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沛拎著一個大保溫盒站在劇組門口等著。明明半下午才剛見過,他也沒裝熟直接往裡擠,而是給錢向榮發個消息等著他過來接。沒人搭理他也不要緊,他自己能找到事情乾,比如觀察一下裡頭他們在乾什麼。看著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又是在搬著不知道什麼道具。
估計是在換場景。
這種時候群演肯定是有休息時間的。舒沛看了一眼自己給錢向榮發的消息,上一條大概是在七八分鐘之前,他現在打個電話正好合適。
舒沛不再猶豫,直接撥通了那個電話,語調特意調高了點,“榮哥,沒打擾你吧。主要是我這剛炸好的乾菜雞腿,涼了就沒那麼好吃了,現在有空嗎?我給你送進來?”
錢向榮千萬個不樂意都得化成開心,更何況現在還剛好是他休息的空擋。他也就乾脆自己親自出來接人。
還是那個熟悉的人,熟悉的保溫箱。錢向榮直接拿著另一個通行證過來,就掛在舒沛脖子上,“選角導演是我老婆同鄉,跟他說聲直接幫你拿個牌。反正你也不是粉絲,給你個也不妨事。就是你得看好了自己這牌子,不要讓粉絲進來了,否則我們都得吃掛落。”
這個小小的工作證。有時候看著遙不可及,靠近一點都難如登天,有時候卻那麼輕易,他就是送點吃點,竟然輕而易舉拿到手。
舒沛也來不及想這些,跟著錢向榮快步往裡走,還不忘抓緊時間把保溫箱掀開一個小口,“榮哥,你瞧瞧,剛炸好的雞腿,我緊趕慢趕過來還是遲了點。現在還有點熱乎,就是外皮不脆了。要是有功夫你來店裡頭,現炸現吃,那味道才叫美呢。”舒沛還特意加一句,“對了,乾菜也是自己家曬的,放心吃,絕對乾淨。”
過來拍這馬屁,舒沛也是做了充足準備,連一次性手套都帶了好些。看到錢向榮有點心癢難耐,直接掏出好幾個手套往他手裡一塞,“來來來,錢哥,有手套。我之前聽過一耳朵,說你們有時候連手上都得化妝,這不是怕你們不方便吃東西,我多帶了點手套過來。這雞腿還是抓著吃地痛快。”
錢向榮也沒和他客氣,直接拿一個一口咬下去——這雞肉不是什麼世麵上那些大眾化的醃料,應該就用了鹽糖,一點耗油調味,充分把雞肉的滋味激發出來,等你回過味來細品,還有點辣殘留在舌尖上。肉和著乾菜一嚼更是絕了,他倒從來沒覺得乾菜有一天還能成為解膩的配菜。一點乾菜吃下去,越嚼越香,簡直讓人胃口大開。外頭皮雖然捂了好一會兒,也還能吃出一點殘留的酥。明明調料下得也不重,怎麼就那麼好吃呢。
沒兩口,這一個雞腿直接見了底。錢向榮難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自己也不是饞嘴的人,怎麼這次在晚輩麵前那麼失態?捏著雞骨頭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舒沛帶了個垃圾袋,無比自然地接過他手裡雞骨頭。就這功夫,他們已經走到葉宸在的地方跟大家彙合,舒沛順勢把箱子一掀,變戲法似的從裡頭又端出一盤鹵牛肉,那牛肉堆得滿滿當當,幾乎要從盤子上掉下來。
錢向榮一句話還沒出口,又讓一大口鹵牛肉塞了個滿懷。美味順著喉嚨一路往下,身上沒有一處不熨帖的。他倒是頭一次如此和顏悅色跟個小年輕說話,“你這弟弟表現很是不錯,明個兒還繼續跟著這劇組?”
這話雖然是疑問,但實際已經八九不離十。這種大劇組每天都需要不少群演,讓你天天在裡頭混口飯吃確實不難。
可彆小看了這背景板似的群演工作。你得把活兒乾好了,人不紮眼,可都得下苦功夫。難不成導演拍悲傷鏡頭,你還呲著個大牙笑。那可好了,你這輩子都撈不著一個近景。不過,他現在不會把話說死,隻能說會捎帶上葉宸。
有這個意向就足夠了。
舒沛趕緊把身邊這木頭弄過來,按著和人道謝。“來來來,小宸,人錢哥樂意提攜你是錢哥大氣。快……”
不等舒沛說完,葉宸相當上道地主動給他點煙。那機靈模樣,好像在這裡頭混了好些年似的——不像前頭那家夥說的木頭啊。
錢向榮耳聰目明,心裡有了疑問直接問葉宸,“你也彆怨哥多心,剛剛我在群裡問了你的情況。有個家夥和我說了你好大一通不是,所以我過來問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刺頭兒可絕沒有這個機靈勁兒。這裡頭肯定有哪兒不對。
葉宸愣了一瞬,還是把自己遇到的事和盤托出。其實道理很簡單,他這模樣放到明星裡頭算中不溜,但在群演裡頭可實打實掐尖。他一去那個群頭底下就有老人看他不順眼,故意給他使絆子,就想看他倒黴。
他年輕氣盛,實在看不慣那些人耀武揚威的,直接被算計了。好多人看到他故意絆倒人。葉宸當然有苦說不出,誰能想到那家夥靠近自己直接倒了。
那邊群頭出來做和事佬,說他請沒人一瓶水就行。群頭底下一兩百號人,這是直接想把他積蓄抽空。就這時候,他碰到了舒沛,從他那兒拿了幾箱水回去。誰想到看到水那些家夥更不滿意,就說葉宸看不起他們。
兩邊矛盾升級,老人那邊畢竟人多勢眾。為了平息矛盾,群頭直接讓葉宸滾蛋,回去後又碰上了倀鬼。幾廂疊加,這才有了葉宸深夜徒步這事。
一聽這來龍去脈,錢向榮還不門清兒。這就是給新人磨性子呢,把他們傲氣磨平,以後這新人不就被他們隨意支使了。錢向榮想來不樂意做這事,彆人條件好,你就幫彆人一把,當做未來投資。都是在鎮裡頭,抬頭不見低頭見,保不準哪天風水輪流轉。
但這是人家做事風格,不犯到他手上他也沒資格管。錢向榮拍拍葉宸肩膀,把話說明白些,“行了,我知道了。在我這乾活,隻要你踏實,總不會落下你家這個的。明天還有場硬仗,今天記得回去就休息,彆耽誤了明天的事。”
夜幕深深,劇組在四周點燃了火把,看著好像是什麼行軍打仗的片場。舒沛實在熬不住,隻能自己先回去。至於葉宸,剛剛那鍋牛肉可真沒白送,錢哥答應了等會兒經過他們農家樂直接把人放下來。
你瞧瞧,這東風不是馬上借上了?
出去時候是兩個,回來隻有一個,舒強怎麼都得問一句,“你怎麼自個兒回來了?小葉呢?該不會被你拉出去賣了吧。”
“我是這樣的人嗎?小葉在山上找到個群演的活兒,那邊活兒還沒結束,他回不來。等他弄完了,一定全須全尾給送回來。”看到舒強眼裡依舊滿是懷疑,舒沛這脾氣也上來了,“不是吧,你還是我親爹嗎?我說的話你都不相信?”
不是不信,是這家夥腦子一向太活泛,很早就知道了什麼是九分真一分假的方式。這謊話說得他都分不清真假。
看他開始跳腳,估計說得是真話。舒強暫且相信,另外囑咐了句,“牛尾給你們煨著了,等小葉回來,記得和他一塊兒吃,彆一個人吃獨食。”
“知道了,知道了。”舒沛敷衍地應了兩聲,自己到廚房尋摸點吃的。這麼來來回回跑了幾趟,人是真的累。之前賺錢的興奮頭在,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褪去,才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酸,仿佛人都被軋了好幾遍。
說是要吃東西,把東西端到五樓客廳,他人卷著小毯子直接在沙發進入夢想。
這一覺昏昏沉沉,不知天日,直到一聲“砰——”把他從夢中驚醒。
舒沛一個翻身從沙發滾了下來,“怎麼了,天亮了?”
葉宸站在門口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進來。他明明已經很小聲開門,但在他快要成功那一瞬,窗外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鞭炮飛上了天。
很快,窗外響起了接二連三的砰砰——緊接著是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外麵炸響,那聲音幾乎震耳欲聾。在這噪音裡,舒沛捂著耳朵大聲喊,“葉宸——吃宵夜嗎——”
隔壁劈裡啪啦迎親,他們這邊熱熱鬨鬨吃宵夜,還挺應景。
不等他回答,舒沛已經從蒸箱裡端出帶著餘溫的食物。沒有剛出鍋時候那麼燙,卻帶著溫暖的味道。“來來來,還沒冷,現在這個點吃也算是今天吃著了牛尾煲。雖然過了十二點,但隻要天沒亮就還勉強算今天。”
也不等葉宸說什麼,舒沛直接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來來來,年輕人不多吃點東西怎麼能行,身體扛不住的。能吃能睡,怎麼都沒煩惱。”
葉宸接過碗,喉頭滾動,他知道自己這時候好像說什麼都不大恰當,但他還是冒出了一句話,“今天那個加餐的錢,應該我自己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