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進門後，直接把念念舉過頭頂，樂的小家夥兒咯咯笑。

三居室的房子被主人收拾的很溫馨，地上散亂堆著幾件寶寶玩具，一進來就能讓人全身放鬆。

杜簡雲見狀忍不住嘮叨：

“那就是個沒臉沒皮的無賴，說到底還是打我手裡安置費的主意呢。我已經給物業打了電話，前幾次騷擾都留了記錄，實在不行會報警處理。你這樣直接和他對上多危險啊，萬一受傷了怎麼辦？”

周放把他最近的調查結果全部告訴杜簡雲，最後總結：

“就是個年老色衰的鳳凰男，在外麵裝大尾巴狼，其實他老婆家裡一直防著他，連僅有的工資都得按月上交，兜裡兩百塊也拿不出。他老婆早想離了，現成的把柄送上去，說不定今天就得連夜搬出小區。”

杜簡雲還是不放心，叮囑一句：

“再有這種事就找人幫忙，報警，千萬不能和人直接打架，容易吃虧！”

周放很乖的應了。

餐桌上筆記本沒關，是做了一半的設計圖，周放隻看了一眼，追到廚房，對正在盛飯的人說：

“我存的錢夠我們花很長時間了，你先彆接這些單子，他們中間抽太多，把你當廉價勞動力使。等過兩年念念情況好轉，你在外麵開個工作室自己做主，多少都能掙回來，不急在一時。”

杜簡雲催他洗手吃飯，解釋說：

“這一單給的不少，完成後最近都不接了。”

周放用鼻尖兒頂了頂念念臉蛋，笑說：

“我也和學校那邊請好假了。”

小孩子不懂大人們的煩惱，香噴噴的雞蛋羹嗷嗚一口，吃的眼睛都眯起來，兩隻腳腳愉快的晃來晃去。

她一口雞蛋羹，周放一口粉蒸排骨。

她一口雞蛋羹，周放一口麻婆豆腐。

她一口雞蛋羹，周放一口毛血旺。

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彆提有多美了！

杜簡雲看了直搖頭：

“不知道你們叔侄啥毛病，也就你，不經常回家，寵一點也就罷了。要是你大哥敢這麼慣孩子，看我不削他！”

周放表情如常，嘴裡的飯菜咽下去，若無其事的說：

“姐，要是遇到合心意的不要錯過了，我送你出嫁，念念留給我帶，她就是我親閨女。”

杜簡雲失笑，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透過周放的眉眼，好像在看另一個人，她說：

“今天新聞報道災後重建，政府在咱們鎮子原址上立了紀念碑，另外還有遇難者家屬名單，我瞧見他們的名字了，等寒假咱們帶念念回去一趟吧，你大哥還沒見過她呢。”

提起家人，話題過於沉重，這頓飯吃的有些沉默。

飯後杜簡雲從房間拿出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湖藍色毛衣交給周放。

“下周就是你生日了，去年兵荒馬亂，又逢念念早產，渾渾噩噩也不知怎麼過來的，原本想著今年一定要給你認真過，不料又和醫院那邊的手術時間撞上。

以前你們兄妹三生日，媽都親自給你們做件衣裳，可我也沒那個手藝，學著織了件毛衣，去試試合不合身。”

周放回房間換上後，杜簡雲很開心，念念也不知道在傻樂什麼，呱唧呱唧拍手。

周放坐地毯上和她玩兒積木，想了下還是堅持把先前的話說完：

“不想嫁人也沒什麼，這世上我就你和念念兩個親人了，你們開心比什麼都重要。回頭遇到心動的去和人家談談戀愛也挺好，彆有負擔，你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持你。”

周放說：

“人總要往前走的。”

話到這個份兒上，杜簡雲也知道不好繼續回避，坐在周放對麵，神情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思念，她說：

“小放，你沒有愛過一個人，不懂這種感覺。我和你大哥不僅是戀人也是親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考進同一所大學。

畢業後他考回老家鄉鎮上班，我在縣城創業給人做裝修。下班後他開車去縣城接我回家，我們一起吃路邊攤，和很多情侶一樣牽手。

後來我們結婚，第一個孩子沒保住，又有了念念，他很喜歡小孩，悄悄為孩子想了三百多個名字，讓我從裡麵選一個。最後他沒能親眼見到孩子出生，我也沒用他選的那些名字。”

如今說起這些，杜簡雲已經不會再崩潰大哭，她隻是眼神很憂傷的看著周放，告訴周放：

“他太好了，隻要有人向我獻殷勤，我就忍不住拿他們和你大哥比。

劉總沒你大哥體貼，竇先生有大男子主義，馮經理表麵斯文私底下很粗魯，錢老師嘴裡清高很愛學生，實際上收學生家長的禮物毫不手軟。

真說起來，他們有什麼大毛病嗎？沒有的，是人就不可能完美。我也不能武斷的說，和他們在一起就一定過不好日子。可在我還念著你大哥的時候，對他們，對我，都是不公平的。”

周放默默聽著，大嫂甚至都沒有說到那些人的長相。

他和大哥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以前鎮上很多人都說，他長得太漂亮了，還是大哥那樣好，有男子氣概。沉穩，端方君子，鎮上有需要出麵和企業化緣的活動，領導都要把大哥帶在身邊，笑言大哥是鎮政府對外的一張名片。

那樣一個人，和大嫂青梅竹馬，待人溫和，從來沒和人紅過臉，是周家和杜家孩子共同的兄長。小時候兩家父母太忙，是大哥帶他們上下學，給他們做晚飯，兩家孩子誰沒有被大哥背回家的經曆？

可他死在了最好的年華。

周放明白了，即便大哥真有不好的地方，在大嫂心裡，隨著時間一年年過去，記憶裡也隻會剩下他最完美的樣子。

“會很辛苦嗎？”周放輕聲說。

杜簡雲笑的很溫暖：

“怎麼會辛苦呢？心有所念，該幸福才是，等你有了心愛之人就懂了。”

周放說：

“付出比得到更快樂嗎？”

杜簡雲說：

“當然！當時得知噩耗，你勸我為了自己考慮，就不該生下念念時，我第一時間拒絕了。我想生下她，即便她是個問題寶寶，要讓我操一輩子的心。

你看，我們多了一個親人，讓我們可以時時掛念，可以為了她努力生活，努力往前看，我們都為此感到幸福，對嗎？”

是的，周放親親念念並不完美的小臉。

是小家夥治愈了他們。

周放要哄念念午睡，進屋前說：

“我明白了，以後不會再提。”

小時候，杜簡雲是鄰居家幫他打架的性格火爆的大姐姐，後來杜簡雲是大嫂。如今，杜簡雲是他姐，親姐，是他在這世上唯二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