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獵人,我是獵物。】
範意邊講,邊在心底仔細回味著活頁上的內容。
他和葉玫上午轉了一圈,小臥室、書房和大臥室都翻找過。裡麵得不到太多有效的信息,頂多是在他們原先已知的基礎上加以佐證。
比如夾在書頁裡的照片。
父親抱著“妹妹”,“妹妹”的懷裡抱著洋娃娃。
不。
是父親抱著姐姐。
那個高個子的、看上去比較理智、成熟的女孩才是妹妹。
而那個矮小的,會躲在妹妹身後哭的,是姐姐。
範意帶來了這張照片,並把它推了過去,示意眾人和活頁一起看。
照片上對應的日期是四月八日。
日記裡的那天,父親帶著姐姐去景區遊玩。
姐姐非要抱上洋娃娃,並執著地稱呼它為妹妹,父親無奈之下隻好答應,路上看到拍全家福的攝影師,便照下了這張“一家三口”的照片。
姐姐在日記的最後寫下:
“花海景區有一棟很大很長的古樓,感覺好適合玩捉迷藏,可惜沒人陪我玩。”
又是捉迷藏。
範意猜測,這個世界真正的線索,很可能就藏在這場名為“捉迷藏”的遊戲裡。
那是最初下發的、最關鍵的提示。
寫在紙條上,每個人都有。包括當時在小廳尋找遙控器的範意。
提示紙就壓在遙控器的底部,範意看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藏。
於是後麵遭遇了怪物的幻覺。
當時他已經觸碰了規則,可是怪物沒能動他,而是不斷地引誘範意,最終無功而返。
深思熟慮過後,範意開口問道:
“諸位,晚上來玩捉迷藏嗎?”
正專注的幾人猝然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範意。
麵對著其他人驚愕的神情,範意雙手搭在桌前,斂眸等著他們的回答。
平心而論,範意對於自己的猜想並沒有確切的實證,和十足的把握。
但存在隱藏規則的世界,本就充滿了太多不確定性。不去賭一把,就無法窺見破局的希望。
範意收著情緒,儘量讓自己呼吸平穩。
他要裝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才能把握到主導權。
過了好半天,方夏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晚上玩捉迷藏?”
“嗯,”範意點頭,“我想大家都發現了,我們已經在這棟屋子裡調查過好幾遍,能得到的線索卻非常有限,也很雞肋,根本不足以推斷出事情的全貌。”
“或許,能讓我們通過這種方式找到的東西,本就不多。”
“如果真是這樣,就算我們把房子翻個底朝天,也隻是在做無用功。”
裴櫻比較謹慎:“所以你認為,線索要從捉迷藏這個遊戲入手?”
範意說:“不,是從那兩個女孩身上。”
“首先,想必你們早已察覺,這裡有兩類規則的存在。”
“第一類,是電視機告訴我們的基本規則。觸犯基本規則不一定會死,但身邊大概率會出現異常現象,例如昨晚的停電。”
“第二類,就是類似這種通過活頁紙、或者經由姐妹之口說出的隱藏規則。觸碰了隱藏規則,才會被殺死。”
“換句話說,基本規則的違反,是通往一條隱藏規則的渠道。”
意味著更多危險,也代表著更大的機遇。
範意在心裡組織語言,思考著,接下來從哪個地方作為切入點最合適。
他慢慢道:“你們認為,應舀是怎麼死的?”
方夏青聽範意那麼一解釋,早明白了,當即回答:“因為他違反了捉迷藏的規則。”
範意說:“對,而且很有可能,是夏橙把他鎖在了小臥室裡。”
他又問:“所以,應舀為什麼要在昨夜參與捉迷藏遊戲?”
不參與,就不會受製於捉迷藏的規則。
“他怕死,不是個會親自冒險的人。”
——除非他有底氣,有確保自己不會出事的自信。
這回,薑遲順著範意的思路,給出了答案。
“因為昨晚應舀住在小臥室。”
“他才是我們之中最先接觸日記本,最先察覺到‘妹妹不存在’的人。”
方夏青也明白過來:“他很有可能是看著姐姐把日記放到書架上的!”
“沒錯,”範意順手把那幾張紅色活頁收回,放在掌心攏好,“雖然應舀極為利己,但並不愚蠢,他從一開始,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姐妹身上。”
“她們是破局的關鍵,而最核心的接觸渠道,就是捉迷藏。”
薑遲麵色一沉:“但他死了,不是嗎?”
“他或許沒能察覺到這幾張活頁紙上的隱藏內容,但就連夏橙也出了事。”
他吸了一口氣:“你怎麼能夠肯定,沒有其他我們沒發現的規則,參與捉迷藏沒有問題?”
範意抬眼看他:“有想法直接說,彆拐彎抹角,懶得揣測。”
薑遲被範意這乾脆的態度噎了一下。
他蹙眉提出自己的想法:“保險起見,我認為我們不該直接參與遊戲,而是先潛伏一晚,藏在暗處靜觀其變。”
“萬一有什麼不對,還能及時調整策略。否則極大可能有去無回。”
範意聽了就搖頭:“行不通。”
薑遲問:“為什麼?”
範意說:“我們已經浪費了一天,本來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他定定地看著眾人:“各位,不出意外,明天會是我們的死期。”
“父親”給他們的時間,隻有三天。
方夏青睜大了眼睛:“不是吧……”
他們沉浸在日記的內容裡,險些忘了,這個世界還有時間限製!
範意往後一靠:“不用急著做決定,距離兩姐妹回家還有一段時間。”
“要不要參與捉迷藏,你們可以好好考慮下,晚上再統一意見。”
“不願意的,我也不強求。”
*
吃完午飯,範意回書房補了個覺。
葉玫沒事乾,乾脆和他一塊回去,也不提要休息,範意睡著的時候,他坐在旁邊看書。
明明葉玫今早也隻躺了兩個小時。
晚上六點,葉玫準時喊範意起來:“醒醒,該準備晚飯了。”
範意被人叫醒,不耐煩地睜開眼,翻身嘟噥道:“你怎麼不去……”
葉玫晃他:“有情況,今晚的行動可能提前。”
範意這才偏頭。
葉玫:“騙你的。”
範意:“……我就知道!”
範意揉著眼睛起來,對著鏡子簡單地收拾了番自己。睡飽之後,整個人精氣神都好了起來,還有閒心和客廳裡麵色凝重的三人打聲招呼。
“晚上好。”
薑遲:“……晚上好。”
見範意和葉玫進了廚房,薑遲轉向其他兩人,疑惑道:“我怎麼感覺他倆一點都不緊張?”
方夏青把手中的魔方打亂再複原,聞言白眼一翻:“你就彆逮著橘子哥懟了,我還玩魔方呢,是不是也不緊張。”
薑遲說:“你手在抖。”
方夏青:……
薑遲歎了口氣:“我沒有針對他的意思,隻是臨昕橘的想法太冒險,得考慮最壞的可能性。”
裴櫻拍了拍他:“你考慮的,我們都考慮到了。”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臨昕橘說得沒有錯。”
“對啊,”方夏青說,“我們都沒想到這點,他還是個沒經驗的新人呢。”
方夏青特意把“新人”兩個字咬得很重。
薑遲聽著這些話,自然明白,他們說得都沒錯。可他從昨天開始,心頭就總徘徊著一種怪異的感覺。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對應舀做法的不認同,後來認為是範意。
到了現在,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股違和的預感竟愈發強烈。
他卻說不上來。
廚房裡。
範意麵無表情地把鹽從冰箱裡拿出來,冰冰涼涼的,總感覺整包都受了潮。
“晚上能吃麵嗎?”葉玫挨在他身旁,從冰箱裡撈出一包掛麵,“說不準是最後一頓了,咱彆喝粥了?”
“你說點吉利話能怎麼樣?”範意納了悶了,“還最後一頓,不如不吃。”
“你懂什麼?”葉玫說,“我這叫反向立Flag。”
範意:“……立了Flag就不會死了?”
“嘖,”葉玫晃晃腦袋,“你看,你還好意思說我,自己也不想點好的。”
“耳濡目染。”範意說。
“得了,”葉玫問,“晚上真吃麵?”
範意無語道:“都最後一頓了,食材我用完,沒問題吧?”
葉玫:“土豆肉絲麵?”
範意:“不吃拉倒。”
兩人隨便聊了會沒營養的天。
範意往鍋裡加好水,蓋上鍋蓋燒著。
葉玫靠在灶台邊,等了會才問:“現在呢?對這個委托感覺如何?”
“習慣不了。”範意說。
他蜷了蜷手指:“其實我到現在都沒有把握,一想到可能會死,就很難受。”
“但我不能不去做,我想活,就必須得麵對那些東西。”
“與其怨那些沒用的,不如好好想想辦法,解決這樁委托。”
葉玫笑笑:“不錯。”
範意瞥他:“不過還得多虧了你,第一天就把我拽出門。”
“否則,我看不到很多東西。”
葉玫擺擺手:“沒必要,哪怕沒有我,你也會出那趟門。你要不願意,當時就不會跟上來了。”
範意不輕不重地應下:“或許。”
他看著被他放在邊上的食用鹽,停了半晌,微微出神。
等鍋裡的湯水咕嚕嚕地冒泡後,範意才轉過頭,說:“老板,你幫我燒點熱水吧。”
“然後衝五……四杯生理鹽水,晚點備用。”
葉玫照做。
晚上六點四十,姐妹倆準時到家。
麵剛剛煮好,上頭還在冒熱汽兒,範意嫌燙,讓葉玫給他端,自己捧著碗坐在廚房門口吃。
姐姐兩眼一亮,“哇”地一聲撲過來:“是我最喜歡吃的土豆肉絲麵!謝謝哥哥姐姐們!”
而妹妹說:“你慢點,先把鞋脫了,書包放下,洗完手再吃飯。”
妹妹把鑰匙串塞進自己的書包裡,替姐姐拉開椅子。
薑遲多留意了一下,上麵果然掛著一把斷了半截的鑰匙。
範意也在悄悄觀察。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向其他人抬手:“你們進來吃晚飯吧。”
範意想,今天的鑰匙串上,多了一個小人偶掛件。
掛件身上的服飾和夏橙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