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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義父”喊出來,四位陛下的表情都僵住了。
他們想過這小子調皮搗蛋擰巴叛逆,想過這小子把他們當妖魔鬼怪避之不及,唯獨沒想過現在這種場麵。
義父?還四位義父?你呂布附體啊?
荀曄不覺得拜義父有問題,呂布能拜義父他為什麼不能?
人活著不要太較真,矜持不能當飯吃,抱大腿沒有錯,他和呂布唯一的區彆就是他的義父足夠靠譜。
陛下們:……
想撬開這小憨憨的腦袋瓜看看裡麵到底裝了些什麼。
冷風卷過田埂,風聲顯得周圍越發安靜。
四個皇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了對方眼中明晃晃的“你兒子”三個大字。
為了不互相傷害,幾位默契的都沒有開口。
李二陛下被投出去看孩子,剩下三位繼續商量怎麼讓小憨憨從零開始打天下。
從零開始,絲毫沒有誇張。
他們幾個沒有實體,也不能時時刻刻跟在小憨憨身邊保駕護航,將來所有的事情都得靠小憨憨自己。
黃巾之亂餘波尚在,亂世之中想自保尚且不易,沒兵沒馬沒地盤就是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招兵買馬得有家資有名望,小憨憨家資名望都沒有,實在讓人無從下手。
且不說暫時不能借潁川荀氏的聲望,就算能借,荀氏如今還不是魏晉時在政壇上有舉足輕重地位的荀氏,一個小輩又能借用多少?
金角銀邊草肚皮,他們的情況在這兒擺著,想穩打穩的積攢實力不能留在中原。
劉徹搓搓下巴,“感覺係統這次組錯隊了,不應該點宋太祖,應該點明太祖。”
明太祖朱元璋乞丐出身,從一無所有的乞兒崛起為一國之君,還有後來的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忽略其中無關緊要的小細節,小憨憨要走的路線和他幾乎一模一樣。
趙匡胤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指指自己,“那我走?”
旁邊,聽到他們對話的荀曄一臉嚴肅的掰扯他和朱元璋的不同之處,“首先,我爹還活著;其次,我爹還活著;最後,我爹還活著。”
被打發來看孩子的李二陛下:……
好好好,知道你爹還活著,不用這麼強調。
荀曄哼了一聲,他小人不記大人過,不和不會說話的家夥計較。剛才是幾位陛下問,現在該輪到他來提問題了,“陛下,你們是哪兒來的?”
李世民想了想,回道,“解釋起來太複雜,過。”
“不能過不能過。”荀曄睜大眼睛,“您可以長話短說,但是不能不說。”
雖然金手指是天上掉下來的,但是好歹給個使用說明,他要求不高,能弄明白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就行。
他這兒的情況勉強算是清楚了,陛下們呢?陛下們從哪兒來?為什麼要教導他?平時乾什麼?能神魂附體嗎?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嗎?能憑空召喚百萬大軍嗎?
彆的不說,他還挺期待始皇帝召喚兵馬俑的。
實在不行的話,拎上武器衝鋒在前也行,他記得李二陛下和趙大陛下都是難得的猛將,以後出門是不是不用擔心遇到流匪了?
李世民:???
天還沒黑做什麼白日夢?
李二陛下微笑著現學現用,“首先,我們沒有實體;其次,我們沒有實體;最後,我們沒有實體。”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他們四個隻負責教學生,其他的什麼都不能指望。
荀曄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所以才需要陛下講一講什麼能指望什麼不能指望,要是好不容易得來的義子因為對義父的期望值過高而在作死的邊緣反複橫跳然後一不小心真死了那多虧啊。”
李世民感覺手心發癢,要不是沒法接觸非得給這臭小子一個腦瓜崩不可。
見到他們後詢問他們的來曆是合理需求,為什麼合理需求從這小子嘴裡說出來就那麼欠揍呢?是他剛才借口解釋起來太複雜直接過的報應嗎?
李二陛下在旁邊坐下,長話短說給充滿好奇心的小憨憨講【千古一帝輔導班】的來曆。
他們是被執念聚到一起的魂魄,帝王輔導班裡的導師不隻他們,聚集地也不隻有帝王輔導班,無數平行世界中總會有無法割斷的深重執念,他們來到這個世界求的就是改變的可能。
這裡的世界線先有漢末亂世水深火熱,再有五胡亂華生靈塗炭,短短兩百多年中原大地便添了億萬亡魂。億萬亡魂念力龐大,這才有他們此行。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帶學生,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所以劉徹對漢家江山不姓劉接受良好,有時候甚至看熱鬨不嫌事兒大專門給姓劉的找麻煩。
荀曄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那些亡於亂世的百姓都覺得,如果有個您幾位這樣的千古一帝力挽狂瀾,他們就能過上沒有戰亂紛擾的太平日子?”
李世民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武德充沛換句話說也能叫窮兵黷武,他承認他們幾個治理下的百姓都沒有躲過戰亂,但是朝廷強大的好處也顯而易見,隻要後輩君主與民休息,百姓便能安居樂業。
百姓看不到的地方有那麼多內憂外患,朝廷哪兒能永遠不打仗?
荀曄托著臉聽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百姓的願望很簡單,能有吃有穿平安度日就行,哪怕吃糠咽菜衣弊履穿,隻要能活下去就不會生亂。
時代的局限性在這兒擺著,就是清朝的百姓也說不出沒有皇帝會更好的話,何況漢朝。終生籠罩在戰亂陰影下的百姓祈求上天賜予他們一個能讓他們過上太平日子的好皇帝再正常不過。
不說土生土長的百姓,就說他自己。
他穿越過來那麼多年,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後也下意識的希望能有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治理天下,而不是上來就嚷嚷嘎了皇帝解散朝廷重開日月換新天。
李世民簡單將情況介紹完,然後又說道,“他們三個正在商量接下來要怎麼做,不過不管接下來要乾什麼,你的課業都不能荒廢。”
天下將亂,世家大族尚且逃不過說滅亡就滅亡的命運,尋常百姓的生活更沒有保障,可能一小夥流匪就能將整個村子殺戮殆儘。
荀彧已經來勸荀悅搬家說明潁川很快要亂,臭小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穩定生活馬上要告一段落,但是不妨礙他們四個展開教學。
現在說打江山還太早,但是不影響他們從現在開始做準備。
亂世開國,最重要的就是能打。
要當一個能服眾的好老大文韜武略都不能有短板,不然底下人憑什麼死心塌地的追隨?
由於係統故障他們已經遲了很多年才見麵,前麵落下的功課要等摸過底後再決定要不要補,反正從今天開始,隻要沒有意外,每天至少要有一個時辰來學習。
荀曄:!!!
剛才還是深沉的滿目瘡痍生靈塗炭,怎麼一下子換到教育頻道了?
“陛下,沒有休息日嗎?”
一天一個時辰看上去很好接受,睡前騰出來倆小時就行,可他還有他爹布置的功課,不能沒有休息日啊。
雖然他和他爹在山溝溝裡隱居種地,但是讀書寫字之類的功課在他找回丟失的魂兒後一個都沒能逃過去。
沒辦法,美人爹可以接受一個先天不足的傻兒子,但是不能接受正常的兒子是文盲。
想擺脫“文盲”的頭銜不光要能認字,還要在彆人說話的時候能聽懂典故,在看文章的時候能理解那些化用、借景抒情、以古諷今等各種用法。
如果拿到一篇文章後每個字都認識但是看不懂文中真意,不好意思,依舊是文盲。
他已經不是文盲了,所以完全可以擁有休息日。
“上課的前提是沒有意外,亂世將至,你覺得沒有意外的日子會很多?”李二陛下歎氣,“而且我們幾個時間有限,今天是第一次見麵才一起出來,以後沒有大事就是誰上課誰來找你,有可能每天都有人出現,也有可能好些天一個都見不著。”
彆問為什麼,問就是信號不好接觸不良。
以後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是常態,說是每天抽出來一個時辰,可奔波打仗哪管那麼多,十天裡能有五天作息正常都是難得,還強求什麼休息日?
荀曄聽的倒吸一口涼氣,“怎會如此?”
難怪一下子給了他四個義父,原來是金手指不穩定,即便有金手指的加持他創業未半中途就嘎的可能依舊很大。
那麼問題來了,他現在什麼都沒有,要拿什麼打天下?
還有就是,他們家美人爹純正端方,平日裡著書立說尊崇儒家的君臣之道,他要敢說什麼逐鹿中原稱王稱霸這個家就彆想要了。
輕則說之以情曉之以理,重則斷絕父子關係。
說漢武帝托夢讓他拯救漢室江山?他敢說也得有人信才行。
從零開始打天下已經很難,他不能為了義父放棄親爹。
正說著,那邊已經說完正事的親爹便出現在門口。
荀曄拍掉身上沾的雪,將如何解決家庭問題交給新鮮出爐的義父們,然後樂滋滋跑回去找親爹,“阿父!”
李世民看著小憨憨屁顛屁顛奔赴親爹的懷抱,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點像看到肉骨頭的小狗,“嘖,義父和親爹還是沒法比。”
始皇陛下麵色如常,隻是飄遠了點兒假裝誰也不認識。
劉徹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聽到李世民說話就想懟兩句,“這就以義父自居了?”
“他敢喊我為什麼不能應?”李二陛下理直氣壯,而且上道極快的雨露均沾,“淡定,大家都是義父。換個角度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咱兒子這臉皮就很有成大事的氣度。”
旁邊三位:……
帝王們一邊說話一邊飄去院子,仗著凡人看不到他們肆意打量周圍的環境。
農舍雖小卻五臟俱全,因為周邊沒有人家,所以籬笆院子圈的很大,父子倆還在裡麵開了幾塊菜地。
院子裡的菜地和外麵的農田一樣整整齊齊,一看就是那小憨憨的傑作。
劉徹靠在籬笆牆上,看到小憨憨的美人爹後煞有其事的讚道,“果然是美姿容。”
其他三位表情微妙,“……君有疾否?”
荀悅對家中多了幾位特殊成員之事一無所知,抬手將兒子招至跟前溫聲道,“你叔父馬上要離開,過來和他告個彆。”
“三日之後便會再見,何須告彆?”溫潤如玉的青年自院中緩步而出,笑意盈盈令人如沐春風,“多年未見,兄長風采依舊,阿牞卻變化頗多。”
兄弟二人已經達成共識,荀彧的心情比來時輕快許多,也能放鬆下來調侃幾句。
他這些年先在郡中擔任主簿,後又被舉孝廉至洛陽任守宮令,上次和兄長見麵時這孩子還是個沒有人氣兒的木偶,當時收到兄長來信說這孩子回魂痊愈他也跟著高興了好些天。
兄長不愛和人交往,隻喜歡一個人在家看書鑽研學問,搬到這裡隱居也就罷了,還不要家裡送來的婢女仆從。
幸好身邊還有個孩子陪著,不然總是一個人待著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荀曄是個資深顏控,麵對美人脾氣超好,聽到美人叔父的話驕傲挺胸,“阿父教的好。”
“我們阿牞也好。”荀悅忍俊不禁,先誇誇眼睛亮晶晶的兒子,然後才又說道,“天色不早,文若路上小心。”
他這兒房間不多,平日裡也沒有待客的需求,便是想留宿也沒有客房。
荀彧拱手一禮,沒有過多寒暄,等車夫套好馬車便上車離開,“彧先走一步,兄長保重。”
潁川四戰之地,局勢亂起來後誰都想插一手,繼續留在這裡太過危險,然而鄉人安土重遷者甚多,他棄官歸鄉四處奔波,卻也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
鄉間野道大多坎坷,架不住荀家阿牞渾身使不完的牛勁,為了逃避讀書沒活兒也能找活兒,門口的鄉間小路在他的維護下早在三年前就比官道還要平坦。
荀悅目送馬車走遠,麵上悄然浮起愁緒,“世道要亂了。”
朝中世族宦官外戚本就爭鬥不休,如今又來了個不守規矩的西涼武夫。
唉。
荀曄無視院子裡存在感極強的帝王F4,小蜜蜂一樣催他爹回屋裡休息。
寒冬臘月一直待在外麵容易凍病,這年頭隨便什麼小病都是不治之症,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能不生病儘量不要生病。
忙碌的小蜜蜂回到屋裡熟練的端茶倒水,安排妥當後才在窗邊坐下,“阿父,我們要搬家嗎?”
荀悅無聲歎氣,“先去洛陽附近的山裡躲幾天,之後去哪兒還要看局勢。”
董卓入京後縱容麾下將士劫掠百姓,前不久又大逆不道行廢立天子之事,各州郡討董之勢越發高漲。
現在各州郡的長官隻是招兵買馬,等到外麵開戰,以董卓的為人未必不會堅壁清野將洛陽周邊的郡縣屠戮一空。
潁川地勢平坦一馬平川,遇到兵賊連躲都沒地兒躲,不管將來要去哪兒,總之潁川不能留。
荀曄趴在桌子上悶聲悶氣說道,“我舍不得。”
把地種那麼平整很難的,他還沒種夠呢。
荀悅也舍不得,可是沒辦法,他們不能心存僥幸覺得戰火燒不到這裡。
京中宦官被屠殺殆儘,外戚也所剩無幾,看似已是世族一家獨大的局麵,然而天下世家不隻一家。
袁氏想要獨攬大權,如此才有董卓狐假虎威肆意妄為,隨著時局變幻,如今的天下人已經分不清誰是狐狸誰是虎。
世族之間爭權奪利有默認的潛規則,那董卓行伍出身根本不管那麼多,他甚至在何太後遺體下葬的時候開了文陵搜刮珍寶。文陵是靈帝的陵墓,這將皇家置於何地?
“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荀曄重重點頭,“阿父說的對。”
如果沒有記錯,袁家後來被董卓一鍋端了,隻有袁紹袁術兄弟倆幸免於難。
金烏西墜,暮色席卷而來,遠處隱約有倦鳥歸巢。
父子倆對坐聊天,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才回房休息。
劉徹打了個哈欠,“崽,你和你爹天天在一起,怎麼還有那麼多話能說?”
從董卓亂政到家長裡短,從京中天子到後院雞鴨,從如何自保到搬家要帶什麼,說話的不累他聽的都累了。
荀曄鋪好床收拾妥當準備熄燈,聽到劉徹的抱怨眨眨眼,然後看似委婉實際上一點兒也不委婉的反問道,“陛下,您是不是沒有和兒子抵足談心過?雖然我家隻有我和我爹倆人,但是我得時刻承歡膝下好讓我爹享受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