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橙定定地看著應舀的屍體,似乎想起了很不美好的回憶,不自主地發抖。
說完這句話,眾人都向她望來,夏橙很輕很輕地眨了下眼,慢慢解釋道:
“我早上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這是一個【補充規則】。”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她低著頭,聲音帶了明顯的哭腔:“因為那通電話,我很害怕……所以才把你們都叫起來,想告訴你們這件事。”
“我沒敢叫他,但是他這個死法……和我早上聽到的規則一模一樣……”
夏橙自顧自往下說,越說聲音越小:“對不起,我好像打擾到你們休息了。”
周圍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夏橙咬住下唇,不安地揣著手指。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沒人會因為應舀的死去駐足,他們在揣摩這條規則的具體含義。
如果應舀是因為這條規則而死,那麼他說了什麼謊?對誰撒了謊?
他們不得不在意這點。
畢竟所有人都說了謊,從自我介紹的時候開始。
沒人使用真實身份,沒人坦誠相待。
薑遲思索片刻後問:“電話裡就隻說了這些嗎?有沒有向你提到過其他條件。”
夏橙搖頭,回答得十分乾脆:“沒有。”
薑遲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覺。
“會不會跟最開始的規則有關,”裴櫻說,“我記得其中一條,是【不要對姐姐撒謊】。”
薑遲說:“有可能。”
這時,葉玫輕飄飄帶過一句:“橘子呢,你怎麼看?”
範意:?
算了,習慣了。
範意說:“我跟裴櫻想法一樣。”
說話間,趁著旁人不注意,範意偷偷瞪了葉玫一眼,惡狠狠的,滿是警告的意味。
葉玫失笑,做了個妥協的手勢。
方夏青說:“所以應舀對姐姐說了謊,所以才會被盯上?”
“那斷掉的鑰匙是怎麼回事,昨晚分房間的時候還好好的。”
範意補充:“鑰匙在那個女孩身上,她帶去學校了。”
範意一提,眾人紛紛想起來!對了,昨晚姐姐回家時,將一串鑰匙放進了她的書包裡!
現在姐妹倆都去了學校,鑰匙自然也被她們一起帶走。
裴櫻說:“是姐姐擰斷了鑰匙。”
幾人又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番。
確定了在屍體身上得不到更多信息過後,方夏青的肚子開始咕咕叫,雖然小孩本人表示不用管他,但眾人還是決定暫且回到客廳,先吃早飯,好好整理一下線索,再繼續討論。
“橘子,”裴櫻叫住範意,“今天你跟我去準備早飯,可以嗎?”
範意停下腳步,莫名其妙看她。
裴櫻問:“不願意嗎?”
“不是,”範意蹙眉,“你怎麼也管我叫橘子。”
“哦,”裴櫻撩撩鬢邊的長發,“我聽葉瑰這麼叫你,你的全名有些拗口,這麼稱呼也方便。”
範意想想也是:“好吧。”
他正好也有想確認的東西,於是跟著裴櫻進了廚房。
“米不多,麵也就一小袋,還是煮粥好了。”
範意把水壺裡剩下的水都倒掉,重新燒,裴櫻則舀米熬粥。
範意瞥了眼,說:“水加少了。”
裴櫻又添了一勺。
冰箱裡食材不多,如果每人每頓都填個半飽,倒是勉勉強強夠吃三天。
範意從裡麵取出兩隻雞蛋,一把蝦皮,又皺眉將一袋鹽從冰箱裡拿出來。
裴櫻把粥放在電飯鍋裡煮,走過來:“我記得你昨天把鹽放在料酒邊上。”
而不是冰箱。
按理來說,除了範意,昨晚應該沒人再碰過這袋鹽才是。
範意說:“鹽少了。”
少得不多,但很明顯。
裴櫻立即判斷:“有人在我們休息時進過廚房。”
說著,她慢慢地移開目光,透過廚房的玻璃門看向客廳,坐在角落裡披頭散發的夏橙。
“夏橙不對勁,昨天一定出了事。”
她說:“我想,你的看法與我一樣。”
範意邊打雞蛋邊問:“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裴櫻笑笑:“直覺。”
她靜了靜,又問:“臨昕橘,你是通靈者協會的人嗎?”
範意:……
這回範意是真的愣住了,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他的動作。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這點動靜逃不過裴櫻的眼睛。
“難怪,”裴櫻說,“你說自己是第一次被卷入怪談,但行事完全不像一個新人的樣子。”
“我聽說通靈者協會會有意識地培養通靈者,來應付這類怪談事件。”
範意語氣古怪:“是啊。”
他決定放任裴櫻誤會下去。
範意知道通靈者協會,也見過那是一批怎樣的人。他在做的事,與通靈者協會在做的事,倒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可惜,葉玫那家夥和通靈者協會八竿子打不著邊,甚至還隱隱有敵對的跡象。連帶著葉玫手裡的通靈古店,也是通靈者協會的重點調查對象。
不過這麼久以來,通靈者協會也沒查到葉玫的半點線索。
——還要多虧了葉玫薄弱的存在感,以及光明正大開在市中心的密室逃脫,打消了許多懷疑。
畢竟他們這些遊走於世界暗麵的人,從來都是小心翼翼,沒有哪個敢像葉玫一樣猖狂。
範意更不想暴露自己屬於通靈古店的事,給生活帶來麻煩。
他倒油煎蛋:“這件事你幫我保密。”
裴櫻表示理解:“好。”
*
早餐很快上了桌。
方夏青用筷子戳戳盤中金燦燦的煎蛋,喝了幾口白粥,抱怨道:“這裡的食物也太寒磣了。”
“食材就這麼多,”範意說,“我又不能做無米之炊。”
方夏青:“但我想吃溏心的——”
範意:“我不愛吃,撤回。”
方夏青:……
他不再說話,自覺扯下一塊煎蛋,泡在自己的粥裡。
葉玫悶頭,肩膀在抖。
“笑什麼笑,”範意給葉玫也夾了一塊,“不喜歡也給我吃。”
葉玫“嘖”了一聲,把煎蛋叼在嘴裡:“滿意?”
範意:“咽。”
葉玫:……
餐桌上的氣氛比昨天好了不少,好歹沒人吵架。薑遲本來想在吃飯時一起分析線索,被方夏青義正辭嚴地拒絕,表示想象到那個畫麵,他會反胃。
方夏青到底還是個孩子,薑遲隻好擱下碗,等其他人吃完。
反正也不缺這一時半會。
粥喝起來不費事,很快大家就用完了早飯,除了夏橙——
她正靜靜盯著碗中滿當當的白粥,碰也不碰。
因為她昨天沒吃飯,裴櫻今天特意給她多盛了不少。
“怎麼了?”薑遲問她,“你不餓嗎?”
夏橙用筷子拌了拌粥和雞蛋,推到方夏青麵前,輕輕說:“我沒胃口,就不吃了。你還在長身體,喝了吧。”
方夏青一怔,他把粥推回去:“你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撐得住?”
夏橙臉色慘白,她搖頭:“我是真的沒有胃口……”
裴櫻也勸:“多少吃一點吧,身體會撐不住的。”
夏橙忽然從喉間發出了一聲哽咽。
“對不起……”
說完,她就捂住嘴,逃也似地往走廊裡跑去。
方夏青:“喂你去哪?!”
他正要追上去,卻被邊上的裴櫻按住肩膀:“彆管她,你吃你的。”
裴櫻的力氣不小,方夏青抿了抿唇,慢慢回到位置上。
“為什麼讓她離開,”他說,“你們明明都發現了,夏橙有問題。”
“正因如此,”薑遲說,“才要暫時避開她。”
方夏青反應過來:“你們是故意的?在試探她?”
裴櫻承認:“對。”
她耐心解釋:“我們現在並不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的目的,任她留在身邊,有些事很難找到機會詳細討論。”
“她早上告知我們的那條規則,真假尚還存疑。”
方夏青的思考方式與裴櫻不同:“但這些事你們幾個討論不就可以了?萬一她折回來偷聽呢?”
“我可以跟上她。在看住她的同時,吸引她的注意力。”
薑遲不同意:“太危險了。”
方夏青不以為意:“她要是能動手,早就動手了。”
薑遲冷笑,他反問方夏青:“那你覺得應舀是怎麼死的?”
方夏青:“他不是……”
說到這裡,方夏青的聲音戛然而止。
應舀的手機是在沙發邊上被發現的。
昨晚隻有夏橙一個人留在那張沙發上。
方夏青:“……是夏橙?”
裴櫻說:“很有可能。”
“你們在釣魚,”範意倒是聽明白了,他插了句嘴,“你們想知道她究竟是已經死了,還是在被這裡的詭物控製,是嗎?”
薑遲說:“沒錯。”
範意笑了,他不自覺地加入討論:“那就還是要從應舀的死去入手。”
“之前說過,這個世界的鑰匙都在那個女孩身上,她想進哪個房間輕而易舉。”
“那麼,在什麼情況下,她會把鑰匙生生擰斷呢?”
方夏青下意識脫口:“鑰匙開不動鎖的情況。”
“對呀……”範意慢慢道,“可應舀還是死了。”
擰不動鎖,就意味著門後有個人卡住了鎖孔,而現場反鎖的門,也證明了這一點。
應舀一定清楚,想進來的那個人手裡拿著鑰匙,才會去卡鎖孔。
起碼那個時候,他還活著。
夏橙又在這場死亡裡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眾人皆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語。
有些猜測不能在紙上談兵,需要他們自己去驗證。
範意平靜地看著那碗一口沒動的粥。
夏橙是死是活,他昨晚就有了答案。
葉玫忽然開口:“所以,現在的關鍵是先弄清楚應舀的死因。”
“意思是把重點放在小臥室上?”裴櫻問。
畢竟小臥室是第一現場。
“也可以這麼認為,”葉玫說,又轉向範意,“橘子是怎麼想的?”
範意麻木地接過葉玫踢到臉上的皮球:“去小臥室找找吧。”
方夏青懷疑道:“可是你們放任她跑回了小廳,萬一趁這段時間,她去銷毀證據了呢?”
“不會,”範意說,“她想銷毀證據,不必等到白天。”
“畢竟應舀死在反鎖的密室裡。”
方夏青懂了:“好。”
“既然大家都沒問題,那就出發,”薑遲起身,“大家儘量都待在一起,彆單獨行動,有事也和旁邊人說一聲。”
“不然就像應舀一樣……”
“死都沒人知道是怎麼死的。”
薑遲說這話時,範意明明什麼都沒做,卻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好像被內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