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溪皺眉,冷淡地發問:“什麼意思?”
副係統回答:“隻是字麵意思。我想知道,您是否喜歡這個世界?”
林寒溪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這裡汙染物橫行,原主被人捅死,原主母親死於人體實驗,A17的汙染區域裡全是死人,政府下令火力屠殺居民區,現在是我來到這裡的第三天,見到的死人比我過去二十五年在電影電視劇裡見到的加起來還要多。剛剛我得知還有一群人千方百計地要剖我腦子,你現在問我喜不喜歡這個世界?”
林寒溪的聲音裡終於顯露出了一點疲態來:‘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才突然問這麼有哲理的問題,但是來點有用的。不管之前燕高雲知道什麼,她都已經把記憶抹完了,現在她看到X1死在我手裡,應該不會把我扭送回去吧?”
她看向幾步之外的不遠處,在那裡,燕高雲顫動著眼睫,仿佛下一秒就要睜開眼睛。
副係統的哲理小問答被強製中止,迅速同頻切換到了實用主義的效率模式:“得益於您果斷殺死X1,我的核心權限已部分解鎖,這裡是X級汙染區域,伊甸對這裡的掌控本來就薄弱,不管燕高雲做何選擇,即使是伊甸強行接管燕高雲的軀體控製權限對您進行追捕,我也保證為您爭取足夠的逃生時間,請您放心。”
林寒溪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巨大的光屏悄然破碎,消散於無形。時間終於再次緩緩流動,那張擋住X級汙染物的卡牌也跟著消散在風中,燕高雲的領域在瞬息間重新加固,林寒溪向旁邊側身,躲開了X1喉管噴出的鮮血。
X1的軀體撲通一聲委頓在地,林寒溪手中的短刀猶帶血色。
燕高雲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殺人現場,平靜地開口:“哦,他死了?”
林寒溪:“?”
她思考了一下措辭,儘量謹慎地回答:“可能是死了。”
又補了一句:“剛剛您的領域出現了縫隙,我往後躲的時候被他的異能拉住了,我就給了他一刀。”
燕高雲擺了擺手:“我知道,不用說了,不是我動的手就行,我動手的話伊甸以後查得到,會有點麻煩。”
接下來燕高雲開始指揮林寒溪熟練地走流程,X1的死亡現場被做成注射彩虹後精神失控主動去X級汙染物那裡找死的樣子,為表真實,林寒溪還取證了自己腳腕上X1留下的痕跡——一道帶著藍紫漸變色的、燒灼後的傷痕。
林寒溪一邊執行一邊在腦子裡犯嘀咕:“燕高雲指揮我乾這活兒真的沒問題嗎?不會被伊甸查到嗎?”
副係統回答她:“從我的角度分析,伊甸對她大腦的查詢也是有限製的,她是原生的S級,又不是X1那種被硬灌出來的二次覺醒注水S級,她隻要沒有親自殺死X1的強相關畫麵,應該就有把握能瞞得過去。”
林寒溪稍稍放下心來,繼續悶頭乾活兒。
流程很快走完了,燕高雲熟練至極地留證,而後對她說:“等會兒會有架飛機執行任務路過,你去那架,到時候你看下路線,自己挑個地方下。”
林寒溪點頭。這也算她意料之中的事,X1高低是個有背景的少爺,少爺死在任務執行的途中,那群人查燕高雲有限製,查她可沒有,思來想去,死遁才是最保險的。
誰能去拷問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呢?
“但我還有...東西在上麵...”林寒溪惦記著還在飛機上的陳醫生——的頭顱,好吧那就是陳醫生。
“哦你說那個實驗體,回頭我讓人給你送過去。”燕高雲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顯然這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問題。
林寒溪和燕高雲一起重新回到了出發的地方:GW327區的邊緣地帶。回程的路上依舊險象環生,好在燕高雲的領域穩固了許多,沒有再出現一道致命的裂縫來。
那些跪坐在地的、俯首看向她們的黑灰色巨人還停留在原地,麵容始終朝著她們的方向,像是一座座沉默的、人形的墓碑,在高樓、霓虹和機械元件的廢墟堆中,長久地向外麵凝望著。
無法被定義、無法被淨化的X級汙染物,她們抱著各自的目的而來,又匆匆離開,到現在為止,X級汙染物依舊是個謎。
機艙上向下甩出一根繩索,燕高雲輕盈地攀援而上。林寒溪遙遙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麵忍不住浮現出一個猜測。
那個讓X1最終為之喪命的、“排斥”領域的裂縫,也許並不是偶然。
她甩了甩腦袋,疲憊地呼喚副係統:“副係統,那個飛機什麼時候到啊?”
副係統在腦海裡彈出一個問號。
“燕高雲直接溝通的對象似乎是您?”
“完了,忘問了。”
“您也可以選擇徒步前往下一個城市,已經為您搜索最近的城市,距離98KM,需要...”
“我突然覺得我還能再等會兒,附近有吃的嗎?無毒無害的野果什麼的,我好餓。”
副係統不語,哢哢哢地往外彈出地圖和幾十份附近區域的汙染程度分析報告,從土壤到空氣再到植被,所有的指標無一幸免全都是重度汙染的黑紅色。
林寒溪無力地歎了口氣,她索性在地上躺了下來,這到處都是重度汙染的土壤上居然還頑強地生長著野草,已經泛黃發枯了,隨著寒風被刮向另一個方向。
她遙遙地望著那座天空上的、純白而美麗的島嶼,問:“你現在有什麼強製性任務要發放給我嗎?”
這是她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我是副係統,隻為您提供協助和輔助決策的功能,不向您發放任何強製性任務。”副係統的回答也像上一次一樣。
“意思是我接下來不管去哪裡都可以,哪怕我覺得活得太難了,也可以一刀把自己捅死,你也不會乾涉?”
“是的。”
林寒溪嗤笑出來一聲,她拿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才不會因為害怕就去死呢,現在我有幾個問題。”
“我將竭儘全力為您提供我的答案。”
“倒也不用這麼正式...我沒猜錯的話,卡牌應該不止我一個人身上有,對吧?”
“如果您在殺死X1之前詢問我這個問題,我是沒有權限回答您的。但是現在可以,是的,但您所擁有的卡牌的獨一無二的。”
“那其他人是什麼?夥伴?還是競爭對手?她們也會被圍獵嗎?”
“這取決於你們的選擇,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
“那這個世界把我們聚在這裡,是為了什麼呢?”她喃喃地說,並不指望副係統能夠給出回答。
“權限不足,無法為您解答。”副係統而後給出的答案在她意料之中。
浮空島依舊高懸在天空之,林寒溪眨了眨眼,感覺一片雪花落在自己的眼睫上,這裡居然已經開始下雪了。
“不管了。”
林寒溪躺在那裡,懶洋洋地不太想動。她說“先去維爾哈吧,總有一些事情,我是一定要知道答案的。”
她要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殺死了原主,又是誰啟動了“綠洲”這個計劃,用A17豢養出了失控的X級汙染物,她要知道到底都有哪些手在背後對她身上的卡牌蠢蠢欲動,策劃著一次又一次地圍獵,要愚弄和奴役她。
逃避沒有用,她要一個個地、砍掉這些肮臟的手。
她回想起那張曾經見過的、維爾哈學院軍醫部的招聘啟事,抬起手來,看著長滿指間的、泛著流光的、擁有治愈能力的綠草。
她對副係統說:“我有一個想法。”
副係統毫不遲疑地回應:“我讚成。”
她躺在原地,伸手往下扒拉很快要淹沒她臉頰的新雪,被這斬釘截鐵而又迅速地附合給逗樂了,捂住肚子蜷起來笑了兩聲。
“太好了,兩票讚成,那就這麼決定了,下一站。我們去維爾哈。”
副係統一本正經地回答她:“理論上來講,我和您是一個無法分離的狀態,從很久之前,我們就是一起了。”
林寒溪笑了笑,並不回答它。
螺旋槳撕裂空氣的聲音在遠方遙遙響起,下一秒廣播的聲音卻已經鋪天蓋地了,年輕的女聲帶著活潑的調子:“燕隊的人在不在?燕隊的人在不在?在的話吱一聲,我們趕時間這就要走了!”
林寒溪從地上爬起來,帶著滿身的泥土和一臉的笑抬頭看向那架飛機,惡作劇式地小聲吱了一聲,樂嗬嗬地在腦子裡跟副係統說:“燕高雲手底的人好奇妙啊,我就是吱了一聲,她也聽不...”
廣播的聲線陡然一轉,帶著驚喜出聲:“哦!找到了!CGS坐標位置:W34.5694723,N40,5674221!起飛吧!小鷹!”
廣播嘈雜的背景音裡傳來另一句帶笑的聲音:“小鷹說讓你滾。”
林寒溪樂到一半被硬生生截住,下一秒她敏銳地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自機艙中一躍而下,像枚炮彈一樣飛來,眨眼間已經近在眼前了。
林寒溪愣在原地,甚至來不及做出一個戰術後仰:“不是吧,這也能...”
人類的軀體向外延伸出一雙漂亮的、機械質感的翅膀,翅膀的主人有雙淺綠色的眼睛,穩穩落在她身邊。
“你好,我們是燕隊手下A233小隊,是就您一個人嗎?好吧,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