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君,這可是你那小徒弟第一次獨立上法庭,你就不擔心?”
方昀錦的手指正隨著走動在琳琅滿目的玻璃酒櫃上跳躍著,隨意選中一瓶意大利西施佳雅,招招手示意管家開瓶醒酒。
酒醒好需要幾分鐘,她從玻璃酒櫃那走回,順手撐在沙發柔軟的靠背上,朝沙發上坐著低頭抿茶的裴姐好奇問。
“彆說徒弟這種話,我也就比她多出來了幾年。”
裴鳳君人如其名,她轉了轉手裡的茶杯,聲線平穩,話卻十分鋒利霸氣。
“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帶出來的人,贏得漂亮,輸也輸得漂亮。”
“好!”方昀錦鼓掌,隨即眨了眨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過,這麼好的姑娘,趙延聿這小子不知道抓住機會了沒有啊?”
“好茶。”裴鳳君不置可否,隻是自顧自地轉動著茶杯,欣賞著上麵的花紋。
方昀錦見她不回答,也不在意地聳聳肩,坐下沙發往後一靠:“好吧,你不願意就算了,隻能看我表弟的福氣咯。”
“我能同意你給他倆創造機會,還給他提供楊蘊的電話,是因為楊蘊她確實對你表弟不一樣。”
裴鳳君放下茶杯,出聲解釋,“但後續他們怎麼發展 ,就全看他們怎麼選擇了,我們乾涉不了太多。”
方昀錦點點頭。
“你那個哥最近怎麼樣?”兩人沉默了一會,方昀錦眼珠一轉,試探著問。
裴鳳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正要開口回答,管家過來了。
“大小姐,裴小姐,酒醒好了,請慢用。”
裴鳳君等管家離開了,才慢悠悠開口:“不好說。”
“畢竟,斷崖式分手,哪有這麼容易走出來。”裴鳳君倒了兩杯酒,遞給方昀錦一杯,神色平靜,“況且,還是他這樣的人。”
“沒感情了就是沒感情了,我當時隻不過是狠心了一點,這也是為了他好。”
方昀錦接過酒杯,輕輕搖晃了幾下,欣賞著紅酒蕩起來的色澤。
她嗅了嗅,側過臉勾唇一笑:“這酒不錯,待會送你一瓶,替我給他問句好。”
“我勸你這段時間還是收斂點。”裴鳳君沒接茬,眉頭微皺,“他上周知道了你要結婚的消息,整個人都不太對勁。”
方昀錦臉上的笑消失了。
“這棟房子他應該不知道,最近彆出去亂逛了,要出也帶點人。”
裴鳳君抿了一口酒,朝對麵檀木電視櫃上的相框揚了揚下巴,“你那位未婚夫不知道頂不頂得住,還是彆讓他看見你們站在一起,指不定當場發瘋。”
方昀錦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相框設計簡潔,與這棟精致法式風格的房子擺在一起,顯得十分突兀,然而她緊繃的臉色卻一下子柔和下來。
“還是彆告訴書岑了,他很忙。”方昀錦心情很差,也沒管什麼儀式感了,一口悶下杯中的酒,“我自己可以搞定。”
話是這麼說,但她還是有些煩躁:“不是,這都五年了,他怎麼還沒放下。”
“誰知道呢?”裴鳳君聳聳肩,無奈道,“你要是一直談戀愛還好,他還有點理智能忽悠安慰他自己,可現在你是要結婚。”
“要不,你去跟他複合一下,說不定他執念就沒了呢?”裴鳳君出了個餿主意。
“誰要跟他複合,我對我未婚夫很滿意,是我說要結婚的。”方昀錦無語,“彆亂出主意,當年說分手時他就用下跪自殘威脅我,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他。”
“當初就不該瞎了眼去招惹他。”方昀錦真想把當年的自己暴打一頓,“還總是心軟。”
起的什麼色心,看吧,招惹了一條毒蛇。
幸虧趙延聿那小子不知道,不然她老臉都要丟光了。
“知道就好。”裴鳳君變回那副平靜鋒利的模樣,她淡淡道,“好不容易看見你找到歸處,彆死了。”
方昀錦直接翻了個白眼:“說的什麼話,我哪有這麼脆弱。”
“我認真的。一有不對,直接報警,該判刑就判刑,彆心軟。”裴鳳君神色嚴肅,“不用顧及我,他又不是同父同母的親哥。”
“就算是親哥,那也是你的安全最重要。”裴鳳君叮囑她。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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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這裡依法進入簡易程序,公開開庭審理原告羅淼與被告陳鵬離婚糾紛一案,現在開庭。開庭審理時,首先核對一下雙方當事人身份。”
莊嚴肅穆的法院裡,國徽高懸,高聳的椅背前坐著三位審判員,中間的審判長神情嚴肅地宣讀著流程。
“我是原告羅淼。”
“我是原告的代理律師楊蘊。”
……
庭審開始,在完成核實當事人以及代理人身份,宣讀法庭紀律、當事人訴訟權利和義務過後,進入到第三環節,法庭調查。
進入法庭調查後算正式開庭,首先是由原告方進行陳述起訴的事實理由及訴訟請求。
羅淼站了起來,手裡捏著一張薄薄的紙,這是楊蘊手把手教了她兩天寫出來的起訴狀。
第一次麵對這麼嚴肅的場合,羅淼的手有點打顫。
但她想起入場前楊蘊的話。
楊蘊說:“就當這是一場辯論賽,輸贏不重要,有我呢,你清晰完整地念完稿子就好了。”
就這麼想著,隨著稿子一字一字讀出,羅淼的心也慢慢沉靜下來。
“原告認為,雙方的感情已經徹底破裂,婚姻關係已經名存實亡,無和好的可能,原告堅決要求離婚,並要求依法分割婚內財產。
綜上所述,原被告雙方感情已經破裂,為了雙方的將來考慮特向貴院提起訴訟,請求判如所請。”
羅淼冷靜地宣讀完起訴狀,吐字儘量平穩、清晰,以示她一定要離婚的決心。
審判長點頭:“請原告坐下,下麵請被告進行答辯陳述。”
“我不同意,我認為我與原告感情並未破裂。”陳鵬朝羅淼惡劣地咧開笑容,吐出這麼一句話,“她隻不過是賭氣。”
羅淼臉色變了。
如果離婚一訴時男方不同意離婚,那麼法庭一般不會判決雙方離婚。
不能離婚,那就還得回到那個屋簷下。
那種被打到仿佛看見死亡的窒息感襲來,她疊放在膝上的手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審判長問:“原告,被告所說是否屬實?”
“我…….”
羅淼整個人都陷進痛苦的回憶,牙齒都在打顫,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塞住了一樣,“不屬實”三個字怎麼都說不出來。
眼見著審判長眉頭越皺越緊,又問了一遍:“原告,請回答是否屬實。”
突然,一陣溫暖覆在她的手上麵。
楊蘊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杏眸裡充滿了鼓勵。
對,她身邊有楊蘊。
這是她的代理律師,這是她的戰友。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對抗對麵那個噩夢般的男人了。
“我不認同!”羅淼站起,大聲地說出這句話,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她拚命憋住眼淚,儘量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戰敗的弱者讓對麵的陳鵬嘲笑:“法官大人,我與被告感情破裂已有九個月,曾於四個月前擬定了一份離婚協議書,被其惡意撕毀,但碎片我已收集拚好。”
陳鵬臉色陰了下來,他惡狠狠地盯著羅淼,但羅淼根本沒看他,隻是繼續說著,“被告還在我們雙方婚姻存續兩年期間裡,多次對我進行毆打,身上大大小小的傷數不勝數,在一個半月前,我還因被被告毆打進了醫院,有醫院病曆為證。”
合議庭上三位審判員神情都有些嚴肅,普通的離婚訴訟案與因家暴而離婚是有本質區彆的。
這取決於要不要優先尊重男方的意見。
“被告,原告所說屬實嗎?”審判長看向陳鵬,陳鵬坐姿像個地痞流氓,看向她的眼睛裡藏著凶光。
審判長皺了皺眉,正要再問一遍,卻聽陳鵬陰狠地笑了聲:“羅淼,你有證據嗎,就那張破紙和那份破病曆?有用嗎?”
他滿是不屑:“拿不出證據就現在乖乖跟老子回家。”
“你!”羅淼氣得嘴唇顫抖,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肅靜。”審判長一敲法槌。
她看出羅淼精神防禦快被陳鵬攻破了,再次皺了皺眉:“原告精神不穩定,需要休庭整理一下嗎?還是全權交給代理律師?”
“交給我的代理律師。”羅淼穩住情緒點了點頭。
她坐下時,楊蘊跟著站了起來,悄聲道:“放心,有我。”
“就這?找了個女律師來打官司啊,你行不行啊羅淼?”陳鵬抬著鼻孔不屑地瞟了楊蘊一眼,“怎麼不找那個傳言打離婚案從無敗績的裴鳳君?怎麼,是怕被他知道你是二婚勾引不到嗎?”
“被告,請注意你的言辭!”審判長眉間皺得更緊了。
陳鵬聳聳肩,無所謂道:“抱歉,法官大人,我忘記你也是女的了。”
審判長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我的當事人找什麼樣的律師,是她的自由。”楊蘊語氣平靜中帶著一絲戲謔,“再者,裴鳳君律師也是女律師,你不知道嗎?”
“什麼?!”他臉瞬間扭曲了一下,一副便秘的表情。
“好了,原告代理律師,請開始你的陳述。”審判長控製住場麵。
“好的,謝謝合議庭。”楊蘊微微欠身,朝對麵的陳鵬露出一個笑容,“首先,我的當事人與被告是在工作時經人介紹認識,在認識前不了解被告為人、性格與生活習慣。”
“我的當事人在和被告談戀愛後一個月於被告家鄉C市結婚,這一個月裡,我的當事人與被告也並無多少互相了解的時間,各忙各的,沒有共同話題。請問法官大人,這樣一對對彼此都不了解的男女,在結婚後成為怨偶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審判長問陳鵬:“被告有無異議?”
“無異議。”陳鵬反駁不了什麼,這些都是真的。
談戀愛一個月就結婚是真的,不熟悉沒話題也是真的,因為羅淼當時對他乖順無比,事事聽從,他想著哄騙到人的身子,到時老婆到手就萬事大吉,哪會想去了解這具身體內裡的靈魂。
審判長點點頭:“請繼續。”
“我的當事人在婚後幾經輾轉來到A市定居生活,兩年婚姻存續期間,被告對我的當事人進行多次毆打,最早的一次從一年前開始。那天,我的當事人被打得麵部劃傷最長2cm以上,頭部擦傷流血,被告稱他喝醉了,我的當事人原諒了他。”
楊蘊看了陳鵬一眼,他這會倒是垂著頭不說話了。
她在心裡冷笑:還學聰明了,知道裝可憐了。
“然而,他卻變本加厲。”楊蘊沒再看他,拿出一疊照片,遞給三位審判員,“這是我的當事人斷斷續續收集到的照片,上麵有詳細日期,請合議庭過目。”
楊蘊繼續說:“在此之後,他還毆打過我的當事人十餘次,前後造成多次軟組織傷害、外傷性血尿、多個煙頭燙疤痕和創口,總計長度達15cm以上。”
“最近一次,被告毆打我的當事人肋骨骨折2處,橈骨骨折,牙折3枚,頭部砸傷創口3cm2以上。”
楊蘊越說越憤怒,但她儘量控製著自己的語氣,不夾帶私人感情,“證據確鑿,請合議庭判決原被告雙方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