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向榮愣了一下，他本來就打算捎帶這兩個小年輕一下，沒想到——這些人裡頭，竟然是這兩個看著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最懂規矩。根本無人提及也主動把自己收入上供了一部分。

有些人就死活不理解，自己辛辛苦苦賺到的錢為什麼非得分給群頭一部分？但換個角度來想，你當然可以不給彆人抽成。那你也自己去找工作唄，一個個劇組敲門去問。

租房子時候知道要給中介費用，介紹工作不用了？再退一萬步說，那麼多人都在這等著，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彆人就得先把機會給你了？沒這道理吧。

你要有門路，直接讓星探看上，讓大公司簽你唄，何必在這裡繼續混時間。

說白了這影視城裡被埋沒的人也不算少，不想著付出點就想要獲得更多，沒這道理吧。你要是單純奔著做群演賺錢，那沒真沒什麼賺頭，隔壁工地扛沙包實打實一個月好幾千，這裡頭朝不保夕就為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錢向榮這人不愛那些虛頭巴腦的，但也喜歡看年輕人尊重自己。

這人心本來就是偏的，他們樂意捧著自己，難道自己還能裝作一點不在乎？他這個人就有所有人都有的臭毛病，就愛彆人捧著哄著。

他心情一好，本來模棱兩可的事也能確定下來，他甚至大手一揮直接把舒沛發過來的錢退回去，“我哪裡能收你們這些小孩子家家的錢，這些自己留著買東西吃吧。”

剛剛付出去一千又水靈靈回到自己手上，這次舒沛倒是沒推辭。彆人都已經說了要退給你，你還在這磨磨唧唧，沒得費那麼多事。他腦子一轉，有了新主意，“最近天氣熱，大家總是沒多少胃口，那我明天弄點手撕雞上來。剛好家裡存著好些雞，柴些的雞胸做成手撕，稍微放點辣。剩下那些雞爪之類的泡了，弄成泡椒風味。錢哥，你吃得了辣嗎？家裡頭新來的辣椒挺辣的。”

這怎麼好意思。

但聽這小子一說，錢向榮腦子裡頭已經開始跟著暢想一雞幾吃了。那些拒絕的話含在嘴裡頭怎麼都說不出口，最後隻剩下一句，“彆整太辣了，夏天天熱，猛地吃那麼刺激的，腸胃受不住。”

“好勒。那明天我們就來個一雞三吃。手撕雞，鹵雞，再加檸檬雞爪。”舒沛其實心裡頭有杆秤想著，一魚三吃其實也不錯。但大中午的，大家體力消耗大，魚肉吃著油水沒那麼大，肚子裡頭總是感覺空落落的。還是得上些紮紮實實的肉，這樣下午才有力氣不是。

群演這活兒，聽著好像那麼回事，但實際上還不是得賣力氣，不過一個在工地，一個在劇組。肚子裡沒油水，走起路來都打顫兒。夏天這做菜實在是得下點心思，不能太油，油了容易中暑，但也不能沒油水。要真的像給那些演員一樣的東西拿過去，還不到半下午，他們指定手腳發軟。

有時候你看有些群演，身上看著沒二兩肉，一人能吃倆盒飯。那都是沒辦法的。肚裡空空，可不是得飯多吃點。不然還乾熬著嗎？

現在好多人談油色遍，好像弄點油吃身體就會遭大難，但其實想要菜好吃，還真得多點油。寬油爆炒，調料下重些，什麼滋味都有了。

有些廟裡素齋吃著相當好吃也是因為放足了菜籽油的關係。不然就那個純素飲食，再加上沒有油，人怎麼熬得住？沒幾天就變人乾了吧。

做檸檬雞爪也是這樣，就把雞爪子泡在雪碧裡是不夠的。得狠狠加好幾勺糖，再等比例放入醋，想要味道鮮，雞湯雞精都少不了。以及生抽，耗油，胡椒，小米辣……零零碎碎一大筐。

葉宸在旁邊看著舒沛動作，好像他正在參與什麼魔法似的，一下就把寡淡的雞爪子混成了誘人的味道。他想要伸手嘗一個——

啪——舒沛一筷子敲在他胳膊上，“你不能吃，你得控糖。這種對你來說調味太重了。”

重體力的人吃得，想要當明星的葉宸吃不得。在一般人中，他絕對算瘦的，但在明星裡麵，他還差著至少十幾斤肉呢。難道想把自己吃得五大三粗，讓粉絲看他滿臉橫肉？

舒沛另外給他端出一盤手撕雞胸肉，水煮西藍花豆芽什麼的擱在他麵前。清清爽爽，隻用了一點鹽黑胡椒，加醋和辣椒調味。“劇組是沒辦法，你回來那就隻能吃這個。”

既然想要成為明星，那當然是要從現在就克製好自己，免得到時候真有機會落在頭上，因為自己控製不好體重白白溜走。這才是本末倒置。

葉宸哽了一瞬。

也不是他自己有什麼意見，隻是這裡頭變化是不是太快了一點，明明前兩天晚上還是熱氣騰騰牛雜煲，樓下還有小燒烤，今天就隻能吃草？

雖然即使綠葉菜，舒沛也儘量把它煮到最好的速度，吃起來有蔬菜天然的清香。但樓下強叔還在熱火朝天地炒菜，滾油往辣椒裡一澆，那股子麻辣的味兒從一樓直竄房頂。他眼睛盯著麵前清湯寡水，鼻子卻忍不住猛吸兩口，好像這樣，自己麵前寡淡的白菜也能變好吃似的。

手撕雞今晚上做出來其實也可以，明天熱一熱，再放到冰箱裡一凍，周圍肉凍還帶點冰碴子，大夏天吃下去更舒服。要是拌到涼麵裡頭，加上少少幾搓黃瓜絲——這夏天日子誰說不舒服呢。

看這家夥實在太可憐，舒沛還是大發善心，現場給他拌了一小盤，桌上一二十種調料排排坐，舒沛拿著大勺每個都隨意舀一點，還沒等葉宸看清就直接倒了進去，和雞絲纏綿在一起。最後灑上蔥香菜，淋上剛炸過的蒜末，灑上點白芝麻花生米點綴。

這哪是什麼簡單吃一頓。葉宸隻覺得自己的魂都跟著雞肉飄遠了。

有這好東西，吃什麼黑胡椒鹽醋拌雞肉啊。他無比珍惜地夾起一筷子放進嘴裡——剛出鍋的雞絲還帶著熱氣，首先是無可抵擋的芝麻油香氣，緊接著是雞肉的紋理，雞皮的爽滑，調料滲入雞肉每一絲，沒有喧賓奪主，反而放大了雞味，多嚼幾下，辣椒的後勁漸漸上來，在舌尖停留著，反而讓你更是胃口大開。

不過就是一筷子，這才剛開胃呢。

葉宸試探著想要伸出自己筷子，給自己爭取更多，這還沒動作呢，另一雙筷子跟長了眼睛似的，直接打在他手上。

“一口就是一口，剩下這些都是我的。”舒沛殘忍得把剩下雞肉收回，葉宸麵前隻剩下乾巴巴的水煮雞胸，越聞越覺得自己可憐。

還沒開始當明星呢，他就覺得自己這些世俗的欲望基本上都要沒了，真當了明星，會有他想要的那些快樂出現嗎？葉宸頭一次開始思考自己這所謂夢想的實現可能性，要真得這樣過，是他想要的人生嗎？

仿佛讀懂他心裡想些什麼似的，舒沛直接給他打了強力雞血，“你吃著這些想著錢嘛，今天少吃兩口，明天就多賺好幾萬。那些最頂級的明星工作兩個月就直接上千萬，你忍兩年怎麼了，直接走上榮華富貴。”

從這個角度來說，不過幾年的痛苦仿佛現在也能忍受，嘴裡蔬菜也變得有滋味許多。每一口吃得並不是所謂食物，而是屬於他的閃亮未來。

為了早日實現自己夢想，葉宸依舊早早到達劇組。這次他倒是沒和大家一塊兒，而是跟著舒沛的小三輪過來的。錢向榮照例早到，舒沛看到他直接從自己背包裡頭掏出一兜子雞蛋餅，現煮的豆漿以及幾個茶葉蛋。

錢向榮本來照例想要客氣一下。但舒沛袋子一開，直接把塑料袋裹好的雞蛋餅塞到他手上，還不忘順便介紹兩句，“雞蛋餅裡麵卷了蘿卜絲包菜還有豆腐乾，錢哥你要是哪個菜不喜歡就另外擇出來。”仔細一看，雞蛋餅裡頭還灑了把乾菜進去，整個餅肉眼看著金燦燦的，絕對用的自家土雞蛋弄的。

這兩個小子，真的是——

錢向榮是什麼話多餘話都說不出來，“行了，不用你倆在這兒等著，自己找個地方歇著先，那些主兒不到九點絕對不會出現的，你們來早了。到點我給你們消息。”

既然錢哥都發話了，舒沛也就拽著葉宸找了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貓著，這倒是個學習好機會。“現在劇組人都有自己活兒要乾，那些老戲骨已經在劇組練台詞了，你湊過去聽會兒也多少也有點幫助。”

這就叫自己給自己掙來的機會，好不容易找到點空閒，總不能就這樣直接荒廢掉吧。

舒沛昨晚上來的時候就給他們找到了個好地方，劇組拍攝場地和工具車之間的雜物堆。裡麵堆著東西不大常用，也沒多少人過來這角落。但從縫裡倒是很容易觀察到前麵藝人都在乾什麼，簡直是絕佳觀察位。

就是看著有點鬼鬼祟祟的。

他們倆剛在這風水寶地坐下，一邊聽著前頭老戲骨吊嗓子，“呔——哪裡跑！”那叫一個聲如洪鐘。但這聲音裡麵卻夾雜著其他聲音，“啊，輕一點~~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