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戶？你不是中8區人？”

廢土世界分為東西南北中共九個區，曾經區域邊界未開放時，各區公民隻能在自己所屬區域內活動。後來各區逐漸開放、聯合發展，除了財閥、政要、權貴聚居的西1區外，其餘八區人口開放流通，隻要不是違反人口遷徙和落戶法案，通常不會出現黑戶情況。

但事情也存在特殊，夏芒看著聯盟行政區域圖上方的灰色地區，回答：“是啊，我是北3區人。”

灰色覆蓋的北3區上唯一鮮明的色彩，就是其上三個暗紅色大字——已覆滅。

江明野似乎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七年前北3區邊界開放，不少人南下來到毗鄰的中8區務工，但由於後者對外來人員滯留時間有限製，每十天必須返回北3區，七天後才能再次進入。

六年前一場超新星災難使北3區一夜覆滅，彼時其又尚未開放數據互聯，導致北3區一夜間從自然地理和社會信息層麵都消失得徹徹底底。

背井離鄉的人，沒想到成了浩劫中的幸存者。

“我當時正巧在中8區打工躲過一劫，但身份認證都失效了，就成了中8區的黑戶。”

“當時各區都頒布了為北3區幸存公民辦理新身份認證和戶籍的政策措施，你不知道嗎？”

夏芒搖頭。

江明野反應過來，要想及時獲取信息，要麼身處各城區中心地帶，要麼配備大數據智能光錨。無論哪一個，都不是掙紮在邊境線附近貧民區的謀生者可以接觸到的。地理隔離、財富隔離、資源隔離、信息隔離，和困窘流離的生活互為因果。

“抱歉，說起這些。”江明野輕歎一聲。

夏芒擺手，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你應該也沒有彆的住處了吧？要不先住在我家，今天的巨蛛幸好有你幫助，我會為你申請任務獎金。有合適的任務我們一起執行，你也可以先熟悉各種入侵場，手頭有點積攢再做打算，怎麼樣？”

江明野的眼神裡帶著些小心和期盼。

天降收容所，對於夏芒這個資產為零、身份不明、對這個世界稀裡糊塗還沒摸清的“天外來客”，自然有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何況江明野職業和靈體入侵物打交道，跟專業隊友合作可以快速獲得相關信息，提高自己對靈體入侵的了解。

“加入獵人組織，有什麼要求嗎？”夏芒試探。

“沒什麼要求，我們就是一個草台班子。”

可以看出，江明野想拉覺醒異能的自己入夥，但又並不相信自己，所以不願暴露更多信息。

這讓夏芒有些好奇，江明野曾隸屬於靈倫中心，靈倫中心為什麼會被取締？靈體獵人中現在又存在怎樣的組織，為什麼明明做著抵抗入侵的好事，卻為了安全起見不能露麵？安全威脅是什麼？報複嗎？誰的報複？入侵物難道是有智慧可交流的嗎？

思維一發散起來，就像脫韁的野馬有些拉不回來。或許自己這種不殺死入侵物，反而收容起來養著的行為，在旁人眼裡是顆大雷。

這樣想來不信任也合理，夏芒自己都不確定係統會把入侵物變成什麼東西。

“但是有些話也要說在前麵，我身體強度和經驗能力都和你有差距，如果你接的任務超出我的能力範圍，希望你也能考慮和更強的人組隊。畢竟我是想謀生不是送死，你理解吧？”夏芒決定先低調行事，彆沒被入侵物打死，先被同仁當異類送走了。

“明白，誰還不是混口飯吃。”

看著忽然深沉的江明野，夏芒有種把活蹦亂跳的小孩子逗emo了的慚愧感，轉移話題道：“咱們現在去哪？”

“醫院。”

三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一棟新式公寓下。

磨砂質感的合金外殼不僅具有科技感，同時不會因反光和映像造成視覺乾擾。一路看來，這才是廢土世界正常民居的風格，自己蘇醒的那棟民居則更像來時世界的產物。

“真不用去醫院了？”

江明野下車一臉糾結地看著夏芒，剛才一聽要去醫院，夏芒立即舉雙手雙腳反對，就差掀掉車頂站起來轉個圈圈證明自己已經沒事。

“不用，你的強化劑很有效，我現在沒有任何不適。”

江明野原本想說如果是考慮去醫院的花銷問題，其實可以不必擔心，他們的醫療部為異能者免費診療。但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現在還不是時候。

於是調轉方向，帶夏芒回了附近的住所。

乾淨得像間樣板房——這是夏芒對江明野家的唯一印象。

迷你沙發、單人餐桌，連椅子都沒一把多餘。要不是垃圾桶裡扔著兩隻空的營養液瓶，夏芒就要懷疑這裡是否真的住過人。

“這是我最常住的地方，你隨意一點，都是些舊東西了。”

夏芒接過江明野遞來的水杯，狀似不經意問：“那你今天在……”

“前幾天在那附近有個任務，就暫住在那裡。也真是巧，正好就碰上了巨蛛。”

江明野說著進臥室翻出一隻手環，邊操作邊向夏芒介紹，“這是我的備用光錨，錄入你的生物信息就可以使用，家門門鎖也會自動關聯。我先找人問問，能不能把戶口和身份證明的事情解決。”

光錨對著夏芒的眼睛一掃，就自動識彆錄入了她的信息，江明野開放權限後向她詳細講述具體功能操作。

最後說完，江明野打開一個界麵，“你可以先選幾套換洗衣服，光錨裡的餘額應該夠用，這家三十分鐘內就能送到。”

“需要洗澡的話進臥室裡的衛生間，床單被罩也都是新換的。你先休息，我先去做點吃的。“

夏芒也沒有客氣，翻看購物軟件大致了解這個世界的貨幣單位和物價水平，最終在江明野推薦的店裡買了三件中檔價位的，消費750聯盟幣。

嗯，250一件是她能接受的最高價格，畢竟誰想當“負翁“呢？

夏芒洗完澡，江明野已經將送到的衣物掛在臥室門把手上。

“收拾好了就來吃飯吧，我不太會做菜就一鍋燉了，先將就一餐。”

夏芒端起和腦袋差不多大的碗坐下，才想起來隻有一把餐椅。還沒來得及起身，江明野就捧著碗在她身邊盤腿坐下。

“你看起來還像個學生呢，乾這行多久了？”

“已經21了，當靈體獵人……三四年吧。”

剛成年就成為靈體獵人，21歲4年一線工作經驗。邁過25歲大關的夏芒頓感中年危機，想起曾看到的那張“我們需要的是年齡不超過25同時擁有30年工作經驗的員工”的神圖表情，心想這個世界不會真存在這樣的絕世卷王吧？

二人呼呼嚕嚕吃完一大碗，雖然亂燉沒什麼賣相，但是味道相當對胃口。夏芒從未感到一碗熱食下肚是如此愜意，騰騰熱氣熨帖著一日驚悚奇遇過後疲憊喧囂的內心。

入夜，將自己扔進蓬鬆的被子裡，夏芒開始回顧一天的經曆。

穿越而來本以為可以在發達世界躺平苟命，卻迫於沒有一分錢資產飯都吃不起的壓力還得打工才行。剛一出門，就恰好遇上巨蛛入侵所在居民樓，而江明野……如果離開時沒有看錯，他所在的房間正是自己隔壁的407。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夏芒扭頭看向床頭放著的收容立方，正在黑暗中散發瑩瑩微光，如同蕩漾的水紋一圈圈綻開。

係統界麵的淨化進度已過大半，淨化後到底會出現怎樣的結果，明天一早或許就可以見分曉。並且不出所料的是，係統果然頒布了新任務。

【恭喜您已完成首次收容，現頒布輔線任務：尋找自己14年前遺失的一件重要物品，該物品或許直接關係靈體能否被徹底消滅。】

夏芒一骨碌坐起，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個世界曾有原主？自己不是以獨立個人的身份來到這裡，而是寄居在原主體內的另一時空的精神？

係統顯示年齡與自己實際年齡一致，那也就是11歲時丟失的一個東西？什麼東西會對靈體入侵具有重要影響？這影響是好是壞尚不明晰。

係統的“自己”到底指的是穿越而來的夏芒還是原主呢？自己要如何得知原主曾經擁有什麼又失去什麼？

夏芒有一種“鍋從天降”的迷茫與憤懣感，靈體入侵從13年前開始，現在有人說自己14年前遺失的東西對靈體有重要影響，這感覺讓人莫名不爽。

不得不說係統很了解她，拯救家園的恢弘口號激不起她的鬥誌，唯有和自己相關的事情一定要弄個明白。

怏怏倒回床上，夏芒翻閱著係統五花八門的資料，不知不覺間就已陷入黑沉夢鄉。

深夜淩晨，在“哢”的一聲輕響中，夏芒猛然睜眼，手下意識握上枕邊的強光手電。

被打開的不是臥室門，而是外麵的大門——江明野出去了。

夏芒起身凝神閉氣聽了十幾秒，從耳道取出了那顆內置耳機。

耳機隻有雙方都佩戴接入神經元時才具有通訊功能，單方佩戴隻會增強聽力，即可降低人耳可辨彆的聲音強度下限。而超過一定閾值則會失效，從而保護聽力係統不被損傷。

這顆耳機不僅讓夏芒在睡夢中被刻意降到最低的關門聲驚醒，甚至讓她清楚聽到走廊裡電梯上升的聲音。

聽到江明野乘電梯下行，夏芒及時摘下耳機。

自己能想到的江明野也能想到，如果他出門也戴上耳機就會自動連通，到時候發現彼此都在監控對方的行動就沒意思了。

將耳機放進床頭櫃的抽屜裡，夏芒翻身握住手電縮進被子裡——黑暗中手電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江明野邊大步邁向車子邊帶上耳機，裡麵一片安靜毫無連通的電流音，他微微鬆一口氣，發動車子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的城市之夜背道而馳。

某地下實驗基地。

“明野，情況怎麼樣？”

“生物信息已采集。”江明野打開光錨，將同步過來的夏芒的信息傳入電腦。

“她確實是異能者，並且剛剛覺醒，身體未經強化。對靈體了解幾乎為零，但又有很多對抗入侵物的辦法。何姐，能找到匹配信息嗎？”

“沒有，沒有這個人，連任何社會記錄都查不到。”

被叫“何姐”的女人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細眉擰出倒鉤，似乎想要鉤破一切偽裝掩藏。

“她來自北3區。”

“她主動告訴你的？”何姐轉頭睨江明野一眼，“你信了？”

不等江明野開口，女人繼續自語般開口，“是，這多合理……”

“之前監測到的精神力場劇烈波動的原因查清了嗎？”

“沒有，她覺醒和巨蛛入侵幾乎是同一地點同一時段，考慮是疊加效應。要是異能者覺醒能弄出這麼大動靜，那可真是聞所未聞……不過她的異能到底是什麼回事？這要是讓她養出個靈體軍團，樂子就大了。”

江明野低頭垂眸、神色不明。“具體不清楚，老師的意思是？”

“秦主任的意思是繼續觀察，你說她是不是上年紀了，辦事風格怎麼突然這麼溫吞中庸了？”

何姐鮮紅的指甲叩擊桌麵，一抬眼正好對上江明野的視線。

“我的意思嘛，組織再經不起任何威脅。找機會帶她回醫療部做精神力場檢查吧，她的異能是個大隱患，按理說應該受到監禁控製。”

江明野沉默半晌，再開口時聲音艱澀。

“明白，但我也需要你幫我查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