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又一瀑洶湧的新雪氣味湧過來，那些隱秘的耳語聲漸漸從耳朵裡弱了下去。

是副係統投放了第二波高濃度的精神舒緩劑。

林寒溪心跳聲如擂鼓，她咬著牙晃晃腦袋，試圖把那些聲音從耳朵裡徹底甩出去。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還沒來得及站穩，就發現地上的血泊淹上了她的腳踝。

血泊仍然在平穩地上升，她警覺地掃視一周，發現走過來的路已經被鮮紅的血液淹沒，那些全身上下裹滿雪白“頭紗”的人形委頓在地。

綠枝白花和血泊還在順著她的來時路瘋狂向外生長，植物根係如同奔湧的蟒蛇群深深地勒進牆體，一路摧枯拉朽地向頭頂探去

。

後麵傳來風聲，手裡提著的陳醫生已經徹底炸毛了：“快跑！”

林寒溪精神繃緊的程度已經拉滿了，那一瞬間的她心跳聲徹底放大，咬著牙反手向後揮出淩厲無匹的一刀！

一往無前的刀鋒切進雪白而曼妙的“頭紗”裡，那籠罩過來的、雪白的“織物”被輕易地劃開，輕飄飄地落進血泊裡，林寒溪感覺無形的觸角順著刀鋒纏上了她的手腕。

她沒有猶豫，用最快的速度順著藤蔓生長的方向向外跑去。

“我的孩子，你在這世間跋涉許久，回歸我的懷抱，回歸永恒而安寧的樂土......”那溫柔而縹緲的女聲如歎息般響起，這次是響在她的腦子裡，餘音嫋嫋不絕。

A17汙染物營造永恒樂土的理念到底好不好暫且不談，但是執行地實在太壞了，簡單粗暴地把人汙染成汙染物，林寒溪根本不理會這話，咬著牙再次加速向前。

空氣裡又湧進一波新雪的氣味，副係統操縱釋放了第三波高濃度的精神舒緩劑，但是與前兩次相比，這次的強度大大下降，如果說之前是雪瀑，那麼這次的隻能算是溪流了。

從四麵八方傳來副係統的聲音。

“瑞德大廈的精神舒緩劑儲備已經由通風係統全部投放完畢，控製權限獲得程度：百分之八十，地圖構建完畢，為您投放中。檢測到X級汙染物，當前汙染物在聯邦現存汙染物體係中無法被定義，極度高危！無法應對！請儘快撤離！大廈內部機械人控製權限已奪取，後續淨化藥物緊急調運中，請您保持清醒，一路向前，我將為您竭儘全......”

凶猛的藤蔓勒過機械元件，那正發出聲音的裝置因受損而閃爍了兩弧藍光，徹底寂靜了下去。

鮮紅的線條瞬間展開，瑞德大廈的立體地圖在腦海裡出現，代表安全路線的明藍色線條迅速鋪開，腎上腺素飆升，林寒溪三度加速躲開試圖困住她的藤蔓，感覺自己的心臟正瘋狂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來。

奔跑中的她聽見手中的陳醫生在慘叫：“啊啊啊啊啊啊隻剩一顆頭顱的機械人也要戰.....”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迫閉嘴了，瞳孔向外放出藍色的光束，擊落了又一條撲過來的藤蔓。林寒溪正躲過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障礙物，百忙之中吐了一個字誇他：“酷。”

路的前方被藤蔓堵得嚴嚴實實，隔著幾十步遠，她指間瑰麗的紅線脫手而出，瘋狂地切割著這堵藤蔓的牆，但更多的藤蔓迅速生長出來，越發嚴實地堵滿了被切割出來的缺口。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林寒溪的眼睛裡映著森白的燈光，出儘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凶猛的火焰自女孩的掌心噴薄而出，她的胸膛瘋狂地起伏著，把那團火焰丟了出去，火焰落在藤蔓牆上，轟然燒了起來，她咬緊牙關，向前揮出最後的一刀！

轟——

瑞德大廈頂端的爆炸還在繼續。

第一波爆炸聲響起的時候，人們就已經開始爭先恐後地逃離了，想要在這裡活下去，敏銳的觸覺是最基本的東西。

又一波轟隆聲響起，火光熊熊燒起，碎石和線路四濺。大廈中心那塊最醒目的光屏上，主持人還在用喜氣洋洋的聲音念著一些歌舞升平的新聞，光屏卻明滅了兩下，開始晃動。

剩餘的線路已經不能再支持它穩固地停在半空中了，它的中心裂開無數條黑色的條紋，又一波爆炸響起，線路脫離，它徹底墜了下去。

在巨大的爆炸和火光裡，直升機旋翼切開空氣的聲音顯得微不足道。

一架大型運輸機本來正全速向前飛進，卻因為一條訊息而緊急懸停。

“我問你到底是誰下達的命令！X級汙染物的消息都敢攔著不報！我要不是今天收拾東西慢了點，你現在就可以給我們全隊收屍了！”暴怒的聲音回蕩著整個機艙，身著製式服裝卻裝備不一的年輕人們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相互之間對著眼神，表情若有所思，有衝動的人已經站起來了，被同伴拽了回去。

“我再重複一遍，我們的任務是回收A17汙染物，不是去X級汙染物那裡送死。”

“平民安全？少在這裡搞笑了，你們什麼時候在乎過平民？更何況底下的隻是四等公民。A17汙染物怎麼養出來的你們比我清楚，一句話，送死換彆人來，要送我上軍事法庭？可以，至少我還能活到上軍事法庭。”

機頭的遠程檢測儀器上，鮮紅的警告燈照亮了整個機艙，汙染的數值已然頂爆了刻度表的上限，長滴出聲——

爭論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在漫長的沉默後，對麵似乎做出了新的部署，指揮官長舒一口氣掛斷了電話，她沙啞著聲音發布新的命令：“後撤，後麵有人接替我們，先活著回去，後續的事情再想辦法。”

即使沒有人說話，也能明顯感覺機艙裡的氛圍輕鬆了不少。人都害怕死亡，就算會死在明天，也很少有人會選擇死在今夜。

自然沒有人會有意見，從飛機的舷窗向外望去，地平線的儘頭有烈焰在燃燒。

他們和另一架飛機擦肩而過。

另一家飛機的機艙就空蕩多了，偌大的機艙裡統共隻有兩個人。

異能管理處為數不多的S級異能者之一正端坐在位置上，麵無表情閉著雙眼。機械外骨骼嚴絲合縫地扣在她的半身上，她看起來有些年紀了，眼下的皺紋淺淺地埋進皮膚裡，被迫聽另一個人聒噪不休。

“不是說好了隻是過來走個形式嗎？又不用你帶我下去和X級汙染物對轟，直接火力洗地就好了啊？淨化X級汙染物的功勞本來該是我的，平白分你一半，怎麼你臉色還是這麼難看？”

說話的人有著極具攻擊性的英俊容貌，發色和瞳色是純然的黑，於是更襯出那一張臉的不凡來。然而旁邊的人早已對這些免疫，隻是平靜地回答：“沒有。”

對麵的人看起來像是被這冷淡激怒了，上下掃視了她一眼，嗤笑出聲：“S級，之一，有什麼好了不起的，我二次覺醒之後也會是S級，還有可能是S+，到那個時候，讓我想想...”

他話裡的惡意滿得都快要溢出來了，燕高雲仍舊不為所動，隻平板地出聲提醒他：“快到了。”

這樣子看在對麵的人眼裡就是挑釁，他眼珠子轉了轉哼了一聲，敲了敲手腕上的光腦：“喂！加速！說好的的火力清洗，後援什麼時候到？”

林寒溪的眼睛映滿了火光，她自己的視線裡一片模糊，從未如此筋疲力儘過，異能極度爆發後的虛弱如潮水般湧來，她左手提著緊閉雙眼的陳醫生，右手握著刀，被一個頭顱已經被炸飛的機械人扶著，站在廢墟中間喘著粗氣。

廢墟裡纏滿了綠色藤蔓，她覺得腦海裡似乎又有低聲的耳語在響起。

副係統在腦海裡急速催促她：“序列A17號汙染物並未清除！X級汙染物無法清除！無法清除！瑞德大廈控製權限獲得百分之九十九，大廈自毀程序已完全啟動！請您儘快逃離！請您儘快逃離！這裡仍然不安全！我為您規劃了安全區域，請您迅速前往！”

無人駕駛的賽博三蹦子一個急停在她身邊，她站在原地晃了晃腦袋，被機械人丟上賽博三蹦子的後座，猙獰的動力源發出轟鳴，載著她衝上半空。

她無力地趴在後座上，竭力伸出頭向下看，瑞德大廈的爆炸還在繼續，爆炸引發的火焰沿著線路迅速燃燒，從半空望過去，火焰的邊緣把夜空燙成金黃色。

“瑞德大廈控製權限，百分之一百。絕密資料接受中。序列號A17高危汙染物，代號綠洲，被有意地豢養在GW327區域，該區域為四等公民居住地，長期以來接收其他區域科研的重型汙染物，環境極度惡化，聯邦於三年前通過法令，將該區域劃分為“垃圾場”。”

“綠洲計劃於三年前開始實施，實施內容：使用違禁藥物反複激化受試者的異能，A17高危汙染物來源不明，通過汙染受試大量受試者，被動吸收大量違禁藥物後失控，其失控是為了激活X級汙染物——該汙染物無法定義，該激活行為目的不明，激活人已經提前轉移，所有相關資料均被抹除。”

“所有的資金設備來源均已於計劃實施後倒閉，正在為您追溯來源。我恢複了部分數據，數據中顯示，該計劃有可能來源自聯邦最高生科所下轄C072區的一個科研所，該科研所代號——綠洲。”

“那是哪裡？”林寒溪喘息著問。

“維爾哈學院所在地。”副係統回答。