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劇組還在緊鑼密鼓做準備,女演員好像要演一個落水戲碼,然後被英勇的汪汪隊救起,人類上岸,卻隻能無奈地看著汪被水一點點衝走。
要他說這邏輯就不對。狗天生就會狗刨,就這小溪流,它都能把人救上來,自己還爬不上來?
他們在設定時候想過這些問題嗎?不會就單純覺得狗下水救人很帥氣吧。他們知道一個大活人在水裡到底有多重嗎?這是一條中型犬,又不是起重機。
劇組反正剛好讓狗下水彩排一下,暫時沒把舒沛清走。戲裡是條挺經典的大黃,名字好像也叫這個。它那主人站在岸上三角眼,吊梢眉,一看就相當刻薄。大黃爪子踏在岸邊遲疑了片刻,他張口就開罵,“大黃,你乾什麼畏畏縮縮的,不要浪費大家時間。”
它一條狗懂什麼?
大黃下意識看了一眼大黑,找了個稍微遠點的地方下水。漂亮女演員小姐姐抱著它大半身體,一人一狗在水裡沉浮著,不知道撲騰什麼。或許是小姐姐抱著它太緊張了,小黃一個不小心竟然按在女演員頭上,借著她身體一溜煙回到岸邊。
再看地上一小灘黃色漸漸蔓延——它竟然被嚇尿了。
大黃主人暴怒,大吼一聲,“大黃,你乾什麼!”上前一腳就把狗踹倒了。旁邊劇組工作人員本來冷眼看著,等了一會兒好像顧忌到岸上還有彆人在拍,上來攔了一攔,“就是個畜生,跟它生氣犯不著。”
合作的女演員淡定地拿紙拭去指甲上血跡,還在旁邊加了一把火,“不知道它狂犬疫苗打沒打,我也不是怕受傷什麼的,是怕有個萬一耽誤劇組進度。”
真的好一出大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但似乎誰也沒注意到,原來那隻漂亮的大黃狗一點點把頭垂下去,連尾巴都不搖了。他算是看明白了,這裡頭沒什麼好東西,唯一無辜的畜生還偏偏沒辦法為自己辯駁兩句,不過彆人家的事他也管不了,也隻能先保全自己。舒沛拎著自己水桶原路退回,準備回上遊繼續找自己的好窩窩。
要人在興奮裡頭很容易忽視時間,舒沛上來時候日頭已經開始西沉。他暗叫一聲不好,帶著狗就往家裡趕。摸的時候興高采烈,拎著桶回去才知道到底弄了多少。這桶沉甸甸的,好險都沒拎起來。舒沛每次都隻負責摸,從來不考慮後續,這些多少覺得有點心虛,躡手躡腳地從後門溜進去。
但他帶著兩個紅桶進來,舒強怎麼可能看不見,菜還在鍋裡就趕出來看,“舒沛!你乾什麼呢!都說了讓你不要摸那麼多螺螄,弄來了又吃不掉,你弄來乾什麼!”
這從水裡被弄出來的螺螄放在桶裡又養不長久,吐兩天泥沙就得全收拾了。店裡頭難道還能賣不新鮮的田螺肉嗎?最後還不是隻能凍在冰箱裡他們自己吃。
家裡田螺肉越累越多,都不知道能給誰吃。
問題是這玩意兒,放在冰箱裡一段時間倒是不要緊,一旦解凍就隻能那一餐全吃完,否則就會和橡皮糖似的,嚼也嚼不爛,咽也咽不下。
但你要說扔——實在是舍不得,裡頭耗費的功夫太多了。
得人去河邊一個個摸上來。摸上來後得放清水裡吐兩天泥沙,再煮熟了用牙簽把裡頭肉一個個挑出來。就算當天炒菜賣了不也得有個人把螺螄屁股剪一剪。舒強是真的厭煩這玩意兒,河邊長得殼還硬,用老虎鉗費勁巴拉地剪還得好些時候。他們這小店哪裡有那麼多功夫收拾這些。
舒沛自覺理虧,馬上給自己找個活兒想要閃出去,“那個,老舒,劇組那邊有人點了一大鍋牛雜煲,我帶一個卡式爐送上去啊。”
店裡頭牛雜煲天天都有,老舒下午剛燉好一大鍋,他自己直接從鍋裡打就行。舒沛墊著腳尖,結結實實打了好大一鍋,另外還捎帶些蔬菜跟一小塊鮮牛肉。
他自覺給自己找好活計,又從門口悄摸地溜了出去。一路上風馳電掣,生怕舒強後頭攆上來,把他困在廚房裡剪螺螄。這活兒是不可能乾的,就算讓他出門打麻糍都不可能乾這事。等三輪車都快騎到劇組,舒沛長腿一伸,從車上下來,腿上似乎碰到了什麼毛乎乎的東西。
什麼玩意兒?
低頭一看,正好和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對上了。好麼,大黑還拴在車上,沒給人家放下來。叫下午太陽一曬,它身上毛倒是乾得差不多,晚上跟他出來也不至於感冒。但舒沛就覺得心虛得很,趕緊從兜裡掏出一小塊鹵牛肉喂到人家嘴裡,生怕它回去打小報告。
這些都不過是些美麗的意外,想必大家都會理解,會理解的。
好歹車上放著項圈,倒是不影響什麼。舒沛把大黑套上,拎著東西就往劇組裡走。太陽最後一絲餘輝在天邊消失,冷風乍起,但還省點天光,舒沛沒多會兒就找到了錢向榮和葉宸。但此時氣氛明顯不對,導演正在摔東西火力全開,“不過就是讓你們跑起來,跑不起來嗎?一個個懶洋洋的,等著刀紮上來嗎?要是還跑不好就彆放飯了,吃什麼吃!”
這麼凶殘?
好像一些傳說照進現實。很多人都說導演脾氣很差。不過,看現在這情況也正常,好幾百號群演站在底下烏泱泱的。哪怕導演怒氣衝天,後頭還有人懶洋洋,甚至能清楚地聽見彆人竊竊私語,“這老頭發夠神經沒?”
“累死了。都七點了,憑什麼不放飯。”
“對啊,那個東風劇組。每天放飯可早了,吃得還好。哪裡像這個,天天拉著個死魚臉,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千八百萬似的。”
副導演趕緊過來調停,“已經拍了十來遍還沒過,要不這樣,讓他們休息下調整一下狀態,餓著肚子也跑不動是不是。”
這個場麵的主演也跟著勸,“是啊,導演,重新安排炸點也要時間。我們都休息下,說不準吃完飯回來就什麼都對了。”主要天色已經晚了,要麼等明天,要麼就天全黑了再說,不然拍著一條天黑了,一條天還亮,不就直接穿幫了嘛。
那邊導演讓人勸走,錢向榮趕緊帶著自己這邊人過來,群演看似混在一塊兒,其實也有自己的堆兒,都跟著自己群頭。
塗偉早就肚子餓的咕咕叫,看著舒沛把卡式爐一打開,那邊稱讚已經到位,“看看我們小舒,這牛雜鍋聞著就敞亮,吃完了肯定渾身都有力氣!”
鍋裡咕嘟嘟冒著小泡,湯底開了——小泡逐漸變成大泡,劇烈地沸騰起來。不等其他人動作,舒沛迅速往鍋裡下了一大團切好的牛肉,看著牛肉在湯裡頭滾了幾次,肉一變色就迅速撈起來,分到幾個人碗裡。
嫩,彈,爽滑……這口牛肉下肚,離家出走的魂都找了回來。再加上一大勺入味的牛雜,這日子神仙都不換,等到差不多撈完,這鍋底湯也不會浪費,把舒沛帶來的蔬菜下進去,又是紮紮實實一個好菜。
這樣熱氣騰騰地吃幾碗,彆說劇組那難吃盒飯都吃完,甚至還有點意猶未儘。今晚上那寡淡雞腿到那湯裡滾一滾都跟脫胎換骨似的,味道瞬間截然不同。
填飽肚子,錢向榮也想著怎麼才能把這場戲早點過去,導演總是喊卡是不是覺得前頭群演跑得不太好看,要這樣的話,他選些板正些的放前頭視覺效果肯定好些。
說乾就乾,他盤算了下,調整了位置,把葉宸放在最前麵,順帶邀請舒沛,“小舒,你要不要也過去玩一下?就跟著大家一起跑就行。”反正黑燈瞎火也看不太出,湊個人頭。
某些人整天都懶洋洋,出來乾個活兒和自己欠他似的,累了就彆乾唄。他現在就找人把那家夥頂了。
一個個炸點準備好,舒沛站在中後方位置,所有人都穿著鎧甲,神情肅穆。隻聽前頭的將軍一聲令下,騎著駿馬衝出,他們這些小嘍囉在後麵跟著喊,“殺——”
一股腦全都衝了出去。
“砰——”泥沙飛濺,前麵不斷有火光閃現,舒沛也分不清哪兒是哪兒,踉踉蹌蹌跟著跑。但好歹他年輕,身強力壯,倒是逐漸衝到了前麵幾個方陣,他後頭人看著這新來家夥那麼賣力,也跟著努力往前衝。
乍一看這場麵還可以,至少有戰場廝殺的激烈。
兩軍對壘,雙方大將戰在一處。男二一扯馬韁,一人一馬躍起,衝過烽煙,長驅直入。就在這時,異變突生,不知道時間算錯還是怎麼的,男二右側炸點忽然炸了,激起一蓬蓬飛沙走石。
這一下和連鎖反應似的,原本埋好的炸點接二連三炸響。場麵混亂不堪,人聲,爆炸聲,亂成一片。
舒沛多機靈,馬上停下不動觀察,看著旁邊有條淺壕溝,人一蹲,順勢滾了進去。
劇組的大燈把這裡照得亮如白晝,以及導演鐵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