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姐弟倆在走廊上抱頭痛哭。

待平複好心情，林曉柒又整理了衣服、頭發，拿濕巾擦了把臉。她擠出一抹微笑，跟林曉語說：“沒事，見神殺神，見鬼殺鬼。我們去南市的醫院看，隻要有一分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她提起瘦肉粥和包子，走向病房。

林天星方才聽到了走廊的哭聲，他怕其他床上的病友閒話，便假裝想去上廁所，挪動到門口之後，他大喘了一口氣，笑道：“腿不行啊，還是得等兒子過來扶著我才能上廁所喲！”

他雖笑著跟病友講話，但耳朵靈著呢。走廊裡的哭聲，不是囡囡跟曉語的，又能是誰？

他恐怕是活不長嘍！

也好也好，早點死，就能早點去下麵跟桂芳見麵，也不拖累這一雙兒女。

得知病情的這一刻，他反而覺得輕鬆了。

2、

林曉柒打開飯盒，絮絮叨叨：“爸，醫院的瘦肉粥味道我覺得淡了點，沒你做得好吃。但我吃著包子還可以，就給你帶了兩個。你趕緊吃，彆一會涼了。等你出院了，你回家給我做瘦肉粥吃，我總覺得外麵賣的不好吃，沒你做的那個味兒。”

林天星接過瘦肉粥，說：“好，那咱今天下午就出院吧。”

林曉柒動作一頓：“你說什麼胡話呢，你這胳膊還骨折著，今天下午要做手術。還有你頭上也有傷口，我總覺得關市的醫院看頭上的傷看得不仔細，你從梯子上摔下來他們昨天那麼草率就說沒事，要不我還是帶你去南市再檢查一下，彆留下後遺症才好。”

林天星喝著瘦肉粥，乾脆地拒絕：“不去。”

林曉柒知道父親是怕花錢，她坐在床沿上，認真地說：“爸，我要升職了。你知道嗎，我現在在跟進一個大項目，如果搞定了，能拿到幾十萬的提成，我以後就是小富婆了！去南市醫院看病算什麼，等看完病，咱們還要出去旅遊，去海省玩，出國玩……”

林天星執拗地搖頭：“不去。等下午做完骨折手術，你就給我辦理出院。”

林曉柒見父親一直拒絕油鹽不進，也沒再勸。她把餐盒重重地收拾好，不容置疑地說：“我說去就去，就這麼定了。等你做完了骨折手術，在醫院再休養兩天，我就帶你去南市。這次你得聽我的。”

說完她拿著餐盒垃圾袋，生氣地走出門。

3、

林曉語還坐在長椅上發呆。

林曉柒讓他去照顧父親，說自己出去透透氣。

電梯到二樓，進來一個人，林曉柒心亂如麻沒有注意，對方卻向她打招呼：“曉柒！”

竟是林衛。

“你怎麼在這裡？”林曉柒問，二樓也是住院部。

“害，”林衛苦笑，“老爺子剛做了一個小手術，結果跑出去偷喝酒，現在傷口開線加發炎，隻能又住進來嘍！”

“你爺爺挺可愛的。”林曉柒想起昨晚眉目和善的老爺子，嘴角勾起一抹笑。

“跟老小孩一樣，你說東，他非往西。”林衛無奈搖頭，“你去哪？要不一塊走走？”林衛看出來林曉柒的狀態不太好，出於警察的職責，他有些擔心。

林曉柒看了眼外麵陌生的城市街道，便點了點頭。

4、

“我小時候住在林家村，不過上小學時跟父母搬到了這裡。”看林曉柒興致不高，林衛便率先打開了話匣：“不過我爺爺奶奶還住在林家村，要不是這次做手術，他怎麼都不肯搬到市區來，他說城裡的車太多，他還是喜歡住鄉下的小院子，又安靜又方便串門。”

“村子裡是挺好的。”林曉柒附和。

“是啊，我家住在村東，我還記得小時候，有天晚上我爺爺奶奶都去串門打牌，我跟著鄰居的大孩子們去村子老西邊的水塘去抓田雞，那個時候是真膽大又調皮，拿著個網兜都敢去塘裡撈。”

“當時不知道是誰腳沒踩穩，噗通一聲掉進了水塘，另個人去撈，結果也被帶進水裡，我那時年紀小，也不知道怕，伸手去撈隔壁的哥哥，就也被拉了進去。當時我不會遊泳，心裡害怕極了，我想叫，但一張嘴就灌了滿嘴的水，當時真的是驚險！我差一點小命就交待在那了。”

林曉柒不說話，扭頭探究地盯著他。

林衛繼續講道：“我們幾個孩子都在水塘裡撲騰，這時有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從不遠處的小院裡走了出來。那個小女孩真機靈，她一下子就看到水塘裡的動靜，‘哇’地一聲叫出聲，然後我就聽到了我到現在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她喊‘爸，媽，救人啦……’”

“然後你得救了，你們一共四個男孩，你是最小的那個。”林曉柒眼神古怪地盯著他。

“你怎麼知道？”林衛突然收聲，一雙濕漉漉的狗狗眼眨巴眨巴地望著她，“難道……你是那個小女孩！”

“對！”林曉柒笑了，“你們幾個人膽子好大，那個水塘有兩米深，如果當時我沒看到你們，你們就危險了！我爸連續救了四個人，腿抽筋了好幾天……”

“對不起，”林衛的狗狗眼略有黯然，“我們幾個人怕大人罵，一個個都偷偷地溜回家，沒有告訴家長，從那也沒敢再去村西。所以，我竟一直沒再去你家，向你、你的爸媽表示感謝。”

林曉柒淡淡一笑：“救人本就不圖回報，舉手之勞而已，你不必掛在心上。”

林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濕漉漉的雙眼寫滿真誠道：“前幾天在海省，你又幫了我。所以，今天中午必須得讓我請你吃個飯！可以嗎？”

5、

很難想象一個警察會擁有這樣一雙眼睛，林曉柒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眼看到了飯點，她便也不再矯情推辭。

她給林曉語發了微信，便跟著林衛一起去吃飯。

林衛開車出來，載上林曉柒，炫耀似地說：“如果你不跟著我這個本地人，一定沒法找到一會吃飯的位置！”

林曉柒被他有些孩子氣的樣子感染，終於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他的車子經過鬨市，走到一條狹窄的巷子。巷子一側是條細細的河，另外一側是一間間老房子，看起來有些年頭。

“這不是居民區嗎？有吃的？”林曉柒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林衛賣了個關子。

車繼續往前開，行至一個黑色大鐵門，鐵門大開，裡麵彆有洞天。林衛開車進去，大院子裡停著好幾輛車，他們走下車，林曉柒竟然看到一頭牛拴在院子旁邊的樹上。

“這裡麵好大！這裡是吃什麼的？”林曉柒問。

林衛用手指了指牛。

“吃牛肉？”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林衛衝她擠了一下眼睛，露出一股俏皮的少年氣。

不一會兒嗎，服務員端上了一個鍋子。鍋子是白色的湯底，熱氣騰騰地燉著一隻雞。

林衛招呼她：“快點趁熱先喝碗湯！”說罷給林曉柒盛了一碗湯。

林曉柒吹了吹熱氣，輕抿了一口，湯底竟然是鮮甜的牛奶！

林衛道：“這裡以前是個奶牛場，後來改成了農莊。這燉雞的湯底，是用新鮮的水牛奶做的。”

林曉柒嘖嘖稱奇。

“是不是很有特色，好不好吃？”林衛像一隻分享自己食物的大狗狗，邀功似地，睜大眼睛看著林曉柒。

“是是是，”林曉柒哭笑不得，這如好友一般聊天的氛圍讓她覺得輕鬆，言語也不再顧及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狗？”

林衛誇張道：“好啊，請你吃飯你罵我是狗。”

“我沒罵你是狗，我是說你的眼睛，你的表情……哎，不是啦。”

“你就罵了，不承認是吧……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林曉柒。”

二人不知怎的，像小學生一樣拌起了嘴，林曉柒的心情舒緩了些，胃口大開。

新鮮的水牛奶燉雞，雞肉嫩而不柴，牛奶香而不膩。她吃了滿滿一盤雞骨，最後把火鍋底的牛奶也喝得乾乾淨淨。

巨大的食量，讓林衛目瞪口呆。

6、

吃飽喝足，二人回到醫院。

住院部大樓前的廣場圍著一群人，大家都抬起頭焦急地比劃著什麼，有人高聲呼喊：“你彆做傻事啊！”

“不好，有人要跳樓！”林衛把車子熄火，飛速跳下車。

林曉柒也跟著下車。

“爸！你下來啊……”人群中，一個大男孩的哭喊聲撕心裂肺。

林曉柒霎時一陣眩暈。

樓下哭喊的那個聲音，來自林曉語。

她跌跌撞撞撥開人群。果然，樓頂上站著的，是她的爸爸林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