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回到辦公室,冷氣直撞擊鼻腔,忍耐不住的連續打了兩個噴嚏。
突如其來的生理反應,讓他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偶爾聽到一些女同學給它附上了一層甜蜜的色彩,打噴嚏的原因就是被另一個人思戀之類的話,控製不住想念,所以帶由這樣的反應來傳達。
外麵的燥熱,夾雜著陣陣蟬鳴,讓這個夏天裝扮成了一個巨大的紛亂戰場。
也讓一向冷靜自製的楚喻,無法維持這一瞬。一些不可控的情緒,也不覺間閃現出來。
直線在手下繪著,寥寥幾筆,卻總讓自己不滿意。
扔下筆,在穩健的呼吸聲中,腦海裡被他一直壓抑的想法,終究還是衝破了他的控製,慢慢冒出。
寧洛離職這事被反複重提,究其原因自己的決定似乎是站了絕對的位置。起先,他不想承認,也不願去深究寧洛的改變。
但重新梳理餘平說的話,他有些想不明白,在自己看來寧洛性格上的缺點,在他人眼裡通通成了優點。
眼睛無意瞟向手邊的手機。
他起身,把它拿在了手裡。
屏幕被劃開。
打開微信,越過了置頂的幾條未讀信息,手指繼續向下滑動。
直到看到熟悉的班名,上麵赫然亮著已經超過百條信息的紅點。
楚喻很少去關注,班裡那些幾年不見的老同學在群裡會討論些什麼,但記得群裡信息多起來那天,還是他從京市剛回州市的當天,突然性的信息接二連三的出現,他看到,也沒想去點開。
不過,今天突然想起這事,也是心裡的小心思作祟,控製不了,隻有順應。
點開信息,他隻隨意掃了一眼,便沒了興致,大家的想法,有些完全在他的預想之內。
隻是他想找的那個人,卻沒有一條信息發出。
群裡的人本就不多,平時也冷清,他落地的那天熱鬨了一陣,不過寧洛沒有參與。
最後,他還是點開了似曾熟悉的頭像,一個大大的盛放開來的向日葵。
楚喻猜定這準是寧洛。
以前,她的手機裡存儲的相片,就是花朵居多,尤其是向日葵。
自從分手,微信刪了好友,電話也在那一個月之後,各自都重新換了號碼。
至此,斷了聯係的兩人,存在於同一個群裡,也成為唯一能連接到彼此的地方。
楚喻遲疑著,點開了寧洛的朋友圈,小小的方形圖片背後,是一片純白的顏色背景,什麼都沒有,單一的,但卻極為紮眼。
寧洛的這一方私人領地,什麼都沒有展現,她的上午、中午、傍晚,白天和黑夜,像是消失了一般。
楚喻還記得,她有記三個時間場景的習慣,如上,通通沒有。
點擊退出,直至手機屏幕黑下來。
之後,便是滿足好奇心之後,長久的失落。
手機剛放回桌麵,突然發出一陣震動,楚喻猛的抓取,目光落在上麵,發現視屏電話是母親打來的。
楚喻的神情,隨著震動的規律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媽?”
“小喻啊,媽媽想你了,想給你打個電話,沒打擾你工作吧?”
楚喻快速的搖頭,嘴角緊繃的肌肉在母親溫柔的聲音中,放鬆了許多。
嘴角笑意多了起來,楚喻把手機拿到麵前,以便更清楚的看到母親的臉,“媽,想我,隨時打電話給我,不用擔心我工作上的事情。”
楚母看到兒子的臉,頓時欣慰起來。
“小喻,你陳阿姨給我做了愛吃的菜,你看看......”
手機攝像頭開始搖晃,直到鏡頭聚焦在還冒著熱氣的飯菜上,隻隔幾秒,手機便又開始搖晃。
楚喻微皺起眉頭,一邊緊張,讓母親把手機交給陳姨,她現在身體還很虛弱,手機重些,不適合長時間拿著。
兩人聊了一會兒,楚喻陪著母親看她一點點的把碗裡的食物吃完。
楚喻也像小時候媽媽哄他時的樣子,哄著母親要多休息,彆擔心他。
護士推著治療車進來,楚母才不舍的掛斷了視頻電話。
“阿姨,你兒子是我見過最孝順的人。”護士嘴甜,看母子二人匆忙掛了電話,便想著聊幾句。
“小姑娘,你說的不錯,我兒子是孝順。”
“那他叫什麼名字啊?”
陳姨在收拾飯盒,一聽兩人的對話,便朝楚母看了一眼,兩人一對視,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阿姨,你笑什麼啊?”護士皺眉,眼前的場景,弄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兩個過來人,當然是聽懂她了話裡的意思,不過倒也不是嘲笑。
楚母隻覺驚訝,現在的女孩子真是直白的厲害,喜歡什麼不會轉彎抹角,打探也從不遮遮掩掩。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陳姨收拾了一半,索性也加入了進來。
“我21歲,過兩天生日就22歲了?”
“還是年齡小,怪不得呢。”
陳姨的話,讓正在給楚母輸液的護士聽得雲裡霧裡的。
楚母卻聽懂了,“楚喻,倒是喜歡這種直爽性格的。”
“阿姨,你兒子叫楚喻?”
“蠻好聽的!”
護士興奮的聲調都抬高了。
楚母看向她,“我兒子性格上可能不好相處,不過也不是不能處。”
“阿姨,我知道,越是優秀的人呢,越高冷,越猜不透他的心思。”
“哈哈哈,小姑娘很會說話。”陳姨笑著,誇讚道。
夜幕拉開。
楚喻從工作室出來,一路開車直奔醫院。
到的時候,楚母已經輸完液,睡下了。
陳姨也正準備回去換身衣服再回來。
楚喻聞言,決定送陳姨下樓,順便出去透透氣。
“楚先生,你母親最近都挺好的,晚上睡的也香,外麵偶爾會有些吵,但都沒打擾到她。”
“您費心了,隻是我這段時間可能晚上都不能陪夜,所以......”
“楚先生,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也是做母親的,兒子有出息是做父母的驕傲,你們在不在身邊,都能理解。”
楚喻的鼻尖突然湧上一股酸澀,這話他太熟悉了,父親臨終時講過,現在又從另一位母親那裡聽到,讓他頓然生出滿心的愧疚。
“楚先生,你就送到這,止步吧,我去去就回。”
楚喻笑著點了點頭,“您路上小心。”
醫院的夜間,和彆處不同。
他舉目望去,高樓之內每一扇窗戶透出的光亮,都帶著殘忍,似乎那不是光,而是懸浮在這世界迷霧一樣的白,走進去卻摸不到出來的路。
這就是腫瘤病區。
不遠處,點點星火,從男人的指間上下擺動,在齒間停下時,就會發生一瞬的忽明忽暗。
楚喻看了一會兒,隻覺喉間發緊。
曾經,他也曾煙不離手,房間裡一到陰雨天氣,滿屋子尼古丁的氣味就會從它的棲息處徹底覺醒爆發。
有幾次因為寧洛實在受不了,而離開他選擇在賓館住了一晚。
後來,為了寧洛他決定戒煙,那段靠毅力熬過來的時光,想來還一陣心悸,難在過程,中間也差點失敗,不過漸漸的不再迷戀那種口齒間的滿足,卻是和寧洛在每寸肌膚的糾纏中才停止的。
女人總有她的魔力,讓男人甘願同某個欲念劃清界限,直至殺死它。
“楚喻?”
女孩子甜美的聲音在他身後驟然響起,他茫然轉身,“還真是你?”女孩子一臉興奮。
一個陌生的麵孔,楚喻還是禮貌性的衝那人輕點了頭。
“你來看你媽媽的吧?”
“是。”
“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這裡的護士,下午我給你媽媽輸液的時候,打探了下你......”女孩的臉在光線不明的廊下,漸漸紅了起來。
“我想認識你......”女孩的聲音放的低低的,但極短的音色中還是聽出了些許的微顫,和不好明說的暗戀。
“不好意思,我......”
“沒關係,你可以不用現在回答我,我可以等......”
楚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看她樣子應該年齡挺小的,如果真就直白的拒絕,是否會傷了人家的自尊。
但不明說,讓她對不可能的事情抱有幻想,更是一件傷人心的事。
所以,最終他還是決定講明,但用什麼理由呢?
如果把自己單身這事說出來,將一點幫助也沒有。就在一瞬,他突然想到寧洛,用她來拒絕彆人,似乎有那麼一絲可行。
“我其實,已經有女朋友了。”
女孩一聽大吃一驚,滿眼的難過,但最後她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他媽媽明明病的這麼重,可從沒見過她來醫院看望過。
楚喻也是,每次來醫院都是自己一個人,從沒見過他身邊站過任何的女人。
“你撒謊。”女孩像是捉到了勢在必得的漏洞一般,反而去反駁楚喻。
“?”
“你明明就沒有女朋友。”
把寧洛拿出來當借口本就不是太好,心裡已經過意不去了,被人當麵直接戳穿讓楚喻一下子泄了氣,“我會把她重新追回來。”
楚喻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
此時,他的大腦無比的清晰,寧洛他會追,他想再次追求她。
大腦反複出現這些話,讓他心裡的混亂也鎮定了不少。
“你們都分手了,有必要追回來嗎?”她似乎不懂,什麼樣的感情值得追回,像他這樣的男人選擇那麼多,何必去做癡情人。
楚喻沉默著,什麼話都沒說。
他把臉停留在遠處,女孩在他身後氣急的直跺腳。
“真倒黴,早知道不換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