刺了進去。
裴櫻咬死了牙關才沒叫出來。
她想要看清纏住自己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正想扭頭,便聽範意重複了一聲:“不要回頭!”
裴櫻:!
她差點扭了脖子。
裴櫻的小腿肚在被剖開,血液混在水裡,順著腿部蜿蜒……
她不能看。
“姐姐,”裴櫻聽見妹妹稚嫩的,薄涼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話語,“我們來玩捉迷藏吧?”
“我抓住你了呀?”
葉玫眉心微蹙。
他沒能拉到人,似乎在為自己的疏忽而不悅,而那副總是略含笑意的眉目收斂,逐漸變得銳利,如冰錐般刺人。
可惜除了範意,沒人看見。
他半偏過頭,從兜中拿出打火機,提醒裴櫻:“裁紙刀。”
這些是他們從薑遲那邊挑的小道具。
裴櫻一摸口袋。
葉玫指揮:“蹲下。”
裴櫻馬上照他說的做。
葉玫按下打火機,精準地往裴櫻身後盲拋過去。
洋娃娃終究是布料,最怕火燒。
它驚叫了一聲,正打算把手收回。
葉玫:“裁。”
裴櫻閉上眼睛,心一狠,背手攥住洋娃娃的腕子,憑感覺用裁紙刀往後一割!
非常順利。
她幾乎沒受到任何阻力,像在割空氣那樣,輕而易舉地割斷了洋娃娃的胳膊,隻聽見娃娃一聲尖利的慘叫,水果刀墜落在地,震出“當”的一聲響。
大米從娃娃的身體裡泄露,一粒一粒地灑。
在落針可聞的世界裡,尤其刺耳。
妹妹在哭。
裴櫻忙撿起水果刀和打火機,跌跌撞撞地跑出走廊。
來到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