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坐在酒樓吃飯了，林華還是覺得不太現實。她好像見鬼了，或者說她能見鬼了。

儘管謝泉安專門拔出一截他的刀說此處沒有鬼氣，但是林華還是選擇相信她的眼睛。

這時一雙筷子夾了菜喂到她嘴邊，林華不用看都知道是玉晏，老神在在的吃下，又聽耳朵滿血複活的趙二說著自己的不容易。

“我祖輩就開始供養狐聖，我師祖父又得三清道觀修行數年，我光明正統。原本也是想做出斬妖除魔的事業的，但是……”

嗯，林華還被迫認識了這個朝代的名人。聽到他口中陌生的狐聖，林華覷了眼玉晏的後麵，咦，沒有尾巴。

她不禁想出神，想到那次玉晏假扮謝泉安時的破綻，就是不知是對方故意露出的還是做壞事時太興奮藏不住尾巴。

玉晏突然又給她拍了拍衣領，林華猛地抓住對方手掌時發出了聲響。在那兒吃米飯的謝泉安抬起頭，“怎麼了？”

林華搖頭，將玉晏極漂亮的一雙手甩開。她到底還是沒那個直麵狐妖的膽魄，還不如趁現在多吃些肉。

她坐的離玉晏遠了些，現在剛好正麵在那裡訴苦的趙二。因為怕他唾沫飛到飯菜裡，他離圓桌足有十來寸遠，像在唱獨角戲。

林華卻似乎能看到一道勾通飯桌還有他鼻子的白氣若隱若現，她這回真以為自己是花了眼，可再瞅，白氣還是從趙二最近那道肉菜上升起的。不過這也說不上太詭異，林華除了沒碰那道菜外什麼都沒說。

趙二請他們的都是硬菜色，看謝泉安不緊不慢吃完幾個大菜還想去吃趙二前麵那道。林華連忙從桌下握住他手，謝泉安俊臉唰粉，還好手心的字讓他意識到情況。

“菜有奇怪。”林華寫不了她看到的那麼詳細，就寫了這四個字。

她看過店鋪招牌，這個時代的字和她那裡一樣。

謝泉安哐的站起，劍被他拿在手裡指向趙二。

“你敢下毒？！”

趙二一臉懵懂，“沒有啊！”

他作勢要吃桌前的菜，不過很快他就如鯁在喉了。因為謝泉安自稱斬妖魔鬼怪也能辨鬼的寶劍竟然自動脫殼一截，趙二懵懂，謝泉安大怒：“你真有鬼！”

在趙二冤死前林華拽住了謝泉安，她道：“你先彆生氣，有事可以先問問雲兒姐啊。”

崔雲兒指骨蜷起，望著窗外不吭聲。謝泉安懷疑的盯著他，要知道既然有狐聖這個詞，那就說明其實狐是在本地人心裡很受推崇的，可謝泉安因為一些緣故不太相信。

尤其狐妖對人鬼平衡有維護義務，如果早有鬼在趙二身上，他怎麼能一句話不說。

謝泉安眉頭更是擰起，想到了他借那隻雜毛狐攻害林華的惡事。

“好，你先給個解釋。”他道。

玉晏手指一勾，一個捂著肚子看起來才三歲的小孩鬼就出現在趙二頭上，趙二什麼都不知道正靠在牆邊。

更清晰的，林華看到勾通飯桌的白氣原來不是進入趙二鼻子，而是她的。

她在吃東西？林華驚訝。

顯然小鬼還不知道自己被看到，嫌棄離得遠在那裡揪道士八字胡。趙二無知無覺，不過看他們都盯著自己，才後知後覺哪裡不對。

“各位，我身上真有鬼？”

林華轉了個眼珠，看向一邊。謝泉安也看出這個小鬼沒有一點殺傷力，把劍收了回去。

他似乎對這種小鬼並不在意，點頭道：“是有鬼，但是沒什麼大事。”

旁邊有人拉了拉他袖子，小聲問他鬼吃飯不會讓飯變的難吃嗎？

謝泉安又解釋，“飯隻會涼的快而已。”

“而且這種小鬼力量低微一般是很難成鬼形的，她倒是個例外，”少年盯住林華，“而且你是怎麼看到的？”

他不笑時候看著頗厲害，林華卻睜圓眼睛，踩了他一腳。

“怎麼了，我就是問問你。”謝泉安摸了摸鼻子。

很快他就意識到還有玉晏存在，少年嗬嗬乾笑，看著早有所料的玉晏還有萎靡的林華，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吧，我有成算，他不敢害你的。”

林華歪著頭看著飯桌上的殘羹剩飯，忽然腳踝被人提了起來。她看向彎下腰去的玉晏，“你乾什麼？”

她不經意看到自己露出的腳趾，羞恥的往回伸了伸。

謝泉安也伸脖子看過來，麵露抱歉道：“我真是給忘了，我現在下去就給你買。”

他想起來林華手上的傷，讓她伸出手給自己看看。

林華沒覺得有什麼抱歉的，就是被圍觀不太好意思。她給謝泉安看了看自己光滑的手心，“你放心，早好了。”

她還想說這擦破皮恢複的太快，就發現玉晏剛坐正，謝泉安就蹲到地上，手指飛快的比劃了她鞋子大小，後起身。

“走，買鞋去！”

林華離桌，看到謝泉安放了一角銀子在桌子上後趙二哭的更大聲，他頭上那個小鬼捂著空蕩蕩的衣服似是吃飽，嫌他吵捂住了耳朵。察覺到有人看她，她扭過來眼珠，伸開了雙臂。

她是想找自己，林華忙搖頭，“不要吧，我很窮沒有東西給你吃的！”

謝泉安問道：“你在和她說話？放心，我不會讓她近身的。”

趙二聽林華說話，意識到她才是最早看到有鬼的人。高傲的八字胡耷拉下去，他乞求：“姑娘救救我吧。好心的姑娘！”

林華擰眉，主要她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鬼，她又沒害人，總不能那什麼了吧。看她猶豫趙二更是一頭跪下，他竟還在地上磕頭。

“我其實也就是裝個道士混吃混喝一下，平日一頓最多兩個菜，沒害天理的。”

因為這個包間是半開放式，其實他們聲音是能傳出去的。趙二的哀求聲其實傳了很長時間，可一堆人擠在樓下愣是不敢上去，最焦急的還是掌櫃，一邊心疼自己又要貼本一邊擔心真有鬼。

在聽到仙師哭訴聲音不弱反增時，他兩眼一閉，差點暈過去。

有鬼的飯店，誰來吃啊！

恰在此時，一隻手將他扶穩，他眯著眼看清楚是她，正奇怪。就聽女子聲音顫抖卻堅定道：“掌櫃，我能把有鬼的‘仙師’趕出去，你信不信我。”

被白吃白喝最嚴重受害者站穩身子，“可真？”

被磕頭央求的林華覺得燙腳，她知道自己本事多少，到頭來還是他們二人解決。謝玉他們又沒出聲，她不願稀裡糊塗替人應下。

“走吧，我還要買鞋。”她率先出了隔間。

一出門，就看到有點眼熟的女子揣著一張紙。她們對視一眼，林華就看她跑到了樓下。

這姑娘明顯有話要說。

林華沒有提醒其他人，他們三人下樓，樓下已經坐的滿滿的人，趙二強撐起精神，隻覺得自己哪裡都不舒坦。他尤其覺得沒有活力，好似精力都被鬼吸走了一樣。

林華在看到那女子時，問道：“你找誰？”

所有人都看向了站在酒樓入口的女子，她十八九年紀，頭上帶的巾布遮住了一部分額頭。可一抬頭，她的眼睛就亮的驚人。

“我要揭露仙師趙二真實麵目！”

“趙二不止不是仙師！他還借用鬼事拐賣人口——”

四下嘩然。尋安縣算是一個交通彙點，不乏路過的看熱鬨，仙師搞拐賣，可少見哩。

有人認出來她是那個李家女，忙跑去喊她爹娘。反了天了，有人說。

李秀女也就是林華聽到的她的名字，她不等彆人說：“我還有證據。”

她掏出一張頁子，揚了揚，“上麵是我的賣身契！一月前我爹娘連同他說我有鬼上身其實是要把我賣出去！”

“我是答應我爹娘嫁給隔壁典史他們才作罷的。”

“這張賣身契也是他們給我消的。”

林華被這一連串的消息驚的頭暈，她想起聽到的閒話，仙師一來，李家女就不鬨了。原來是借鬼賣人的斷案法。

謝泉安已經上前接過了她的東西，格式沒錯，名字也對應，就是上麵買主的地方，沒記錯的話離尋安縣有數百裡遠。他念了出來，“可有人認識肅寧縣許何元的。”

周圍人皆茫然，本朝領土不小，交通也算不得便利，就是做小生意也是附近幾個縣就夠用。倒有人機靈道：“我不認識肅寧縣，但我知道她說的那個典史！”

“那典史花甲之年，最喜歡十來歲的姑娘！”

他獨身一人，性格外放，極有可能不是本縣也不是隔壁買人的百姓。林華心裡已經信了李秀女七分，可現在還缺個當事人，比當事人來的更快的是敲鑼打鼓的衙門。

縣令李長擦了擦汗，邊走邊埋怨：“鬨什麼鬨，整日就給我找事。”

將人請來的掌櫃看了李秀女一眼，就退去一旁。

李長讓李秀女又報一邊自己冤屈，聽罷道：“那你這不是沒事嘛，可還有事？”

李秀女咬牙又道：“大人，此事關鍵在於我們尋安縣仙師也參與了！”

李長心裡搖頭又點頭，要不是有仙師在他都不會過來。趙二看林華三人都站向秀女那邊，清醒過來，他也跪到地上，想辯解自己。

“我，草民一月前被李秀女父母找到，他們說女兒大了想給找個好人家嫁了。事後說給我三分之一的聘禮，我就鬼迷心竅接了。”

“想著做個媒人也不錯。她身上鬼事一說完全是因為我身份所誤傳，絕無此事。”

“賣身契，則是我認識的老友，有時互通來信他提過的一家，我覺得條件比起秀女來說好的太多，就介紹了。不過他們家規嚴，又不是正妻，要有賣身契跟著，她父母也允了。”

聽起來合情合理，林華看向李秀女，女子麵露不解，對自己的認識產生了迷惑。

她暗覺趙二此人油嘴滑舌，往他方向瞪去，就看坐在他頭上的小鬼嘰嘰喳喳說著什麼。

林華愕然，重新看向了麵如死灰的趙二。

他還在道：“草民清白不保，修行又不夠，自請入牢清修。”

麵對他的厚臉皮，林華笑出了聲。

“哈？”

“你是不是不止拐賣了一個啊。”

她的聲音恰好和外頭來人的吵鬨聲重疊，不過趙二的眼睛還是陰毒的盯上她。

林華意識到自己把小鬼的話給問了出來，可看他如此有鬼卻更啞然。

竟是真的。

謝泉安擋在了她前頭，無奈搖頭，這鬼事沒有，人禍卻一出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