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米花町版“當你老了~”(1 / 1)

工藤家的小姑娘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心不在焉的。

她很喜歡住在隔壁的鄰居爺爺。

父親說,那是一位年輕時很了不得的人物。

有時會見到警車停在鄰居爺爺的樓下,在電視上經常出現的穿著製服的中年人態度恭敬,那位爺爺的威望可見一斑。

於是她心中充滿幻想,然而……

小姑娘一臉無奈,“……降穀先生,您又在偷偷買酒喝嗎?”

降穀先生神色如常,“嘛,你要不要來嘗嘗,這是波本,味道還不錯哦。”

又或者……

小姑娘輕扶額頭,“……降穀先生,熬夜傷身體啊。”

降穀先生語氣中帶了些懷念的意味,“哎,想我曾經一個人打……”

但話沒說完就被小姑娘接了過去,“一個人打三份工,一天24小時可以拆成48小時來用。”她歎了口氣,“可是您已經不是二三十歲了,請您稍微考慮下自己的年齡呀。”

降穀先生這才笑著附和道,“好好,我知道了。”

諸如此類的對話發生一百次以上後,小姑娘終於撇撇嘴,了不了得她沒看出來,不過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倒是真的。

嗯……不過降穀先生的飯做的特彆好吃。

這是真的。

但降穀先生的家裡,似乎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存在。

第一百零一次,她聽見臥室裡傳來“砰”地一聲,隨後降穀先生猛地站了起來,起身地有些急,一個趔趄,小姑娘連忙扶住他。

他輕歎了口氣,對小姑娘說,“今天不能接著陪你了。”

小姑娘眨眨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臥室的方向。

和工藤家的小姑娘揮手說了再見,他才轉過身去,看著被推開的臥室門。

“還沒玩兒夠嗎?”他說,“一年多了,沒想到老了反而還變得有耐心了。”

“你才老了呢,”黑發的老婆婆慢慢走了過來,時不時地還咳嗽兩聲,“想吃炒飯了。”

降穀零無奈地笑了笑,“好好,夏希,你沒有老,是我老了。”

他聲音中帶著些沙啞,是被歲月磨礪的音色,“晚上不吃那麼油的東西,我給你熬粥喝。”

夏希撇撇嘴,挪到沙發上坐下,看著廚房裡忙碌的那個男人。

“剛剛怎麼了?”

她聞言不自在地撇過頭去不看他,“沒什麼。”

降穀零無奈地笑了笑,搖搖頭,沒再追問下去。

其實也能猜到,比如年紀大了手抖了,手上的拿的東西也跟著掉到了地上。

夏希又轉回頭來仔細打量他。

他也已經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了。

脊背早已有了些彎曲的弧度,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爬上了些皺紋。

常年堅持的鍛煉讓他看起來依舊是精神矍鑠的模樣,可年輕時的那些肆意妄為,甚至是糟蹋身體的行為此刻都忠誠地、固執地做出了最真實的反饋。

譬如下雨天總會發濕發涼的膝蓋。

雜糧粥和青菜被整齊地擺放到餐桌上。

夏希看著這些年輕時她不屑一顧的東西,忽然歎了口氣,語氣不輕不淡的,“春天是個好時候,那時我就搬過來吧。”

降穀零看著她帶著褶皺的臉,愣了愣,才笑著道,“好。”

語氣平常極了,像是在說著今天天氣不錯,明天估計也是個好天氣。

“說起來,工藤家的小姑娘不知不覺都長大了,前兩天我還看到有男孩兒送她回家。”

“你表情那麼危險乾什麼,”夏希吹了吹還有些滾燙的粥,有熱氣氤氳著,她透過層層熱氣看向對麵那個男人的臉,“工藤那小子都沒你這麼操心。”

“我這是愛屋及烏。”降穀零勾起唇角,依稀可見年輕時迷倒萬千少女的俊俏的模樣。

夏希不緊不慢地咽下嚼細的青菜,又喝了一小口粥,才從喉間溢出一個語氣詞,“嗯?”

降穀零看著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溫潤,“那個小姑娘,很像年輕時候的你。”

夏希端著碗的手一愣。

“漂亮,聰明,能說會道,又狡猾的很。”

她沉默半晌,歎了口氣,“一把年紀了,不要學年輕人擠眉弄眼的。”

一把年紀的降穀先生:“……”

夏希把碗抬高了些偷偷地笑了起來。

不知名的FBI探員極偶爾地會過來喝茶。這種時候就不必再躲了,畢竟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過往的恩怨是非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去。

說完全放下了也不算是,但畢竟現在你也不是公安頭頭,我也不是FBI王牌搜查官,沒有了對立的立場,隻剩下相仿的年齡,倒不如不要再計較那麼多。

FBI探員遞過一杯酒來,“瑪歌,來一杯嗎?”

降穀零目不斜視地拒絕了他,“她肺不好,不能喝酒。”

夏希聳聳肩表示默認。

FBI探員於是獨自飲下一杯瑪歌。走的時候還故意打翻了酒瓶,留下了濃鬱的酒味。

“聽說工藤家的小姑娘嚴令禁止你喝酒?”

“……果然FBI什麼的還是很討厭。”

有時也會是以前的公安同事們。當年耀武揚威……不對,是威風凜凜的一眾公安們,現在也不過是一群白發蒼蒼的老人罷了。

降穀零看了看這次來的人們,悄悄在心裡數了數,“嗯……中田君呢?”

風見先生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過來的路上吹了些風,有些涼意,眼神略顯渾濁,“他說這次請假,來不了了。”

降穀零於是點點頭。

他們都明白,他大概是要請一個很長很長的假了。

夏希在旁邊忽然咳嗽起來,停不下來似的,麵色都漲得有些發紅,打破了沉悶苦澀的氣氛。於是風見轉過頭來關心著她的病情。

“藤原桑,近來身體如何?”當年那場大戰,他算是全程目睹了這兩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如今能看到大家都安安穩穩地生活著,心裡也算是鬆了口氣。

“承蒙您的關照,一切都好。”夏希終於止住咳嗽,語氣淡淡地,帶著疏離的意味。

不過風見先生早就習慣了她外冷內熱的性子。

周五那天,夏希說她這周末有事不能來,要去醫院做檢查。

降穀零問要不要他陪著一起去,被她拒絕了。

“工藤那小子會陪我去的,你就彆折騰啦。”她聲音中帶著難得的溫柔,“要照顧好自己啊。”

降穀零心頭忽然湧起一陣難言的悲傷來。

但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吧,他想。

“那麼,周一的晚上,想吃什麼呢?”

於是夏希一個個地報著菜名,末了還加了句波本。

降穀零一個個地記錄著,都是她年輕時最愛吃的,聽到波本時,整個人愣了一下,隨後一筆一劃地慢慢寫下Bourbon。

眼眶有些濕潤。

末了,他說,“路上要小心,”他握住了她的手,他們的手都不再光滑,有些粗糙,但足夠給彼此帶來溫暖,“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這周末是個難得的陰天。

降穀零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來人神色肅穆地捧著一個白瓷罐子,罐身微微有些發黃,他幾乎是久久地凝視著那上麵一條條的紋路。

那名青年緩緩地道,“降穀先生,”他的聲音莊嚴而鄭重,“這是藤原女士托付我轉交給您的。”

降穀零顫巍巍地立起身來,沉默地走到那人跟前,接過那個瓷罐。

比想象中要輕,又比想象中要重。

青年又遞給他一封信,然後彎腰說了聲“打擾了”,就轉身離開了。

降穀零像是捧著無價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子上。

才驚覺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汗。

降穀零看著她留下的瓷罐子,半晌沒有說話。

那是他們還在組織時,有一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去預定的骨灰盒。

還挺貴。

還記得她說,乾這一行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誰有那個功夫去撿你的屍體啊,哎,浪費了。

結果到底還是沒浪費。

罐底恰好壓到了放在桌上的紙張的一角。他輕輕抽出那張紙,看到上麵的內容後,忽然就將它揉成一團作勢要丟掉。

又收回手來,隻甩到桌子的另一邊。

是他今早剛剛寫下的購物清單,他打算去買回來做她提起的想吃的菜。

降穀零撐著桌子起身,腦袋還有些暈沉沉的。回來時手上端著一個酒杯,酒液在其中輕輕地晃著。他鄭重其事地把酒放到罐子跟前,這才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瞧,是你的波本。”

他又笑了笑。

“不過你不能喝喲,傷肺,也傷身體。”降穀零靜默片刻,像是在思考著該如何組織語言,“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瞞過工藤家的小姑娘買回來,本來是打算今天悄悄和你一起小酌一些的。”

他隻覺得坐著的這把椅子太硬了,像是要硬生生地折斷他的脊椎。於是起身走到沙發上坐下,抱著那個瓷罐,打開來瞧了一眼。

口中喃喃著,“真奇怪,我好像還能聽見你的聲音。”

初次見麵時,她懶洋洋地轉著手裡的槍,說,你就是最近名聲大震的那個波本?長得還不錯嘛。

一起出任務,遭遇埋伏,她幾乎奄奄一息時,撇著嘴對他說,你那是什麼表情,沒聽過禍害遺千年嗎。

後來,他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和她交往,無數個夜晚,他看著她熟睡的麵容,心裡總是有些撕扯般的疼痛。

正義的公安警察和黑暗的組織成員,如何能有未來。

可他也知她從小生在組織,本就是無可奈何。

她幾乎將他一腳拖進地獄,然而最後時刻,她又拚儘全力將他推了出來。

她說,讓波本和她一起下地獄吧,至於降穀零,他應該屬於光明。

再後來,組織覆滅,她不知去向。他於是動用了自己的權力抹去了她的存在,從此也在心裡抹去了她的存在。

再再後來,他再也沒有提起過她,身邊的人都以為,他要一輩子孤獨終老了。

但沒想到兩個人都變成了老爺爺老奶奶,她卻悄悄搬到了他家隔壁,每天都要來蹭一頓晚飯,卻說什麼也不肯搬過來一起住。

降穀零知道她還是放不下那段經曆,更放不下她曾經置他於那樣的危險中。

他終於落下淚來,淚水劃過臉龐,滴落在衣服上留下一灘印記,可他還是笑著舉起手中的瓷罐說,“一把年紀了,還要玩兒這種躲貓貓的遊戲,一定累了吧?”

額上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語氣有些壓抑的輕快。

“傻瓜,早該放下啦,你看,連我和赤井秀一都能坐在一起喝茶,你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他拍了拍瓷罐,像是拍了拍她的頭頂,眼前的白色竟恍惚中和她漸漸明顯的白發重疊起來。

“以後就不用擔心再被誰看到你悄悄來啦,這下你可以一直待在我這兒了。”

瓷罐被緊緊抱在懷中,窗外漸漸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膝蓋又隱隱地酸疼起來。

屋內燈火通明,可他覺得有些發冷。

工藤家的小姑娘說的沒錯,他老了,熬夜這種事,還是交給年輕人來做吧。

他滿帶溫柔地看向她,像是從前同居時看到做完任務回來的她一樣。還記得那時她總愛撒著嬌,又或是作天作地般地折騰他。

從前他一直包容她的任性,之後也會一直包容她的彆扭。

不過現在不會啦,她以後會一直安安靜靜地陪著他。

想想也真是有些為難她那個跳脫的性子。

降穀零最後說。

“夏希,歡迎回家。”

後記

降穀零醒來時,發現自己半躺在沙發上,蓋著厚厚的被子。他腦袋昏沉沉的,咳嗽著坐了起來。

然後就看到了工藤家的小姑娘淚眼婆娑的模樣。

“降穀先生!”她有些生氣地低聲吼道,“您怎麼能不蓋被子就睡在沙發上了呢!”

降穀零有些恍惚,他眨眨眼睛,卻看到了年輕時的夏希,叉著腰,十分生氣地吼著他的模樣。

“降穀零!你再這麼折騰自己,還沒等到敵人給你一槍你自己就先掛了!”

小姑娘氣呼呼地,生動極了。

他於是脫口而出,“夏希……”

卻猛然止住了話頭。

原來是工藤家的小姑娘。

他苦笑著掂了掂手中的瓷罐,小聲說,“瞧我,真是糊塗了,你在這兒啊。”

麵前的小姑娘轉過頭去,聲音低低的,“我知道您很傷心,” 她抹了抹眼淚,“可是夏希奶奶也一定希望您照顧好自己。”

降穀零隻覺得喉嚨有些發堵。

他用他不甚光滑的大手拉過小姑娘細膩的小手,聲音平緩,帶著慈愛,“是我的不對。”小姑娘紅著眼眶,癟癟嘴,又要落下淚來。

他用另一手輕撫著她的頭頂。

那個泛著斑駁痕跡的白瓷罐,在和煦的陽光下流露著最溫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