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跡(1 / 1)

主臥頭頂灑落暖黃色的燈光,將整個房間鋪上一層柔和的薄紗。

小狗攤在床下的香蕉船小窩裡呼呼大睡,像個毛豆腐。

床上趴睡著某個熟悉的身影,黑發毛茸茸的,頸項修長,光.裸的寬闊背脊隆起流暢緊實的線條,一條薄被搭在勁窄的腰身下。

還真的來了?

聞祈的腳步一頓,又升起一種意料之中、果然如此的情緒——像是裴硯初會做出來的事。

開門的動靜很輕,元寶在自己的窩裡睡得四腳朝天,半點沒受影響,床上的人卻像是有所察覺,緩慢地轉了醒,撐起手臂看來,嗓音浸著濃濃的睡意:“忙完了?”

裴硯初剛睡過一覺,黑發亂蓬蓬的,狹長精致的桃花眼半闔,整個人都顯出一種慵懶感。

聞祈問:“你的女仆裝呢?”

“烘乾機裡。”裴硯初坐起來,抬手打了一個哈欠,“本來想等你出來,穿給你看的,等睡著了。”

他的語氣熟稔,像還沒睡醒。

聞祈又問:“誰準你上我的床的?”

似一桶冰水潑下,裴硯初瞬間清醒了,神色也生出幾分不知所措,道:“晚上的時候,你說——”

聞祈微微偏頭,看著他。

“我、我……”

裴硯初磕磕巴巴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暗罵自己鬼迷心竅。

果然隻是一句隨口的玩笑話,偏偏他自作聰明,當了真……

他下了床,低著頭,沮喪得像隻做錯事渾身透著委屈勁兒的大型犬,道:“我回隔壁……”

聞祈問:“我讓你走了嗎?”

裴硯初傻愣愣地待原地不動了,用那雙桃花眼不知所措地望著他,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隻穿著一條薄睡褲,赤腳站在地毯上,看起來很是可憐。

他想來想去,猜著因為聞祈潔癖,自己又未經同意上了他的床,試探性地問:“要我把你床上的床單被套給換了嗎?”

聞祈卻沒說話,一步步走來,裴硯初站在原地沒動,被他輕輕一推,視野驟然顛倒,又仰麵倒回了床上。

裴硯初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聞祈卻似一隻高貴又靈巧的貓,高高在上地翻坐在了他的腰身上。

圓潤的弧度豐盈柔軟,壓在緊繃的腹肌上,觸感明顯,纖細筆直的兩腿以鴨子坐的姿勢,分坐左右。

再往下挪一點,就是危險的距離。

聞祈漂亮的眉眼蘊著饒有興致,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和裴硯初無數糟糕的桃色夢境中的景象重合。

裴硯初實在不敢多想,腦子亂糟糟的,喉結滾動,啞聲道:“小祈,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要做什麼,我真的猜不出來……”

聞祈低望著他,突然道:“你以前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去教學樓的天台等你,說有話告訴我。”

裴硯初愣了下,眸色閃過一瞬茫然,而後從記憶深處翻找出一封信,胸腔裡的心臟加速跳動。

“我……”

聞祈打斷道:“我去了以後,天台的門被人鎖了。”

裴硯初猛地睜大了眼。

聞祈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裴家大少爺不屑於做這種事,但有無數的人前仆後繼地願意幫你收拾我,用來邀功。”

裴硯初的聲線顫動起來:“我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你不記得,因為你失憶了。”

聞祈輕飄飄地笑了下。

“這種騙人過去的把戲太蠢了,不是你會做出來的事。但上麵的字太像你寫的了,我以為你真的要和我說什麼話,所以我還是去了。可惜,我猜錯了。”

”好在那天我帶了手機,水水來幫我開了門,我找老師調了監控錄像找到了人,讓他轉了學。我知道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但我還是忍不住一並記在你的賬上。”

裴硯初的手指,一點一點蜷縮起來。

他閉上了眼,心中懊惱的情緒翻滾。

那封信是他寫的,隻是還沒決定好是否送出去,就意外不見了。

他以為這是上天的某種警示,打了退堂鼓,將那封丟失的信遺忘在了記憶裡。

聞祈道:“裴硯初,我情願一開始就不認識你,安安靜靜地度過我的高中生活。”

裴硯初的大腦一片空白,唇也沒了血色。

“我本來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你落在了我的手裡,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我。”

聞祈俯了身,手指掐著他的臉側,輕聲道:“我今天在廚房看你做石榴汁的時候就在想,你都已經失憶了,是不是那些事該算了,就當重新認識一場。我試過了,但還是不行,你對我越友善、越親近,我就想要更惡劣地報複你。”

距離靠得太近,聞祈的唇瓣輕輕張合,裴硯初甚至能嗅聞到一股甜香。

是屬於紅豆沙小圓子的氣息。

在這氣氛緊繃的對話之中,裴硯初唯一的念頭是——啊太好了,聞祈吃了他煮的宵夜。

他恍惚刹那,下意識問:“紅豆沙小圓子好吃嗎?”

聞祈的話語驟然卡住,氣笑了,問:“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聽見了。”

裴硯初回了神,伸手覆蓋住聞祈的手,笑了起來,那雙標誌性的桃花眼盈盈閃動著柔軟繾綣的情愫,看起來依舊那麼輕浮又多情。

“你可以把我當作記憶裡的人報複,我不介意。就像你說的,我已經落在了你的手裡,折辱我、支使我,做什麼都行,隻要你開心。”

手掌溫暖乾燥,傳遞熱意。

聞祈蹙起眉,很是不解裴硯初此刻的態度:“你不害怕?”

“不怕。”裴硯初乾脆利落道,“我都把自己賠給你了,有什麼好怕的。”

他的話鋒又一轉,眉宇輕挑,語氣欠欠兒的:“況且,說的這麼嚇唬人,喜歡小狗的人又壞不到哪裡去,說著要懲罰我,最後先心軟的肯定還是你。”

全然沒當一回事。

聞祈氣得正想發火,忽然想起什麼,轉過頭,發現元寶不知什麼時候睡醒了,正用兩隻爪爪扒拉著床邊。

因著小短腿限製,隻露出了小狗的半張臉,黑玻璃眼一閃一閃的,炯炯有神,好奇地望著疊在一起的兩個人。

像在問——你們在玩什麼O.O?

聞祈:……

兩分鐘後,主臥的門哐的一聲關上。

被趕出來的小白狗迷茫地轉了一圈,意識到自己被排擠了,嚶嚶嗚嗚地委屈刨門。

——有什麼是小狗不能聽的!

主臥裡,裴硯初壓著半條腿坐在床邊,平複著自己噗通亂蹦的心跳,故意道:“你把元寶趕出去,門鎖了,又把我留在床上,不讓我走……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聞祈轉過身來,道:“我以為我的意思表述得很清楚了。”

裴硯初的心跳又錯了一拍,麵上的神色依舊拿捏得四平八穩,苦笑著:“小祈,能不能直說?我真的猜不出來。”

聞祈一步一步走來,裴硯初保持著身形未動,漆黑的瞳眸一瞬不移地注視著他,眸底竭力壓抑著湧動的情緒。

“就像你現在知道的,我媽想讓我去和沈家聯姻。”

聞祈的語氣平靜:“沈家老爺子曾經找了個大師批命,他最疼愛的小孫子沈溪需要在今年結婚,才能抵過命中的一個大劫,而結婚對象要合八字,我是備選者裡的一個。”

“我想借見麵的事,要回我在星樂的合同,同樣需要一個理由,讓沈家那邊主動放棄我。”

裴硯初的神色也跟著變得嚴肅。

聞祈繼續道:“大多數的豪門家庭覺得夫妻貌合神離,各玩各的很正常,無非就是藏得好與不好的區彆,但沈家不同。”

“沈家老爺子隱居很久,消息藏得很深,唯一的愛好就是弄花種草,我有一個朋友作庭院設計,跟著教授意外和沈老爺子打過幾次交道,知道他的思想守舊,所以……”

他的長睫似黑蝶垂落,低眸注視著裴硯初,帶著幾分審視,道:“我想過了,讓外界以為我把你包養了,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裴硯初愣神許久,沒聽到聞祈繼續說話,暈乎乎地問:“小祈,你說的什麼報複、什麼懲罰,不會是指這個吧?”

聞祈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尖,轉瞬神色又閃過了然。

畢竟裴硯初現在失憶了,隻聽過他說的幾件事,不知道他們曾經具體的過節,聽到假裝包養,沒什麼太大的抵觸心理也正常。

等恢複記憶,就知道什麼叫羞恥了。

聞祈問:“怎麼,還不夠?”

“夠、夠!”裴硯初一個激靈,差點沒壓住自己瘋狂上揚的唇角,“簡直太突然、太過分了!”

他又正兒八經地和聞祈探討:“那我們是要假戲真做嗎?我不是說可以,也不是說不行,畢竟包養這個事兒呢我也是頭一遭,具體要做到怎麼個程度呢,我們是不是要先溝通一下?”

“假戲真做?”聞祈麵露古怪,“你還真敢想。”

——那確實想過很多次了。

裴硯初無辜道:“我也是為了這個家著想,要是你去和沈家聯姻了,我和元寶就無家可歸了,那可怎麼辦啊。”

不知怎的,聞祈仿佛幻視裴硯初後麵有條大尾巴在螺旋槳式地晃動,搖出幻影的那種。

“不用想那麼多。”聞祈的語氣生硬,“你聽我的做就行。”

裴硯初飛快點頭,怕人反悔似的:“好好好,我聽你的。”

聞祈輕嗯一聲,伸出白皙如玉的纖細手指,開始解自己的睡衣扣子,冷淡道:“上床吧。”

兩顆扣子解開,露出一小片平直的精致鎖骨,肌膚雪白得晃眼。

“等等!——”

裴硯初口乾舌燥,感覺鼻尖又隱隱有些發熱,一把握住聞祈的手腕,艱難地問:“你不是說,不用假戲真做的嗎?”

“不用假戲真做,不代表一點痕跡都不做。”

聞祈被他給問煩了,直接道:“行不行?不行就滾出去。”

男人怎麼能說不行!

裴硯初的呼吸急促起來,閉著眼,往床上一躺,大義凜然道:“行,當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